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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067章 田地越種越少

「你看到的人很像李老爹,名字也叫李瑯?」在旁邊一直沒有吭聲的老漢插上一句。

「正是,爹,李瑯小時候的模樣我不大記得清了,但面目像李老爹絕對沒錯。

騎著大馬,帶著兵,我跟人一打听,都說他原來也是一個流民,後來殺了老虎,被皇上封了官,然後又听說什麼保護公主,什麼滅了突厥人……」

「老李家心善,與咱們又是鄉里鄉親,他們搬走這十幾年來,老房子一直由咱家照看,除草通溝,砌牆蓋瓦,咱家沒少給老李家忙活。老李家的人真要當了官,那是好事,得領咱們這份情,指不定能幫咱家要回田地。」

老漢對公主、突厥什麼的不太懂,也不感興趣,他只想回鄉種地,沒有土地,人就沒有根。

「爹,田地要回來又怎樣,咱們這些課戶,田地越種越少,官府的租庸調不但不減,反而年年增加。算起來,四十畝的田,要納兩百畝的租庸調,有沒有天理?

踫上災年也不減稅,一打起仗來,還要額外征糧,征兵,服勞役。這官府還讓不讓人活了。

鄉親們不堪負重,紛紛逃亡他鄉,官府又把這些逃亡鄉親的租庸調和其他名目的田賦攤派在未逃亡的課戶身上,爹,把你這把老骨頭賣了都交不起官府的稅賦。爹你老糊涂了,不會算賬,兒子就給你好好算上一算,這田還能種嗎?」

年輕人顯然不同意老父的想法,他大聲反駁道。

「年輕那會送你念了兩年私塾,什麼都沒學會,倒學會教訓起你爹來了。」

老漢話中似乎在惱怒兒子的出言不遜,但其實他知道兒子說的全部都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租庸調制以人丁為征收對象,但隨著均田制和土地兼並的破壞,領田者所得土地嚴重不足,而且土地還不斷地被官府官宦和世家大戶兼並,租庸調已經成為附在百姓身上的大枷鎖,百姓不堪負重,在籍人口大量逃亡。

老漢嘆了一口氣︰「兒啊,這些個事爹都明白,只是這一開春,天一轉暖,爹不種地,心里不踏實啊。」

「朝廷不顧咱們百姓死活,逼急了我,干脆反了,把官府那群沒人性的狗官和那些不用納糧的免課戶殺得一干二淨,要不活,大家都不活。」

年輕人義憤填膺地嚷嚷起來,他把剛從水井中吊上來,打滿水的水桶重重地往地上一頓,水花四濺。

「六兒,別說了,這話要是被人听去,告訴官府,要砍腦袋的啊。」

老婦人聞言慌忙沉聲喝止兒子,又回頭看著老漢道,「老頭子,你得管管你兒子,這話如何說得。」

老漢卻再次嘆著氣,不但不責備兒子,反而在喉嚨里嘟囔道︰

「真要是到了活不下去那天,反了也就反了,反了或許是條活路……听說書先生講,前朝的那些瓦崗英雄們就是因為反了朝廷,才過上好日子。」

「哎,你們爺倆都是一個 脾氣,我一個婦道人家反正也說不了你們,要是你們爺倆被官府砍了腦袋,我跟小辮子該怎麼活?」

老婦人眼中渾濁的淚水盈出眼眶,拿眼瞅著埋頭洗碗的小姑娘。

老婦人沒有名字,他娘家姓劉,夫家姓秦,按習慣,她就喚作秦劉氏,膝下一子一女。兒子秦六已經二十有四,因家貧還未娶妻。

小女兒今年方才十三歲,也沒有名字。取名字,那是要請識字先生的,這是一筆不必要的花銷,窮苦人家的女子,又不是那些官宦小姐,一般也不需要取什麼名字,小貓小狗地隨便叫著就行。因為小女兒總喜歡留著兩條小辮子,所以家里人都叫她小辮子。

「六兒,你再上街去打听打听,看是不是老李家的小子李瑯,得一個準信回來。」

秦老漢看著妻子兀自流淚,有點傷感,「要真是李家小子得了官,多少也能幫咱們一把,把祖宗留下來的地給咱要回來,爹不甘心。爹就是交不起田賦,被官府砍了腦袋,一把老骨頭也要埋在老秦家耕種了幾輩子的地里面。」

「好咧,爹。」

年輕人听得父親吩咐,雖然對父親的求人幫忙的話不以為然,但還是放下水桶,拍拍衣角打著補丁的麻布對襟短衣,說話間就跑了出去。

身後傳來老婦人一聲不放心的叮嚀︰「六兒,出去別亂說話,小心官差。」

……

從賀知章的府第走出來後,李瑯渾身輕松不少。

雖然剛才賀老震驚和擔憂的神色無以復加,但李瑯堅定地認為他這麼做是正確的。

因為李瑯從李林甫脅迫他這件事情上延展出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皇帝已經在懷疑他。

……

李瑯是一個不從屬于任何派系的官場新人,為免于李瑯投身太子陣營,按照李林甫這種「權術大師」的慣用套路,必然是千方百計地拉攏,甚至不惜施以小恩小惠加以誘惑。

李林甫要李瑯去辦個什麼事,也完全可以好言慰籍,許以厚遇,哄騙利用。總之,正常情況下,絕不會是公然脅迫。

脅迫李瑯,就等于把李瑯推到了對立面,憑空樹立一個新的敵人。

而李林甫卻偏偏選擇脅迫李瑯,這說明李林甫根本就無意拉攏李瑯,也料定李瑯沒有出頭之日,不足為患。

聯想到李林甫是皇帝的「代言人」,其所作所為全是在極力迎合聖意這一點,李瑯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推斷出皇帝對他不感冒。

皇帝為什麼會對他不感冒呢,雖說他非議和親,但有了攻滅突厥這個天大的功勞,非議和親只能算是一點小瑕疵,完全可以忽略。皇帝對他不感冒應該另有緣由。

且這個緣由最有可能是出現在回歸計劃上,這個計劃在執行過程中露出頗多破綻,皇帝豈會視而不見。

從開元到天寶,絕不是簡簡單單的年號更替。

它表明皇帝登基三十年後,心路已悄然轉變,由兢兢業業轉向志得意滿。

志得意滿的人一般都很自信,且不容許有人干擾這種自信。

皇帝懷疑李瑯,當然也是這種自信的表現形式之一,那李瑯就不能拂逆皇帝的自信。

也就是說,皇帝懷疑李瑯,李瑯就不但不能反駁,反而要主動坐實皇帝的懷疑,才能讓皇帝對他的印象得以徹底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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