盧都氏在大唐原秦州、渭州一帶,並不是無依無靠。
秦州隴城吐蕃原千戶莫里蘇木、渭州大來谷一帶游牧的突厥涵顙部老酋長索古牙,都是盧都格桑的結義兄弟。
隴城現千戶莫里濟濟合,還是盧都格桑的女婿,也就是盧都羅拔的姐夫。
而盧都羅拔的妻子,則是索古牙的小女兒,也就是涵顙部現酋長佔木末的妹妹。
佔木末的妻子又是莫里濟濟合的姐姐。
可以說,是個鐵三角。
雖然三部都被老首領帶走精銳,但老首領們走前都安排得不錯,小字輩們也過得滋潤。
問題,也就出在這滋潤上!
當年附近各部也都有人跟隨著走,走的還不一定是精銳,但他們把自己過得相對不滋潤,歸咎于盧都格桑包藏禍心。
都認為當年盧都格桑上躥下跳挑頭,就是要旺他們三家,而敗亡其他各家。
起初還只是各自私下抱怨,去年秋天終于達成一致意見,要滅了三家分財產。
本來以秦、渭兩州各部聯合力量足以對付三家,可是涵顙部與歸義軍關系密切,南邊又有大唐各藩鎮虎視眈眈。
其余各鎮,姑且不說,涇原節度使和天雄軍十有八九要趁亂規復疆界。
涇原節度使的原州在吐蕃人手里,等于就個「涇州節度使」。
天雄軍名義上鎮秦、渭、成三州,實際上渭州盡失,客隅鳳翔節度境內搞個渭州(今平涼),秦州勉強剩個上邽城(今天水)充當治所,成州僅余同谷縣(今成縣)這一個小角落。
換成吐蕃哪個千戶,將心比心誰樂意?
所以,圖三家,還需防大唐。
各部進而密謀,引宕州、武州(今武都、康縣境)、疊州(今迭部一帶)各部精兵來!
而且是今兒個三五十,明兒個百八十地悄悄開來,慢慢地、梯次地充實到盧都氏、莫里部周邊各部去。
他們計劃一旦就緒,襄武(今隴西西南)附近的各部對付涵顙部,這邊也同時動手。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解決,回頭防備唐軍。
當然,有可能的話,他們也不介意從歸義軍、南邊各鎮再割一點地盤。
天不再遂他們的願,偏讓他們遇上李卓遠。
伏羌糧草場黎明時分竄起沖天大火,悉坎杰勒跟他手下在城里各自家中睡得正香。
發現情況不妙,他們連去救火的勇氣都沒有,趁亂帶著家人細軟,腳底抹油。
伏羌吐蕃千戶第一反應,是糧草場不慎失火。
等看到燒得只剩灰燼的現場,多出幾個空空如也的大土窖。
立即懷疑是宕州兵干的好事,與一起到現場的宕州首領們鬧翻了。
等他找不著悉坎杰勒一干人,氣急敗壞地將懷疑,全加到這個干過溫末流寇的反復小人身上。
一面派人四處追擊「叛徒」,一面快馬加鞭去追趕負氣回宕州的盟友,想要和解。
可是不論他再怎麼折騰,悉坎杰勒等人逃得無影無蹤。
宕州的盟友們也只冷冰冰地丟下一句話︰抓回你家叛徒再商量,我們要清白!
一場盧都格桑引起的禍事,居然因李卓遠一次打糧行動暫告消解。
李家堡子人心中有數,盧都氏人們卻以為是神靈保佑。
幾個方圓幾百里有名的和尚被請來,煙霧繚繞的盧都氏佛堂前跪滿盛裝男女老少。
他們虔誠地雙手合什胸前,隨著沙彌手里的鐘磬節奏,跟著大和尚誦念經文,祈求佛祖護佑。
作為盧都氏實際上的主心骨,劉秀才雖說也在其中,但是他的心中不斷地走神。
要說起來,他強兵之策不怎麼樣,防御觀念還是挺強的。
讀書人嘛,樹大招風財多招賊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盧都氏的那些家兵們,已經將營帳四周方便人馬通行的山口、小路,全都把守了。
拒絕一切外來者入內,也禁絕任何人未經允許外出。
二千余奴兵、奴隸,正在營帳下方谷口忙碌。
他們要修築的是道二里多的長牆,把營帳東西兩邊的小山丘連帶山谷圍起來。
這樣,營帳就成了個城堡,足以在強敵壓境時固守待援。
如果時間充足,劉秀才還想將對面有熱泉那山丘,也沿山脊修築長牆。
把營帳前的大片土地圍成外城。
這樣既有外廓,又有內城的盧都城,足可抵擋上萬兵馬,保護盧都氏久長。
「賀公子,我家公子、先生均在戒齋沐浴禮佛,不會客。」
盧都氏守兵,將李卓遠一行擋在熱泉這邊的山口,客客氣氣地說。
「那劉豐劉將軍呢?他也禮佛?」
李卓遠抱著最後點希望。
「二公子也正禮佛……」
守兵有些無耐,兩眼滴溜溜地望向一座帳篷。
「那我們改日再來拜訪!」
李卓遠拔轉馬頭,帶人緩緩下山。
「公子,我去模個人來問問?」
許格洛覺得對方這樣讓自家公子吃閉門羹,實在是窩火。
「興許他們正在練兵吧?」
程懷慎不待李卓遠回答,不可置否地插了句。
「呵呵,格洛,看好你的手下。盧都氏是友非敵,不許去抓他們的人。」
李卓遠擔心許格洛牛勁一上腦,把盧都羅拔也鬧成敵人。
「諾!」許格洛正沖幾個手下遞眼色,被道破了,悻悻不已。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盧都羅拔現在還沒被打痛,現在去說伏羌糧草場的事,他們還以為我們欲貪天功為己有。
嘿嘿,打鐵還得自身硬,俺們還是自己先把兵練好再說。否則他們都不好意思找我們,嫌我們太弱小,不忍牽累……」
李卓遠覺得劉秀才等人有意疏遠,其實是挺仗義的舉動。
小小李家堡子,在這吐蕃部族間能有多大作用?
當然,劉秀才等人並不知此賀公子,已非彼賀公子,李家堡子也不是從前那個商家碼頭。
利用李家堡子接收全部羸弱奴隸,都讓劉秀才覺得自己有背聖人教誨,更別說是再倚為援。
「咳!也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想的,二三百能戰之兵,也是兵嘛!怎就不許見那賀公子呢?」
山口守兵營帳後邊,一位少年走出,沖里邊抱怨。
「劉實,你住嘴!子不言父過,何況父親這麼做自有道理?」
營帳內,劉豐抱著酒囊大吼。
他是孝子,最听不得別人對他父母不敬,哪怕是弟弟這點兒不滿也不行!
「嘿,二哥,我們干脆帶人打過去,回大唐不好?」
劉實畢竟年少,心境單純,帶著向往與期待,可憐兮兮地鑽進營帳。
「你傻呀?我們回大唐可以,大哥怎麼辦?還有佔木末、莫里濟濟合,那麼多的人怎麼辦?你可不許在父親面前提!」
劉豐伸手在他弟弟腦門上拍了拍。
「好,我不說了!你什麼時候送我去長安?」劉實人小鬼大,居然提要求。
劉豐陷入沉思,他從出生到現在,別說長安,連大唐境內都沒去過!
以往向弟弟炫耀長安如何如何繁華熱鬧,那是從父親口中听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