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鼓聲響後,還不到半柱香功夫。
冰面上二百三十名部族人等,已各自鑿出大小不一的冰窟一個。
紛紛迫不及待地將手上的魚竿收拾好,相繼垂釣。
餓了一冬的魚,突然受魚餌誘惑,哪有不拼命吞鉤搶食的?
不大一會兒,過半部族參賽者已是頻頻得手。
活奔亂跳的魚在冰面上掙扎,岸上、營帳高台上的觀眾歡呼雷動。
選手們更是洋洋得意,好些都是忙于將魚從冰面下釣上來,而不去理會腳邊那些逐漸僵硬的收獲。
盡可能多地將冰面下的魚釣上來,贏得比賽就是目的。
如此一來,多則十余條,少則三五條,各家支選手都有成績。
反觀李家堡子那五十人,有一半猶在來回奔走。
有一些則滑稽地在上下游之間或舉起一面三角旗,或是拿了根木棍朝冰窟里掏弄著。
就是守在上游那已鑿好的偌大冰窟旁邊的,也看似傻呆呆地拉扯著繩索,看著上下游之間的那些旗子,或收放、或拉扯。
「先生,他們所做何為?」眼看一炷香快燃盡,盧都羅拔訝異地問劉秀才。
「天知道!」劉秀才一臉憤恨。
他陷于部族地區,幾乎淪落為奴,可他心里還是裝著那煌煌盛唐的。
雖說迫不得已設局坑那「賀公子」,倒也無置之于死地的心思。
眼下情形,卻是大唐人等莫名其妙地做著無用功,使得他這個唐人僅有的一點自尊蕩然無存。
那股子憤怒與失落,可想而知。
心底猶存的一絲歉意,早就被鄙夷與痛快所替代。
如果不是還想著借李家堡子之手,為盧都氏積聚足夠扎實的財力,再施加些手段將一干唐人打為奴隸的心思都有了。
「咦!爹,大哥,你們看……」
劉秀才的次子劉實年紀尚小,無心听盧都羅拔與父親的對話,一雙烏溜溜的眼楮一刻不停地朝河上觀望。
他發現,一直毫無進展的李家堡子眾人,居然石破驚天般從下游冰窟拽出成串的魚來。
「怪事!怪事!」
劉秀才原本陰沉的臉,頓時滿面紅光,連連稱奇。
繼而回頭沖盧都羅拔說︰「公子,我們看看去?」
「正有此意。」
盧都羅拔疑為神技,急于一探究竟,哪會推阻?
其實,李卓遠這法子的靈感,來自原先時代。
東北查干湖有冬捕傳統,漁業隊用的是冰下長網。
自己一來無法獲得那巨大的漁網,二來這渭河上游也不比平穩寬闊的查干湖,那巨網恐怕在此用不了。
于是變通一下,把漁網改成每根三百魚鉤的長繩。
而且在進行貫通上下游冰窟之際,魚鉤不下河。
而是各用一根丈余長的木棒系上細繩,在冰面下順流而下。
冰下流向不是直線的,上下游冰窟間那些旗手與手持長桿的,就成了導向者。
一旦偏向了,旗手舉起小旗,上游放繩者立即停止。
這時就由那些手持長桿的鑿開冰面,透過幾個碗口大小的冰窟調整木棒方向,使木棍準確飄向下游的出口。
當下游接住木棒後,既可絞動絞盤將細繩卷起。
上游緩緩放下釣繩,五組一千五百上好魚餌的鉤,就在冰面下候著饑腸轆轆的魚兒了。
當然,那一人多高充作絞盤兼魚竿的十字形木架子下端,還有個秘密——各有一個裹了香油炒面粉的布包。
布包浸泡在水流中,慢慢滲出的香氣,還怕不能引得下游十里八里的魚群趨之若鶩?
那也忒小看魚兒們的嗅覺了!
魚,一串串地由上下游的冰窟中被輪番拽出。
五人一組的合理性,也顯現了出來。
兩人合力扳動十字架,人力卷揚機般收繩。
一人拿著剪刀,順著魚嘴就勢剪開順當使之月兌鉤,落入另一人手中的筐。
余下一人,有條不紊地續餌,兼理順釣絲。
每一趟釣繩出水,總有兩三筐魚被快速推向岸邊。
盧都羅拔及劉秀才,是這場賽事的主辦方,當然有就近觀看賽事的特權。
當他們圍著李家堡子隊來回詳細觀察一番後,一致認定,這場比賽賀公子贏定了。
「先生,唐人果真技藝非凡也!」盧都羅拔由衷感慨,且神態間自然流露無限向往。
「奇巧yin技耳!當防玩物喪志……」
劉秀才心中一凜,惟恐自己嘔心瀝血培養出的學生,被不學無術之徒給影響了。
當下一抹臉上的那點得色,沉聲循循善誘。
「先生教誨得是!學生明白。」
盧都羅拔生生地將視線從絞盤、剪刀上扯開,恭恭敬敬地施弟子禮,表示尊從教導。
「此等大唐宮廷物品,可收為我有,定可獲利不菲。」
劉秀才出言警示盧都羅拔,自己卻目不轉楮地盯住串釣、剪刀。
這些物品不但新奇,而且識文斷字的劉先生早已發現。
各式器物上都篆體陰刻︰大唐宮廷御用。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盧都羅拔當然也注意到。
不假思索地立即月兌口而出︰「可用那百余奴兵換。」
說罷,還遙指熱泉下方那些原本牽馬、抬禽籠給李卓遠一方的壯實奴隸。
這時,那些奴隸正在李卓遠的指揮下,忙碌著收集柴草。
「嗯,一切由公子決斷。」
劉秀才雖與盧都羅拔有師徒之實,又有父子之情,但他懂得不能喧賓奪主。
結果已無懸念,盧都羅拔的心思,全然放到自己所欲得到的珍奇上。
沒有覺察老師的眼神間,另含深意。
「公子,倘若賀公子不予,可另有謀算?」不得已,劉秀才還是將擔心說了。
盧都羅拔兩眼凶光乍現,只是沉吟半響之後咬牙道︰「再允他好馬十匹!」
「甚好,甚好!小不忍則亂大謀,欲取之必先予之。」
劉秀才暗暗長吁一口氣,瘦巴巴的臉上閃現欣慰。
「謝先生教誨!」盧都羅拔換上謙恭神態。
這對師徒,可不是省油的燈!
別說李 ,就是李卓遠,似乎也被他們借賽事玩弄于鼓掌之間。
只不過李卓遠自有計劃,不介意當陪襯、吃點虧。
他此時正指揮那些臨時幫佣,信心滿滿地為接收奴隸做準備。
幾十匹牲口馱來的物件,可不單是比賽用具。
預備給奴隸們的食物、衣物,佔據了大半。
而圍好布幕的熱泉四周,此時炊煙繚繞,好幾口大鍋內粟米豆芽粥正翻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