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出趙廚子,謎團也就解開了。
本來這兒有糧五千多石,因千戶似乎要用兵,陸陸續續運到其余駐兵地點去了。
只剩下三百來石,供宕州來的百多新守軍作口糧。
趙廚子暗地里就是悉坎杰勒的管家,哪里藏些什麼,他心里有數。
糧草場西角土坡上,幾口大土窖內藏了一千多石糧。
這些糧都是悉坎杰勒監守自盜,用了多年時間慢慢截留、積存下來的。
吐蕃人自己通常也種作為主食的青稞,但他們往往瞧準了機會,聯絡親近部族搶掠唐境。
擄掠來的人口充當奴隸,搶來的糧食部分歸參與的家兵,部分庫存做儲備。
所以悉坎杰勒老鼠搬家式貪墨來的糧食也很雜,有麥粒、有粟米、有青稞、有黃豆,甚至有雜豆、黑豆、麥麩,簡直就是大雜燴。
可上至李卓遠,下至新收的奴隸們都搬得眉開眼笑。
饑寒交迫之下,扒到盤里都是菜,誰去計較糧食成色?
「嘿,將軍,這些糧雜得很,就像悉坎杰勒偷偷存下的兵甲一樣,草民還怕將軍看不上呢……」
趙廚子緩過勁來,開始油嘴滑舌,想要邀功,一張冬瓜臉上盡是討好的笑容。
「趙叔,那啥悉坎杰勒還偷存兵甲?快帶大家取去。」
李卓遠顧不得厭惡小人般的笑容,從那個假小廝的手里搶過趙廚子胖乎乎的手,一個勁地握手致意。
引得旁邊的曹敬辭輕聲善意提醒︰公子,切勿使人誤解。
李志遠這才趕緊撒手,吐蕃人極其忌諱男風者的事,還是剛剛講給曹敬辭听的。
自己一得意,居然犯嫌疑啦!
趙廚子卻沒那麼疑神疑鬼,只覺得這將軍真是平易近人,受寵若驚地前邊開路。
馬廄後邊一塊蓋板被掀開,下邊大坑里駁雜的盔甲、兵器胡亂地堆著,令李卓遠懷疑這是不是個博物坑。
里頭既有吐蕃兵慣用的騎步兵甲、圓盾、手斧、彎刀,也有唐軍各類制式裝備,甚至還有看似突厥、回鶻、阿拉伯人用的東西。
「嘿嘿,吐蕃兵不像我大唐王師,他們是自備兵甲。
「搶了好的,就把差的跟悉坎杰勒換換錢糧……
「嗯,就算沒有多余的,他們缺錢糧了也換。
「若是征戰起,說一聲就算借走。
「就等搶劫得了錢糧兩回贖金一起還,或是先還一次……」
趙廚子眉飛色舞地訴述掌故,卻沒有發覺「將軍」臉上有點尷尬。
看了這些都如同見著寶貝似的「大唐王師」,能不有點心虛?
不管別人怎麼看,李家堡子來的百多號人,帶著剛反正的二百多奴兵,把這些雜亂兵器、糧食一點不剩地馱上馬背。
拉到河灘,再裝滿一輛輛冰爬犁。
「將軍,還有二十多爬犁空著,再裝點什麼?」
許格洛向李卓遠請示,眼楮卻賊溜溜地看著糧草場內他覺得有用的。
來了六十多輛爬犁,準備奪個幾千石糧的。
而現在糧食不過二千余石,再加上幾百匹馬馬背也空著,難怪他貪心。
「能用的都帶上!」
李卓遠覺得這里頭的東西,燒了怪可惜的。
李家堡子又什麼都缺,自己運力又足,不帶走的話,那是傻冒。
有了這個命令,還等什麼?
鍋碗瓢盆、門板、馬刷、破麻袋,甚至有些貪婪的連草料都想用麻袋裝些弄走。
「草料可不許拿!走一路掉一路,那哪成?」李卓遠趕緊制止。
看得趙廚子一頭霧水,懷疑自己會不會是錯投「溫末」流匪了,那可就是剛出狼窩又入虎穴。
稀疏的眉頭一扯,又討好地笑著說︰「將軍,那邊地牢里還關著幾十個奴隸,要不要帶走?」
「廢話!東西都帶走,人還能不要?」李卓遠有點惱火這個胖冬瓜了。
手一揮卻忍住,挺和氣些道︰「趙叔,地牢在哪?快帶大家去救人。」
兩個口小肚大的土井,一口上邊還蓋著草蓋子,另一口是露天的。
蓋了草蓋子的那個,下邊是五六個供吐蕃兵宣泄的女奴。
由于悉坎杰勒等人還須過幾天才離開,還有需要,所以這些女奴還有口飯食吃吃。
梯子放下去的時候,她們還能勉強自己爬上來。
露天的那個,是些生病、體弱奴兵的牢籠,也是墳墓。
兩天前,千戶調撥的五十健壯奴兵一到,悉坎杰勒就將他們清理進去。
現在還沒有填土封墓,是等看二百多奴兵中還有哪些預備要進去。
能自己順著梯子爬出的只有兩人,其余只能由昔日難友下去背。
可是背出六七個之後,有人開始抽梯子。
「不是還有人嗎?」
李卓遠拿火把伸進境內晃了晃,看見里頭還坐臥著二十多人。
「將軍,他們都死了。」下井背人的杜貴,一臉沮喪。
想起盧都氏營帳那一幕,心有不甘地親自下去,一個個地查。
幸運沒有再次降臨,全都是冰冷僵硬的尸體。
「鏟土,埋了!」
上到井口,將火把丟了下去。
「唉,是個好人,但非將才!自古慈不掌兵,如此心慈手軟,豈是成大事者當為?」趙廚子一直默默看著,心里一聲嘆息。
臨了,李卓遠下令留下些牛油蠟燭在各處草垛、房舍里點著,好等人馬走遠了自動起火燒毀這個糧草場。
執行者王侃與張元光等人,竟然還為能不能少點幾根而計較。
這更令趙廚子不屑,覺得行軍作戰,豈能斤斤計較!
治軍如此不堪,當個捉生將恐怕也是賴祖蔭,來頭倒是不小。
「格洛,你率精干牽戰馬先行,務必確保大隊安全通過洛門川口,然後匯合懷慎他們悄悄回去。
「一旦敵發現,務必全部拿住,不許走月兌一個。
「敬辭,你帶大隊跟進,婦女、病號所乘爬犁居中,必須保持肅靜,不許一個掉隊。
「我和王侃、張元光帶人掃除痕跡殿後,不負責收容……」
將糧草場搜刮一空,李卓遠布置行軍序列。
卻把趙廚子嚇得渾身哆嗦,心里直念叨︰「南無阿彌陀佛……」
朝洛門川口方向西去,除了隔得老遠的歸義軍,沒有大唐軍隊,莫非這些人是別部吐蕃?
正慌亂,腳下那叫爬犁的玩意已發動,拖著他夫婦倆和幾個婦女快速西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