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溜溜奔走的冰爬犁，總算在李家堡子停下。
趙廚子那慌得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也才算咕嘟一聲落回原位。
堡門下河邊光頭攢動，有兩個未曾剃發的格外扎眼。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賀總管和程管事。
李家堡子利用水路行商，沿河大小神鬼難免要拜，卡在岸邊的伏羌糧草場便是一關。
一來二往，作為悉坎杰勒心月復的趙廚子當然也就跟賀、程二人混熟了。
「賀老哥、程老哥……」趙廚子什麼人啊？
一下子就看出，那些拿著火把的光頭們對二人恭恭敬敬，知道可以倚為靠山。
不等別人吩咐，拉了嬌妻就招呼著擠過去。
「趙老弟啊？哈哈，我以為公子找誰借糧，原來是找你呀！」
賀總管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哈哈大笑。
「嘿嘿……」趙廚子聞言一怔，跟著訕笑。
心里卻在疑惑︰「明明就是打劫，怎麼成借糧啦？你家公子啊？還不是憑借知我根底方成事的？公子哥沒氣魄也正常嘛！」
「賀總管。公子說，可請趙叔夫婦就在小院歇息。」曹敬辭隨後跟來，向賀總管拱手道。
「好，好，趙老弟賢伉儷，屋里請……」賀總管眼看大批糧食運到，心境為之一寬。
恢復往昔長袖善舞本色，客氣地招呼。
一下子增添千余人口，能住人的地方自然大為緊張。
為盡可能安頓好這些虛弱的奴隸，不要再出現大批死亡現象。
李卓遠下令原堡民讓出寬敞的房舍，集中安置確保溫飽。
程管事夫婦、賀總管和他的小妾，也都搬出原來住所，住進李 居住的小院。
那八個美嬌娘，只能委屈地跟李卓遠一道，住進後山下一座帳篷內。
這小院就臥房兩間，書房一間，賀、程二人住著臥房，再把書房給趙廚子夫婦算住滿了。
三個男人想要趁興夜談，也只能在院子了。
還是曹敬辭心細，知道這三個話癆踫一塊，是不可能趕緊著睡覺。
便派人弄個炭爐子，給他們燒點水、煮茶。
「賀老哥，公子這招高明啊！
「兵不血刃拿下伏羌糧草場，又一個不落帶回宕州吐蕃兵。
「還悄然避開洛門川口守兵……
「嘿，別說千戶、悉坎杰勒要懷疑。
「就是我要不是親眼目睹，也肯定以為是那些宕州兵見財起意。
「卷了糧食、馬匹、奴兵逃之夭夭……
「做夢也不會想到，是李家堡子干的……」
趙廚子著實是個巧言令色的能手，把自己看到的，還有零散听到的加以串聯、想象，把李卓遠給捧成神人。
其實心里卻不以為然，覺得這公子哥只不過是讀了些兵書，善用點兵法而已！
距離為將之才，十萬八千里啦！
「呵呵，我等皆凡夫俗子啊！
「公子一賭贏回如此人口，我還為糧食無著昏迷。
「何嘗想過，籌糧可如是？」
賀總管徹底相信，他家公子是神祗護佑，言語間與其說是自嘲，不如說是炫耀。
有這樣的少東家，他能不高興？又不是田令孜那號人！
然而，他們這邊恨不得把「李 」神化成天神下凡、真龍轉世。
後山下的李卓遠，卻心急火燎地令人架鍋炖煮牛肉湯。
不僅沒有一點神樣，反倒比常人更多點怯弱。
李家堡子後山腳下那一大片河沼，如同豬肚形。
西端有河道與渭河相連，水線順著山根成弓形，再流入東邊北堡門石壁下的主干河道。
趁著番僕們練習下釣的空閑，李卓遠帶人細細查看，發現這片沼澤地曾經是個村落。
主河道與沼澤地之間，有大面積結實的土地，上邊還有不少房屋台基。
就是那荒草叢生的真正沼澤上，也時不時有人工壘砌的石堤隱現。
整個情形看，那兒可能曾是肥沃的水田。
村落也好，良田也罷，全境陷入吐蕃，漸漸荒廢了，也只能回復原始狀態。
這就是戰亂的結果，更是大自然與人類的較量痕跡。
怎麼再恢復房舍相連阡陌縱橫的圖景，這會兒李卓遠是顧不上了。
那幾十個奄奄一息的女子，就安排在這片河中陸地上的帳篷里。
千余奴隸中只有女子二百多，吐蕃各部是不會輕易放過女奴的，女子少可以理解。
可這幾十個全是女的，也許女子生命力比男子強吧！
一個是這幾十人需要靜養，一個是怕她們扛不過，陸續死去，影響其他人情緒。
李卓遠特地安排鐵匠陳山的妻子帶了十幾女人，在這邊悉心照料。
盡管陳嬸和那些婦女們帶著極大的同情心，無微不至地照料這些受苦受難的姐妹。
可條件有限，這些虛弱至極的可憐女奴們，還是接二連三死去十多個。
「公子，你大慈大悲，救救她們吧……」陳嬸拉住李卓遠，一頭跪倒泣不成聲地哀求。
「是啊！救救她們吧，救救她們啊……」
十幾個大嬸、大姐一起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央告。
唉！天地良心，俺要是能救，還能不救？
要是不救，早在盧都氏那邊就埋了她們嘍！
何必苦哈哈地背回來？
李卓遠覺得一個頭都變得十個大，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個主意。
「真可憐，牛肉都來了，愣是吃不上嘍，唉……」
伏羌糧草場剛宰牛，吐蕃兵們沒來得及吃完就成俘虜。
那個叫杜貴的扛了條牛腿，正想送到堡內伙房去，忍不住嘆息。
「杜貴，你說啥？」李卓遠靈光一閃。
「將軍息怒，息怒，小人只是說，說她們沒口福……」杜貴嚇壞了。
「快，把牛肉送到那邊帳篷去。
「架鍋熬湯，多放些姜片，熬清湯……
「能救她們的，削得越薄越好哈。」
李卓遠裝出高興勁，大聲下令。
听說牛肉清湯能救那些苦人兒，陳嬸她們麻利地搶過牛肉。
也不顧河冰打滑一窩蜂跑去，趕緊著架鍋熬湯。
趁這空擋，李卓遠才匆匆回到自己居住的帳篷，給正在燈下趕制衣物的八個美眉亮個相。
證實自己完好無損地回來了，不用再牽掛。
紫蘭、翠竹兩人由于言語相通，明顯佔了優勢。
想要放下手中針線撒撒嬌，卻被搖手制止。
「你們忙著，我得看看那些垂危的可憐人……」
知道她們指的是哪些人，說罷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