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剛合過兩個小兒女的八字,明明說是大吉之婚,怎麼隔了一夜就有變化了呢?」趙氏的聲音不再溫婉,尖銳的聲調略顯急躁︰
「枉你還自稱金媒,掛的是金字招牌,我看也不過是徒有虛名!」
「你……」馬冰人氣結。
她對這位名不正言不順的「國公夫人」本就少幾分尊敬,現在更是多了幾分鄙夷。
誰不知道這定國公府的趙氏是個浣衣女出身,與這定國公無媒苟合在先,又挺著大肚子進門做了妾。
馬冰人雖然操持賤業,卻交游甚廣,不知道給多少達官貴人做過媒,看在這里是定國公府的份上,言辭之間還留了幾分客氣,不願意把話說得太過難听。
只是這廂,趙氏才不管馬冰人心情如何,她的心願落空,自然就沒有剛才那麼冷靜。
「昨天晚上一夜無風,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的事?」趙氏再次把懷疑的目光投向玉青顏,她意有所指地冷笑一聲︰
「難道說,那風就那麼邪乎,專挑我們家大小姐的庚帖吹?」
玉青顏還沒來及張口,又被馬冰人神秘兮兮的搶了先︰「哎呀,您還別說,這事兒啊,就是那麼邪乎!」
馬冰人小心地左右看了看,湊得更近一些,壓低了聲音說道︰
「昨天老身供了六對庚貼在佛前問凶吉,都用一色兒的紅綢包好。誰知道早上起來一看,單單鄭公子一個人的庚帖被吹落在地,您說說,這邪門不邪門?」
古人多多少少都會信些鬼神之說,如此巧合到詭異的事情,由不得人不信。
「或許鄭家公子跟大女兒芳蓼真的是命理不合?」定國公杜世昌心里這麼嘀咕著,其實他現在倒更中意劉治長做他的大女婿。
大女兒杜芳蓼出生之時,他和嫡妻秦氏早已情衰愛馳,跟趙氏卻好得蜜里調油。
大女兒一生下來,大夫就斷定她這一生病弱纏綿,或許不是長壽之相,哪里有三女兒那般嬌俏可愛,討他喜歡。
以前大女兒還有謝家的婚約在身的時候,杜世昌就不止一次地想過,讓三女兒代替大女兒嫁到顯赫的謝家或許更合適。
只是謝家一直有些看不上趙氏的出身,事情才一拖再拖。
不過老天真是待他不薄——現在,最寵愛的小女兒芳菲得了更好的姻緣。
雖說眼下只是庶妃,但是難保日後晉王頭上不會加個白字,到那時,他的女兒也就真真正正是成了鳳凰。
而原本被批命硬的二兒子居然運氣好到要尚公主,八字姻緣批得還是天作之合!人人都說是因為皇家的貴氣,這才能壓住二兒子命中的煞氣,現在看來,果然不錯。
如今,權和勢都有了,若是能讓給退了親的大女兒再結上一門富可敵國的親事……杜世昌想到這里,激動得連手指都是滾燙的。
他不停地搓著手掌,滿臉笑意地對馬冰人說︰「行了,既然是納吉納出這種不好的兆頭,這門婚事我看就這麼……」
「公爺~」趙氏趕緊裊裊走到杜世昌身邊,放柔了聲音開聲阻止道︰
「咱們大小姐要真是結上這麼一門商戶做親戚,少不得會有人在背後議論您是為了錢財才把大小姐低嫁,妾恐怕于公爺的名聲不利啊!」
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趙氏很清楚杜世昌最在乎的東西是什麼。
「這個……」杜世昌被說中心事,果然老臉一紅,立刻猶豫起來。
馬冰人見到了這種地步,這夫妻二人還不肯退親,心中焦急,忍不住開口勸說︰
「國公爺、夫人,听老身一句話︰那鄭夫人已然是說了,她就這麼一個兒子,實在高攀不起國公府的門戶,今天是特意請老身把令千金的庚帖送還……」
趙氏一看盟友要撤退,尖酸地叫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六禮過了三禮,這婚事已成,豈容得了她說反悔就反悔?我們家大小姐嫁定了!你回去告訴他們鄭家,剩下的禮數趕緊走完,一個月以後來抬人!」
玉青顏听得心中冒火,什麼叫一個月以後來抬人?這是嫁女兒,還是往別人家里送妾?
馬冰人沒有被趙氏的陣仗嚇到,她不慌不忙地把話說完︰
「夫人,說起這婚事麼,要三天納吉完了,男方到女方家里報了吉兆,才算真正定下;如今兩人納吉不成,鄭夫人特意托我來還令千金的庚帖,還托我捎句話,說還望貴府高抬貴手,放過她家中獨子。」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算趙氏用一頂大紅花轎把杜芳蓼送到鄭家,鄭家也是絕對不會合作的!
鄭公子遲遲成不了親,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他不成器,而另一方面,鄭夫人的挑剔也是出了名的。
連老天都在示警二人的姻緣不吉,鄭夫人那麼愛子如命,就算杜芳蓼是公主,她也不會讓兒子娶回來。
一個不肯退,一個不肯娶,兩方僵持不下,會客廳中的氣氛就有些尷尬。
突然,和親王哈哈大笑兩聲︰「天意啊,世佷,依我看,這是連老天都在幫你挑出一個好女婿,那門親事不成就不成了吧,我來做保山,這劉家公子絕對會是佳婿!」
「這……」定國公這次沒有再顧上看趙氏的眼色。
益州劉氏的財力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他只猶豫了一下,就喜不自禁地松了口︰「好!我就替小女謝過和親王的大媒了!」
馬冰人听了這句話眼前一亮,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將手中的大紅庚帖交回到定國公手上!
趙氏眼中閃過一絲不甘,正要施展出自己最拿手的垂淚攻勢……
「公爺,公爺,」這時,一個小廝一溜煙似地跑了進來,滿臉興奮地通稟道︰「有人上門送聘禮來了!」
劉治長果然听從了玉青顏的建議,只用一夜功夫,就弄出如此多貴重的聘禮,覆著紅綢子的雙人抬禮匣,醒目地擺滿了半個前院——益州劉氏果然財力驚人。
杜芳菲聞訊趕到前院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麼紅彤彤的一片,深深刺傷了她的眼,這顏色,是她永遠不可能再用到的。
她抬眼就看見端坐在自家會客廳里的玉青顏,這下,杜芳菲更是把新仇舊恨都算在了玉青顏的頭上!
杜芳菲陰沉著臉走進會客廳的時候,正听見杜世昌笑得合不攏嘴︰「賢婿一表人材,看著斯文有禮,可怎麼就如此性急呢?又何必這麼著急把聘禮送來?」
「岳父大人過獎了,如果可以的話,小婿想盡快娶芳蓼過門。」此事唯恐夜長夢多,劉治長不敢再冒一絲風險。
「既然這樣,一事不煩二主,今天有大名鼎鼎的金媒馬冰人在,不如就直接讓馬冰人來過六禮,把劉杜兩家的這樁親事做成,不知馬冰人意下如何?」和親王也決定快刀斬亂麻,拖得越久變數越大。
馬冰人驚呆了,她半晌才點點頭︰「老身當然求之不得。」
這門親事有一位親王做保山,還能找她來做媒人,只會讓她的聲譽更上一層樓,傻子才不干呢。
不過馬冰人還沒見過哪戶人家的小姐如此搶手——那門親事不成,這門親事就虎視眈眈地在旁邊兒等著,未來的新郎倌居然還直接把聘禮給抬了過來。
就這麼三言兩語之間,杜芳蓼和劉治長的婚事塵埃落定!
定國公親手將杜芳蓼的生辰八字重新寫了一遍,交給馬冰人帶走,並特意囑咐,一定要趕在兩個月內將婚事辦好。
玉青顏心里清楚,這是為了不耽誤杜芳菲出嫁。
可是如今,她卻雙手贊成杜芳蓼早些出嫁,看趙氏和杜芳菲那陰沉的臉色,玉青顏恨不得讓杜芳蓼不用回來待嫁,離這兩個人越遠越好。
對了!
「杜國公,您也知道芳蓼身子最近不太爽利,想同我一起在和親王的莊子上多住一些時日,等到大婚之前再回府待嫁,不知道可不可以?」玉青顏笑眯眯地問定國公道。
怎麼能當著未來女婿的面兒,說杜芳蓼身體不好呢?定國公不快地掃了玉青顏一眼。
和親王又是大手一揮,痛快地替定國公應了︰「客氣什麼,我那莊子山明水秀,最是養人,你們盡管住著,也好讓我那世佷孫女順利出嫁!」
「……」這二人一唱一答就把事情給定了,杜世昌除了答應,好像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杜芳菲不甘地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趙氏按住手,沖她陰晦地搖了搖頭,杜芳菲知道,此事再沒有了回旋的余地,只得悻悻地住口。
劉治長被杜世昌留下,說中午要翁婿二人好好喝上一杯。
和親王和玉青顏見事已辦妥,開口告辭。
「郡主請留步!」
杜芳菲不知道想要對玉青顏說些什麼,看著眼神一陣閃爍,似乎是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