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正文 天合三部曲之一天合第十二章

段人道提著大包小包的「親情」滿裝著幾十年來的「思念」登上了開往衡水的長途汽車。正月初六的日子也正是走親訪友的日子,可像段人道這樣乘長途車訪友的人並不多。因為受那句︰「掙錢不掙錢回家過個團圓年」老俗話的影響,隨著節前春運高峰的過去,正月初六這天,車站上也就沒有了節前那人頭攢動的人群,開出的班車里較節前也就冷清了許多。

春節是國人浮躁的節日,特別是九零年的春節,幾乎全國各地到處都冒著酒氣、說著醉話。「全國形勢一片大好」、「舉國上下齊心協力辦亞運」、「全國人民堅決擁護」……

其時這都是用酒精麻醉自身傷痛的舉動。這就是咱中國人,胳膊折了庉在袖里也決不讓外人看笑話。

汽車緩緩駛出了車站,段人道無心暇顧這座仍殘留雪痕的城市,他在車上閉上眼楮,想借機睡一會兒,好補給昨夜虧空的睡眠。

萬事悠悠,悠悠萬事,都在昨天夜里這一特定的時刻向他發起了進攻。他左攔,右擋,仍招架不住往事、新事的圍追堵截。無奈,他只能用豁出去的心態來平定亂雲飛渡的大腦江山。

新舊更替的那一夜,按傳統這本應是好事。誰料想,老天爺仿佛對這一家人的考驗仍不滿意,竟在子夜剛過之時再一次給這一家人施加了壓力,以懲罰她們和他這些日子懶惰了的性情。

是夢?還是恍惚?娘仨誰也不願說破,娘倆和他在內心都勸自己還是獨自承受的好。女兒心疼母親,心疼她這麼大歲數經不起這樣的精神摧殘。雖然她老人家對這件事情從不多言多語,但她看得出來,老人家的心里其實比她和丈夫還著急。

她還心疼丈夫,因為他是全家人的頂梁柱、主心骨。那夜他急匆匆從里屋竄出來,拉那窗簾的動作就如同輸紅了眼的賭徒,急如火燎地想驗證輸贏那樣迫不及待。他傻眼了!呆站在那兒動也不動,一句話也沒有。她從內心里百分之百的相信,他也夢到、或者是恍惚中看到了與自己同樣的情景。

老人心疼兒女這是老傳統,天底下不爭的事實。老人至今仍堅信,自己沒睡著,外孫女叫「姥姥」時那甜甜的聲音深深印刻在老人的心里,足夠她記到飛升離開人間!是女婿匆匆的腳步聲提醒了自己,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更是讓她啞然失色。這絕非巧合,老人心中百分之百相信他——梁子!自己的女婿也在剛才遇到了與自己同樣的幻覺,老人走上去說了一句︰「怎麼又下雪了?」從此再也沒多說一句話。

段人道至今都為自己那魯莽的舉動感到後悔,如果自己當時再冷靜哪怕幾秒鐘,也不會導致大年初一的餃子全家人都食之無味,難以下咽。段人道知道那情景她娘倆也夢到了,雖然至今都沒有說破,那是彼此擔心各自的承受能力。如果當時自己不急匆匆從里屋竄出來,哪怕等她們問起來,自己說句「不知道」「睡著了」……等等諸如此類的否認話,他娘倆的心情肯定比現在要好。

天剛蒙蒙亮,妹妹——松琳打來了拜年的電話,他也趁機給那邊的老人拜年送福。天亮了,小曹、老蔡打來電話拜年,初一的餃子煮了,段人道和妻子照老傳統給老人磕頭拜年。老人哭了!雖無聲,段人道心里清楚︰那是這些年來老人的心讓諸多的喜怒哀樂揉搓碎了。尤其昨夜那一刻,她老人家是借用今日的淚水清洗昨夜蒙在她心上的陰影。老太太一哭,沈精文也淚眼婆娑起來,繼而是他五尺多的漢子竟然在這時候也讓淚水模糊了眼楮。

葉子多半是因大雪封山沒來,一連三四天的時間,一家人都深陷在不祥與恐懼之中,直到正月初五又是吃餃子的日子,段人道這才包著餃子對她娘倆說︰葉子今兒恐怕也來不了,要不我等葉子來了以後再去衡水?沒想到此話一出,遭到娘倆的一致反對︰梁子,做人要講誠信,別讓你師傅一家人失望。過去廠里就對不住人家,那是政策的事,咱管不了。現在咱們不能因為自身的原因讓人家一家人苦等著,年也過不踏實!這是岳母第一次教訓他,口吻雖不嚴厲,但也足以讓他引以為戒。

妻子沈精文也說︰就是嘛!本已說好的事兒怎能變來變去?這讓人家怎麼看咱們?汽車開不了,坐火車也得按時去呀!葉子來不了是因為住在山里,北京往南到衡水那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面對家人的指責,段人道反而心里踏實了。其實他心里還另有隱情,就是讓林夕雲所說的那個「文曲星」幫忙破解那組夢中得到的神秘號碼。再有拜托師傅一家在衡水一帶尋找女兒,因為那里畢竟天高皇帝遠,不會像北京受「大氣候」影響的那麼深。

晚上準備完東西,段人道請示岳母還有什麼需要交代的沒有?老人先說了一些給你師父、師母捎好之類的客套話,隨即話鋒一轉直奔了重點︰「梁子,上次你姐夫就是那個林夕雲不是說他們村出了個文曲星嗎?你到那以後讓那文曲星看看咱和平的事兒。」老人交待完竟然哽咽的說︰也不知道我這輩子還能不能見到我的外孫女?

沈精文眼圈又紅了,她最看不得母親流淚。說︰媽,您所說得這些,讓他照辦就是了。對了,你多帶些錢,人家那個什麼星萬一要是圖個錢財什麼的,咱也拿得出去,大方點兒。老爸不是說這些錢是讓咱們找女兒的嗎?咱就全用在這上面。還有除了給你師傅的零花錢外,你在多拿些給你姐,你姐夫。還有帶著咱和平的照片,放在衡水幾張,讓你姐你姐夫幫咱們四處打听打听。段人道用點頭答應著娘倆的囑咐。

「還有那個東方志遠你讓那邊的人幫著打听著點。」老人又給他下達了一項新的任務。盡管老人囑咐他早點歇息,明天還得趕路,可是他的大腦就像高速運轉的機器,一點也沒有停息的意思。無奈,他只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與自己的思緒打起了持久戰。也不知啥時候他進入了夢鄉,可沒多久鬧鈴又響了催他開始了今天的征程。

汽車在大平原上一直向南向西奔馳,左右搖晃的車體和發動機的聲音竟然讓段人道聯想起了兒時母親在夜燈下哄他入睡的情景。母親輕柔親和的拍擊聲多像今日長途車里那微微的顛簸,讓人感到舒適寬慰。而那機械的旋律,又像母親那輕聲細語般的歌聲沁人心脾,不一會兒段人道就蜷曲在座位里入睡了。

他是在乘務員的招呼聲中醒來的,「喂!師傅,快到站了收拾收拾東西!」段人道睜開惺忪的睡眼坐起來,左瞧瞧右看看問︰「請問到哪兒了?」女乘務員關切地說︰「進武邑了,你睡了一路,昨晚上搓麻了吧?」段人道也還了禮。對乘務員提出的問題沒有否認。

車上就剩了他一個人,此車儼然成了他的專車。進入車站時,他在車上一眼便看到了林夕雲。段人道不知他在此等了自己多長時間了?反正凍得他在原地跺著腳。听到他的招呼,林夕雲焦急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坐在林夕雲開來的小四輪拖拉機上,段人道仿佛又回到了年前去過的槐樹村。像那天一樣,後面車斗子里鋪了厚厚的被子,路也比晉州的平坦,段人道感到了其中的友情。只是拖拉機的馬達聲和他與林夕雲一前一後的位置,暫時阻礙了他倆的交流。

拖拉機又向來時的方向開去,跑到東門口,走下柏油馬路,拖拉機向東在大雪融化的鄉間土路上緩慢行駛著。林夕雲大聲問︰兄弟,不習慣吧?農村就這樣,不遠了,前邊那村就是。

段人道順著他說的方向望去,前面不遠處有一村莊,村子里的上空不時冒著一股股藍煙,藍煙過後則是二踢腳的聲音。村子被參差不齊的樹木包圍著,一堆一堆的柴草堆放在場院里,幾個小牛犢圍在草垛旁津津有味地吃著,還不時「哞哞」叫上一兩聲。

段人道看了一眼手表已是中午十二點十分了。「咱們家就在村西頭。」林夕雲又向他喊了一句。段人道用眼楮掃著村西頭從北到南的房屋,猜測著哪是自己要去的地方?

拖拉機開到離村口不遠處停了下來,段人道以為到家了便跳了下來。他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問︰姐夫,哪個是咱們的家?林夕雲並沒有給拖拉機滅火,他也跳下車來對段人道說︰這兒看不到,你走一段吧,你看那是誰?段人道順著林夕雲手指的方向向前望去,在離他們停車的地方往東大約有一百多米處的村口,有一位老人拄著拐杖正在向這里眺望。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