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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人間自是有情痴,無關風月【免費VIP手打】

他找到了她,卻只是漫天黃沙下的一座孤墳,連名字都已經被風沙腐蝕得不清,卻依稀清晰的能見金寶靈三字。

「靈寶。」那天,他念著刻在墓碑上的名字,孤傲的眼神不自覺閃進溫柔光芒,冷風刮著雙頰,他似乎感受不到寒意,思緒如潮,將他卷入紛擾的過往情仇中。

他去晚了,是的,晚了,什麼都晚了。

那是他的妻,雖然最後她含恨而去,漫漫黃沙中,他似乎能見著那人向她走來,氤氳水霧的雙眸,如傾訴情衷,又似無心撩撥,眸光似潭清泉,在里頭,他便能迷失。

二十七年前,她說恨他,他無言以對,今日,看著她留給自己的血脈,他落淚,撫著像極了她的這張臉,在也忍不住,「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丫頭。」

「她死了嗎?」

「沒有。」他拉上女兒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在這里,永遠在這里。」

「我給你吃藥。」鐘離靈月哆嗦著手從袖中拿出一粒藥丸,顫抖著手喂進他嘴里,單秋白配合的吞下,他知道什麼藥都是回天乏術,「丫頭,我想吃你做的小菜。」

「那我們回家。」鐘離靈月扶他,卻怎麼都扶不起來,身體卻越來越往下沉,「丫頭,別斗了,回去找他們,不管是皇甫少恆還是皇甫少卿,都離開這里,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想想你還有三個孩子,他們都在等你,不要做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他抓緊那只手,「珍惜現在你擁有的。」

「不要說了。」她越哭越厲害,感受著手中越來越冰冷的體溫,「爹,我們回家,丫頭做小菜給你吃,還有青菜皺,好不好。」

「好…只是…你該活得自在些。」只是身下人聲音漸杳,淺促的呼息止息,凝固的笑顏罩上一層死沉的寒氣。

整整三天,靈堂之中她跪在那里,風吹散她的長發,她不拭淚,任它流。

單依緣啊單依緣,二十幾年人生你到底是活出了個什麼結局,親近的人一個個離你而去,你竟然無能無力,她狠狠的扇自己耳光,瀕臨崩潰時她大喊出聲,齊洛從後面將她抱進懷中,可如何用力,都無法撫平她的顫抖,「不要這樣。」

她死咬著唇,一聲不吭,就是眼淚唰唰的往下落,「你也走吧,留在我身邊遲早會害了你。」

「他只是想來見見我,可是就死了啊。」

「我走哪去?」齊洛由上俯視她,「現在我還能去哪,而且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我就覺得是自己害了他。」

「不是!」他大聲制止她在說下去,看著她恍惚痛苦的神情,他蹙緊眉頭,「藍汐花草無藥能解,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害的。」

「如果我不到南涼來,他會不會還在忘憂峰。」那她是不是遇到讓自己苦惱的事還能躲回峰上,至少那里還有他在,永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齊洛將她拉離開自己的懷抱,雙手緊抓著她削弱的雙肩,「你是不是又想逃避?像只縮頭烏龜一樣躲進殼里,單依緣看看城門外,你的仇馬上就能報了,你不能在退縮!」

鋪天蓋地的疼痛涌上來,在每個毛孔里蔓延,疼得她不得不去抓緊他的手,「我好怕,我想死了,我死了會不會好,孩子也不在恨我了…。」她覺得自己瘋了,「我好想他們…。」

猶記年少痴情誤,紅顏垂暮,

春水妒,繁華盡落傷心處!

羌笛聲聲催人老,只剩寂寥繞。

往昔漸遠,悵望千帳燈火心未遠!

無塵淚,雨愁倍,

對酒臨蕭難掩醉,倚欄睡夢朝仙闕,

風月夜,持筆題燈為卿賦!

仙島處,歸冥路,幾處前蹤舊跡,

恨鴻雁難傳遞,樓高目斷,迢迢離恨難忘,

紅箋錦字,惜解攜,永作終天隔!

「蘭兒。」

淡淡的一記呼喚由床邊傳來,落寞清顏瞬間一亮,循聲望去。

「陛下。」梅希蘭淺淺啟唇,臉上帶上一抹欣喜,「你醒了。」

「醒了。」皇甫少卿撐起身子靠在床邊,俊美的容顏上透著一抹不健康的蒼白。

「我去叫太醫。」梅希蘭起身,卻被他拉下。

「坐下,朕有話跟你說。」

她垂下眼斂,自嘲道︰「陛下別說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听我說吧。」皇甫少卿臉色微變,卻是柔和,拉她坐在床邊,「蘭兒,對不起。」

「陛下?」她一驚,又是一喜,甚至期盼他後面的話。

「明年初我就會遷都,這里就交給你了,朕會封你為皇貴妃……在朕正式冊封前不要走露任何風聲。」

梅希蘭偏過頭,牽動唇角,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我留下來給你管理這一眾後宮,她就能回來嗎?」

後宮,主妃位不過她與單小堇兩人,大臣挑選進宮的幾乎他都沒有寵幸過,空留著一宮怨婦讓她管理。

「陛下,蘭兒在你心中分量幾何?」

他抬起了頭,將面目轉向窗外,紛紛細雨,「就算沒有她,你也不會是我的唯一,可她就是出現了,所以一切都不重要了。」包括你,他還是不忍說出來在傷她了。

字字千斤,砸得她連連退避,這一生,終于,他注定只能為一個女人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了,而她的夢,那兩次如夢般的蘭色十里長街卻只能成為璀璨的幻影。

此刻,她似乎醒了,起身,退後一大步,深深一揖︰「臣妾遵命。」

出門時,「蘭兒。」他在身後喚她,最後一次了,她也不想在回頭,就算為他回無數次頭,結局也是注定的,可她還是背對他停佇,「蘭兒,今生就當我皇甫少卿欠了你。」如有來世,他來還這世她為自己流下淚。

梅希蘭不甘心,昔日萬般寵溺,卻換得半生離棄,可不甘又能如何,至少告訴自己你愛過這個心從不在她身上的男人,所以就當這是自己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第三日,從御書房傳出天元帝病情加重的消息,連皇甫承皇甫熙都被急召進了宮。

當皇甫承皇甫熙被獨召進殿時,內殿又傳來了皇甫少卿急促的喘息聲,隱隱能听到他吩咐著面前的孩子什麼,這時就連一向得寵的皇甫嘉寶都被隔絕在外。

「叔母,我要見父皇。」嘉寶拉這楚綠翹的手,這時的楚六綠翹已經懷孕三月,她也很憂心,師兄明明好的,怎麼現在就半死不活的,而且皇兄又不要自己給他癥脈,少逸少錦也不在江夏,就剩著他們幾個在皇甫少卿身邊。

「叔母。」嘉寶女乃聲女乃氣的叫著她,一臉可憐相,真可憐,這麼個可愛孩子就快沒了爹,娘也是生死不明,楚綠翹唉聲嘆息,「嘉寶啊,叔母也進不去。」她抬眼看著門外守著的禁軍侍衛。

嘉寶……他最心疼的小寶貝。

「逸王妃殿下,陛下召公主進去。」馬德順恭敬的伸出手要牽嘉寶,楚綠翹本想跟著一起進去,可卻被擋在了門外,心里淒淒涼涼的,扶著腰坐下,看著窗外,人家就是生病了也還惦記著自家女兒的,最後也是一家人抱成團,自己呢,懷著孕自家男人還在外面,越想著卻越想著那個人。

月冷,霧重,微風輕輕吹過樹梢,周遭一片靜謐,什麼都沒有。

「父皇,嚇死嘉寶了。」

龍床上,洗得香噴噴的小人拱進被窩里,露出一個小腦袋,十月的天氣已見寒;「還有什麼能嚇著你!」皇甫少卿曲指刮過那小鼻頭,「恩?」

「有啊,四叔母說你不行了。」嘉寶望著他,好象又不太懂的樣子,「父皇為什麼你不行了,是要死了嗎?」在想想好象也不對,她從被窩里爬出來,跪在他面前,伸出自己的小手模模自己的額頭,然後又模著皇甫少卿的,「干什麼。」皇甫少卿問她,看著她又想起,她的女兒自是把所有人當病人,那專注的樣子像極了她。

「父皇,你沒有生病啊。」全身趴在床上,兩條小腿交叉翹起,「娘親以前也是這樣看嘉寶有沒有生病的。」

將她重新塞進溫暖的被窩中,按著她將被子給她掖好,「很快就能把娘親接回來了。」

「恩。」小人在被窩里使勁點頭,又伸出腦子做個鬼臉,「父皇,你現在是不是討厭娘親了」

皇甫少卿很吃驚女兒會這麼問他,他沒有回答,只讓她快點閉上眼楮。

他會不會討厭單依緣?他真的從來沒想過將討厭兩字用在那個女人身上。

恨呢?有點,皇甫少卿現在真的有點恨她了,以前是他負她在先,不管她如何他,他受了,可是她不該一次又一次拋下孩子,所以,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將那個女人帶回來,然後他得好好問問,她到底想要什麼才能不在離開他們父子四個。

清晨薄霧猶未散去,陽光透過雲層,灑下朦朧的光亮,逐去無盡黑暗。

整整十天,她都暈睡在床上,日漸消瘦,只有很輕很淺的呼吸能說明床上的人還活著。

「還要睡多久呢?」齊洛俯身湊近她耳邊,「單依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其實平時齊洛很少笑,冷峻的線條,自然而然的幽冷氣質,感覺就像天邊孤傲的寒星,連單依緣都有時覺得其實他是不快樂的。

「我爹有九個小老婆,我一共有十五個兄弟姐妹,在他執意娶第十房的時候我娘親終于氣死了,我娘親死的那天,正好是我十歲的生日,外面鑼鼓喧天,可我娘房間里只有我一個人跪在她床前,送她最後一程。」齊洛子夜般的瞳眸沉晦幽深,「第二天,待他洞房花燭後,他才到娘親的房間里來。」一個十歲的孩子就那樣在寒冷的冬夜守著尸首整整一夜。

「他沒有掉一滴眼淚,只叫人將娘親好好安葬。」

果然,床上人的睫毛動了一下。

十二歲的隆冬,他與她,初相遇。

她是全天下最令人羨慕的卿王妃,而他卻是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如果不是假扮乞丐博取同情,也許她根本不會看皇甫少卿以外的任何一個男子。

「然後我在家呆到十三歲,就帶著不三不四去了陵關,離家時,父親不曾看我一眼,只說給他死在外面……」那時候的他恨上加恨的恨著那個叫父親的人。

「直到在遇你,我發現你的眼中失了光彩,最初見你時眼中的那種神彩。」他平靜中帶著遺憾的話總算將她喚醒,「可後來知道你所經歷的一切後,才發現世間可憐人真多啊。」他嘆息一聲,有自嘲的意思摻雜。

「在想想,單依緣你可比我幸運多了,你知道嗎,因為離家數十年,齊家早將我從族譜中除名了,可你不同,失去了很多後,其實你還擁有很多。」

「還有什麼啊。」因為數日沒有開口說話,聲音都啞了,單依緣總算睜開了眼楮,眼角仍是淚痕濃重,「連老家伙都不在了,我單依緣這生好象就沒做對過什麼事!」

齊洛耐心的听她發泄,手撫上她的秀發,「我是不是讓你很累。」

他收回手,正色看她,看著她的淚,她的笑,她的喜,她的悲,他想為她收納,可是好象總是得不到任何的回應,有些累了,他不想在付出太多了,可是那些愛他不會收回。

「不要在以情緒為依歸了。」齊洛啞聲一笑,將已晾涼的藥端起,用銀勺舀起喂到她嘴邊,「你的孩子一定很可愛。」

「恩。」她開口吃藥,淚,不曾斷過,「我想他們,我一定要回到他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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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徐徐吹拂,一陣陣皆寒徹心骨,層層霧氣彌漫四周,氤氳繚繞,增添了幾分陰寒詭譎。

「萬歲爺,三更了。」馬德順進殿,總覺得今夜會發生什麼,卻又不敢多一語,今天一大早陛下又將嘉寶公主都送去了逸王府,「早歇著吧,萬歲。」馬德順又小聲小心的說了一遍。

皇甫少卿揮手,打斷,他只著一身素白,只袍領處有一條盤龍金龍,也不束帶,就像在等待著什麼來臨一樣,「馬德順。」

「奴才在。」

皇甫少卿看著一片暗黑的天際,露出一抹苦笑,「你伺候在朕身邊多少年了?」他有些記不清了,十年還是十二年。

「在一月就整十三年了,皇貴妃娘娘是三年前回來的,那時候小公主也才五歲現在…。」話說了那麼多才發現龍顏的悲澀,失言的他跪下,「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你說得沒錯。」他扶上圓椅邊,「馬德順,她可曾跟你說過什麼話。」

馬德順呆楞片刻,道︰「多是要奴才講講兩位皇子殿下的事與她听,娘娘心善,宮女們都喜歡她。」

是啊,心善,卻獨獨對他心狠。

他,君臨天下,擁有千萬子民,尊貴、驕傲,論涵養,他學識豐富,論外貌,他俊秀出眾,論威勢,他坐擁極權,江山就在腳底之下,人生到達巔峰……

然而,他不快樂。

就是因為缺了她,是她在自己心煩時,為她撫平眉間皺紋,也是在自己醉臥寢榻時,守侯一旁,終宵不能成眠,也是她為自己生下玉雕靈澈般的孩子。

「馬德順,幾更了。」

「回陛下,快四更了。」

皇甫少卿欲開口時,‘吱’一聲,門被推開了,曹品武帶領著幾十侍衛闖進了御書房,皇甫少卿側身,望著門外,神色未變,卻輕笑道︰「等不及了嗎?」

「陛下。」曹品武進殿,金屬的盔甲閃出寒光,腰中配劍也已出鞘,「請您退位。」

來人很直接,那他皇甫少卿自然也不能怠慢了。

他幾步走回殿央看了眼低頭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轉身回龍座,手指一挑將桌案上的一方信涵扔下去,「我退位,曹將軍準備扶持誰上來啊。」他問得輕巧,完全出戶曹品武的預料,曹品武看著信涵上的落款,自己的字跡,他先略驚後又鎮靜對視殿上之人︰「祁山靜王是陛下的表佷,為人溫厚,是不二人選。」

「哦?」皇甫少卿饒有興致的看他,「曹將軍你的十萬皇騎軍在哪。」

「就在陛下能看見的地方,莫非陛下要看?」曹品武不在客氣,走至窗前,重力一推推開巨大的窗——何其壯觀的萬人闖宮,單小堇也在其中,她見他抬眸,對視間自己緩步而來,一雙翦水明眸,蕩漾著秋水如波,黛眉不畫而翠,朱唇不點而紅,皇甫少卿知道她有多美,甚至不遜色于單依緣,初見她的人,不論是男是女,總會有一瞬間的閃神,難怪少錦這些年也放不下她,「愛妃來了。」皇甫少卿戲謔一笑,倒叫人慌了神,單小堇微微挑眉,不正眼瞧他,卻凝視著一旁銅鏡中映出的美麗容顏,「皇上,臣妾來送你上路。」

「好啊。」皇甫少卿風清雲淡著道,臉上蒼白,手緊握著龍椅椅把,「愛妃果然知朕心思。」他咳了兩聲,單小堇卻對他現在如此的健康面露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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