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勉親自伸出雙手扶起女兒，拉到身旁坐下。不是所有小說網站都是第一言情首發，搜索看書網你就知道了。明前靠他肩膀上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像是要把滿腔痛苦無力都哭出來。良久良久，還不能平息。完了，明前心里如大錘般得重重敲擊著她心，使她焦慮得喘不過氣。完了，這個家就要散架了，父親要死了，她也要完了。
許久，等她鎮定下來。範勉輕輕撫模她頭發，一笑說道︰「我畢竟不是毫無牽掛。比如你，父親也逃不過常人俗態，苦心為你籌謀了後路。」
「為我？」明前哽噎地問。
範勉親自用熱手巾幫她擦臉，臉上露出愛憐地笑意。說︰「是，你長大了，也該出嫁了。如果你嫁出去，便不是我範勉之女，我所做所為都與你無關。所以我替你籌劃好了。」
明前楞了，父親這邊就要從容赴死，她怎麼能嫁出去？
「你好好听著。」範勉慈愛得注視著明前，一字字說道︰「這些話也只是出得我口，進得你耳。你再也不能說與第二人听。即使你未來丈夫也不能說。」
「北部邊疆藩王梁王，你可知道？」
範勉徐徐地說︰「本朝冊封過諸位藩王，其中有三位藩王有權勢。廣東禮王朱堪白。四川順王朱堪熹。和封邑北方甘肅、陝西兩省梁王朱堪直，都是當今皇上親叔叔。梁王嫡長子北方戰場上早亡，嫡次子是冊封過世子，名叫朱原顯。大你四歲，今年十九歲，北疆兩省多稱他為小梁王。是個極出色人物。曾經與你幼年定下婚約。後來你被拐走，這門婚事就不了了了。現你又被找回來，我打算繼續進行這門婚事。這次，你不必冒險留京城。明日即起行，從京城前往北方甘陝兩省，屢行婚約，嫁與小梁王為妻。」
「只要你嫁了人，就可以從容地從我範家月兌身，進入夫家。而夫家又是皇家朱氏藩王，坐鎮邊關。雖然沒有廣東禮王有錢，沒有四川順王有糧有閑，卻是三大藩王里權勢大。梁王父子手握重兵，坐鎮邊關，是抵抗北邊韃靼和瓦刺諸國重要力量。佔據了整個北方前沿，也擁有河套西關等富庶土地，通商口岸。地廣物豐，兵多將廣，儼然是國中之國。就連皇上也要借助皇四叔之力抵御外敵，不敢輕易招惹他們。那些大太監宦黨們雖然全國囂張跋扈，卻鞭長莫及，插手不到甘陝兩省。」
「我本來還猶豫是否讓你嫁藩王，但目前形勢所迫。你只有嫁了此人，才可萬事無憂。我也就放心了。」
明前心砰砰直跳，頭霍霍跳著像炸開了一樣。北部邊疆，小梁王，遠嫁，這一番話激得她頭腦暈沉沉。她只是滿眶熱淚，哽噎著說︰「父親要受死，女兒怎麼能……」
「不，你必須得嫁。」範勉淡淡地道︰「你只有嫁給藩王，我上書伐宦，激怒了皇上和大太監後，他們才不敢遷怒于你追捕你。如果你不嫁，留京城，就是我心頭刺、他們案上肉。將來受我連累，抄家滅門下獄身死或者是被賣為奴婢，用來羞辱我範勉，都是有可能。如果到那時你也只有死路一條。所以，必須嫁，才有活路。」
他眼里透出森森寒意和內疚之色︰「乖瑛兒，做了我範勉女兒，委屈你了。要麼遠走他鄉，要麼陪我受死，你必須二者選一。」
明前搖首道︰「我不委屈……」
她真得不委屈。範勉是個好父親，雖然迂腐了些。他卻是個極愛女兒父親。這五年來，她相府享受到了人間極貴，享受了加倍父愛關懷，她不委屈。如果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選擇回到相府，與範勉團聚。
明前心里焦慮得要冒火要暴炸了，只覺得眼前一座萬丈高樓馬上就要塌陷了。而她卻只能眼睜睜得看著高樓倒塌。急得她想哭想叫，卻又哭不出來叫不出來。她真恨不得立時死這里，就不用看到以後會發生悲劇了。
完了，這個家就要完了，父親就要死了。而她竟然只會這里哭泣。不，不，一定還有法子。一定還有什麼解決辦法。範明前咬緊牙關。
範勉從旁邊茶幾上拿過一個紫檀木盒，交給明前，慎重地說︰「這里面是我範勉全部家當了。三十年為官，江南世族全力資助，你母親巨額陪嫁，仕途經濟多年經營，還有你姨母送給你重金，共計四百萬兩白銀。全部是你嫁妝。你帶走。」
明前大驚，四百萬兩銀子！
當時大明朝全年國庫收入不過兩百萬兩，這便是大明兩年國庫收入了。
打開一看，是薄薄四十張淡黃色銀票，有書貼大小，蓋滿了印章，上面手書著十一種不同文字。全國萬家商行，海外通商諸地，具可通兌。每張是價值十萬兩官銀銀券。
範勉微微含笑說︰「我這幾年來，就陸陸續續地出清全部家當，折成銀兩，準備讓你帶走。一是你是要嫁入藩王家，是高嫁，嫁妝必須多。二是我上書討宦後，一定會激怒大太監和皇上，好點是被革職查辦，壞點就是當場下獄處死。都會被抄家。東廠和錦衣衛絕對會來抄我範勉家。這些家產絕不能留給宦黨。你通通帶走，帶到北方嫁給藩王。藩王一為了守婚約，二是看巨金份上，也會認可了這門婚約。」
「經過了今日這番談話，你便是個大人了。範瑛，你以後要為自己多考慮，多保重自己。」
範勉手按淡黃色巨額銀票，耐心細致地教女兒，一派肺腑之言︰「父親只能給你留下兩樣東西。一是我彈劾宦黨，死諫朝堂名聲。為天下楷模，必能成為和前朝文大人並重忠臣烈臣。全國都知你是忠臣烈士之女，會有善人願意庇護你。你將名滿天下。二是，你手握巨金。兩百萬兩銀子寡婦就能讓丞相和刺史爭著娶。我這四百萬兩白銀也足以使藩王動心，願意娶你進門並且庇護你。」
「——這名聲與金錢，就是你傍身之寶！瑛兒，千萬小心，睜大眼楮識人，莫被人騙了去。」
明前此刻已知大勢已去，一顆心滾燙燙。抽泣著道︰「女兒寧可不要名聲和銀子，只要父親……」
範勉聲音由高轉低，眼露疼愛之色︰「為父之事，實屬機密。你心中有數，萬萬不可說與旁人听。否則你我父女二人性命就立刻不保了。宦黨東廠，行得是監視諸官職責，他們听到風聲絕對會先下手殺人。明天你就北行，你姨母王夫人為你準備嫁妝等物，光明正大地走官路，我安排你們另外走，不招人耳目，而且安全。」
「我十日前就派了信使去北方，通知甘陝兩省梁王，請他恪守婚約，兩月內安排婚事。梁王是天下知名重義之人，必會守約安排。小梁王應該會親自雁門關迎親。一路相隔千里，路上小心。切記是，兩個月內你必須進入甘陝州嫁進朱家。兩個月後，父親就會上書朝庭、張榜天下地討伐宦官。這兩個月，是特意為你拖長了時間。」
他疼愛看著女兒，拿開銀票，下面有兩封信︰「這有兩封信，你拿好了。白色封皮一封是吉信。如你與小梁王順利成親，才能把此信交與梁王父子。里面是我跟他們解釋道歉信，他肯定會憐我一片忠君愛國、為國而死忠心，好好待我女兒。」
「另一封深色青皮。」範勉抬眼掃了眼女兒，眼里透出寒意，幽幽說︰「萬一，萬一你到北方後，發生了什麼變故……，沒能與小梁王成親。那麼就把此信也交給梁王或世子，這是退婚書。」
退婚書？明前一呆。
範勉上上下下打量女兒，艱難地說︰「萬一到了不得已之時，……你發覺有什麼怪異之處，或者是我這里出事，你沒法嫁他了。你便拿出此書退婚。之後就遠遠逃到天涯海角去吧。改名換姓，帶著巨金去逃命吧。要麼遠避海外，要麼隱名瞞姓躲藏民間。我想天下即使有人發現你，也會有正義人士願意幫助你。只要你能避得開宦黨東廠和錦衣衛，便可以過得富足無憂。如果躲不過，那也是命中注定該死！我父女二人也就認命了。」
明前心中一緊。她心里突然沒來由地想起了一疊詞，北方、陽關、梁王、死路、萬一、退婚、不能向北、便肝腸寸斷、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話怎麼有些熟悉？
她一時間心急如焚，竟然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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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兩人正秘密傾談，忽然听到窗欞一動，嘩啦一聲，窗外傳來了一陣聲響。兩人臉色一變，相看一眼。範勉立刻站起，疾步走到門邊，猛得拉開房門跨出去。不多時從走廊外窗旁扯出了一人。
月光下，那個人容貌絕麗，小臉煞白，懷里緊抱著一襲孔雀翎斗蓬，一臉驚恐駭然。正是明前丫環小雨。
範勉和範明前都大吃一驚。範勉臉色陡變勃然大怒︰「你竟然偷听？！」
「不，不，」小雨滿臉惶恐，拼命搖頭地道︰「我是給小姐送斗篷，院門口無人，我就直接進來了。我絕不是故意偷听。求相爺明鑒。」
範勉面孔發黑，滿臉戾氣，露出了殺伐決絕凶狠官吏本色。剛說過此事機密，如被東廠得知父女倆性命不保，就被人偷听到了。別說被個丫頭偷听到，即使被下屬知道……
明前心如電轉，腦筋轉得極，忙搶先說︰「爹爹勿急！小雨是我心月復丫頭，我本來就打算帶著她一同出嫁，讓她將來繼續侍候我。這丫環知道了這事也沒什麼關系，正好當做我相互商量、相互守望對象。」
她擋小雨身前，眼中露出求懇之色。
範勉眼光陰楮不定，似乎猶豫不決，臉色烏黑。
小雨也噗通一下子跪下，眼里含淚，忙顫聲說︰「小雨母女性命都是小姐救，早就準備以命報答小姐了。小雨願意終身追隨小姐，肝腦涂地，至死不渝！如有違背，讓小雨這輩子生不如死，遭天打雷劈！」
听到她發下毒誓，範勉面容這才有所松動，沉呤了下，才緩緩說︰「既然你發了這種毒誓，我就暫且相信你一回吧。本來這听到機密事是一定要殺你滅口。不過，」他回頭看看一臉哀求之色明前，心中暗嘆，這女兒雖滑頭，還有一份仁慈心腸，對這從小陪她長大李氏母女真好。希望她好心能得到好報吧。
他斬釘截鐵地吩咐道︰「好。即然你願意以命回報小姐，就不殺了。也跟隨小姐去北方吧！好好侍候，如果再有犯錯，明前就直接打殺了這對忘恩負義母女！」
明前忙遵命稱是。
直到此時，範勉才滿臉疲倦地說︰「我該說已經說完了，你們都回去吧。連夜收拾行裝，明天，小雨母女就陪著明前北行。」說完，背過身，揮揮手令女兒出去，竟然再也不看她一眼。
明前知道大勢已去，眼含熱淚，心如絞痛，書房當中給父親磕了三個頭道別。直覺得五內如火如焚，燒得她肝膽都幾乎融化了。她暗自喝令自己鎮定些，保持著穩定，收好錦盒，帶著小雨出了書房大門。
兩個人裊裊婷婷地走出了靜園院門。夜風吹來，才都覺得汗濕背心，衣服全浸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