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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都城的雨

夜晚的不世城像是星群下的神殿,莊嚴肅穆,不苟言笑。

城里的守衛化成黑夜中的鬼魅,安靜的站在各自的崗位,等待伺機而動的獵物。來往不覺的巡邏衛兵前赴後繼,整齊有素的在皇宮前巡視,杜絕一切物種的靠近。

不醉樓里,月缺喝下三杯酒以後就再也沒有動桌上的酒杯,燕雨也從桌前站了起來,站在窗前看著樓下的夜s ,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對著身後的少年清聲說道︰「公子初來都城便先後去往佛寺和將軍府,這兩處風景可否還令公子滿意?」

「佛寺的人不通修行,只會講經,沒有什麼意思。」

月缺想了想,解釋道︰「至于將軍府,我現在並沒有資格走進那扇大門。」

燕雨轉過頭來望了他一眼,听著樓下吵雜的人群,覺得有些煩悶,他拉上了窗前的簾子,重新坐回了凳子上。說到將軍府,饒是他也不能平靜,作為帝國的高層官員,雖然經常行走在暗處,但他依然明白府中的那個男人對于南國的影響。于是他說道︰「大將軍喜歡清靜,以他的身份自然不會隨意見人。」

這句話驕傲至極,但在燕雨看來,這種驕傲對于那個男人來說,一點也不為過。

大將軍自然是將軍府里的那位大將軍。

炎黃古國鎮國大將軍唐夏。

皇帝唐宋異母同胞的親哥哥。

大陸名將譜排名第一的龍將軍。

五大名將居功至偉,個個戰功顯赫。唐夏身兼親王,一生征戰沙場三十余載,從無敗績,任何傳聞和詞匯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輝煌,說他驍勇善戰、智勇雙全,不如說他是這個大陸一條真正的活著的龍。

說完這句話,燕雨繼續沉默了很久。對于一個神秘的少年,他先前說的那句話無論是語氣和信息似乎都有點過了頭。所以他干脆更直接的說道︰「歡迎公子來到都城,淡酒不成敬意,可否賞臉去我府上坐坐?」

月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搖頭︰「我的劍留在了城外的佛寺里,我要等的人還沒有入城。」

他的話語讓燕雨一陣疑惑。

「在此期間我不受任何人的邀請和約束。」

月缺微笑道︰「請大人自便。」

燕雨微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雙眼回復到了他之前的冰冷。

在炎黃的國度里,除了那僅有的幾個人,少有人能以尋常借口拒絕他的邀請,他也同樣不能放任危險在都城里自行游走,雖然他對城中的幾為將領十分自信,但還是堅決的說道︰「外面天冷,公子遠道是客,不如我們談談心如何?」

自從天樞處和軍方猜到對方的身份之後,便以最快的速度上報將軍府和宮中。燕雨相信,要不了多久陛下的口諭便會下來。

月缺險些失笑,無神的雙眼中泛出一絲別樣的s 彩,像是一團黑s 的濃霧在急劇的翻滾,像是南國東面沙漠中呼嘯而來的風暴。他從桌前站了起來,略微頓住身體,對身前的男人說道︰「都統大人可真有意思,難道南國的官員都這麼清閑嗎?」

燕雨沒有理會他的嘲諷,但還是回應道︰「南國沒有吃白飯的人。」

「你真有趣。」月缺看著他,認真的說道。

「公務在身。」

月缺略一沉默,然後說道︰「可惜我不喜歡喝酒。」

燕雨笑了笑,看了一眼樓下吵雜的人群,說道︰「我剛說過的,談談心也可以。」

月缺說︰「我對和男人談心更不感興趣。」

燕雨坐在椅子上,沒有絲毫松口,他接著說道︰「遠來是客,客隨主便。」

「這就是南國的待客之道嗎?」

「我當公子是知己,不過千杯失禮。」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不喝酒,不以為知己。」月缺失笑道︰「你比張啟還要虛偽,說什麼話都不臉紅。」

燕雨沉著臉,淡淡的道︰「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驕傲輕浮的多。」

月缺轉過身沉默良久,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平靜的說道︰「回頭見。」

「懇請公子留步。」燕雨看著他的背影,冷漠的表達了自己強硬的態度。

「可你留不住我。‘

「可以試試。」

房間的門緊閉著,風吹著窗上的竹簾輕輕搖晃,樓下和隔壁房間的吵雜聲在此時越發的清晰,而這間屋子卻安靜的越發死寂。

月缺已經走到了門前。

燕雨還在桌前坐著。

而房間里的溫度似乎瞬間降低。

桌上杯中殘留的酒水驟然凝結。

冰冷下來的溫度讓空氣中的水霧在牆上桌上化成水珠,又馬上結成堅冰,將整個屋子完全封住,門與門框之間再無縫隙,只有一層堅冰包裹著所有的物體。

那麼此時門便不再是門。

月缺停下了腳步,頓了片刻繼續向前走去。

門上的堅冰飛速融化,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燕雨坐在桌前身體不敢動搖分毫,桌上的酒杯悄然碎成兩半,像是被一條鋒利的細線切割開來的豆腐。一把無形的劍抵在他的心口,沒有殺機,只有濃烈的劍意聚而不散,直到很久之後,那抹濃烈的劍意才在他身前消散。

燕雨在凳子上呼出一口氣,癱軟的身體靠在靠背上,半響才起身走出房間。

樓下的喧囂還在繼續,房間里的女人醉在酒意里,房間里的男人醉在女人里,沒人知道樓上有間房里,有兩個男人經過長時間的對話之後,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先後離開。

已經到了深夜,各個街巷里傳來的吵雜聲漸漸遠去,只有四周亮起的燈火依然如初。

月缺走到街上,抬頭望了一眼深沉的夜空,略微失神片刻。

他沿著街巷,踩著冰冷厚實的石道,緩慢的向城外走去。

黑s 的夜里,城間的燈火在風中搖晃,城門口的士兵安靜的站在兩側,如今已是深夜,城門早已關閉,沒人會刻意在意城里街上的人們,只要沒人強行出城,守衛的士兵自然不會多事。

月缺站在黑暗里,抬眼看了一眼漆黑的城樓,身體在夜s 里消失,轉瞬出現在了城外的密林里,他踩著腐爛的落葉,走到護城河邊坐了下來。

看著幽靜的河水,並沒有理會身外其他的事物,包括此時一直站在身後城樓上注視著他一舉一動的守城將領。

淮安城位于南國的北邊,距離都城相隔千萬里,一年時間風雨兼程,他身上的衣物都暗淡了幾分,兩地的氣候也相差很多,都城明顯要比淮安冷上不少,如今剛到初冬,淮安應該還停留在晚秋的季節里,想必正是黃葉紛飛、晚山落紅的時候,而都城早已迎來了一場小雪。

月缺想著明r 即將進城的那位鎮北大將軍,不知道他常年駐守淮安,一時回京會不會習慣。

但想來一個合格的軍人應該不懼任何環境影響。

而在他一個人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那位之前和他剛剛喝完酒的男人正在城內的那處深宮里。

此時的皇宮里要比城外的街道還要安靜許多。

皇帝御書房里的燈還亮著。

燕雨跪在房內,不敢抬頭看身前的男人。

唐宋看著桌上天樞處送來的密信,听完他方才所講內容,側頭微蹙眉頭,燕雨的話讓他對那個神秘的少年多了一分好奇,但還不足以讓他流露太多的感情,至少在身前臣子面前,他必須表現出足夠的大方穩重,和高瞻遠矚粉碎一切的信心。

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先退下。

走出御書房的燕雨低下頭,內心不免有幾分失落。作為陛下的親信,往r 匯報工作皇d d 會讓他起身說話,但這次沒有,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某一方面的處理上,沒有能讓陛下滿意,但他十分清楚他此時的任務並沒有完成。

御書房里,燕雨走了之後,唐宋拿起桌上的資料,在次慢慢的看了一遍。

月缺,淮安人。

具體年齡不詳,有傳聞一直在淮安生活了十七年。

正安歷29年離城南下,30年11月2r 來到都城不世。

期間于淮安城外一劍斬殺三十余名馬匪,劍不染血。

期間于ch n江之畔揮劍斷水,急流不流。

期間于黑暗叢林一r 千里。

……

片刻之前從都城之內到護城河前,天涯咫尺。

雍容華貴的中年男人坐在書桌前,高大的身軀靠在樸實的木椅上,不怒自威,盡顯帝王之態。他仔細的看著手中天樞處傳來的幾張薄紙,許久未動,只是面上的表情卻越來越凝重,甚至有些惱怒,尤其是看著開頭的那一行,「年齡不詳,不明年少生活。」半響之後他終于忍不住將手中的幾頁紙張重重的仍在了桌上,有些生氣的說道︰「這樣的人物一直影藏在淮安,張啟竟然全然不知,不知他是真的不知呢還是不願上報!」

本來應該是個問句,可在他的憤怒中硬生生的化成了一個陳述句。

「回京之後受賞還是受罪,朕看他如何交代。」

唐宋瞥了一眼桌上的資料,又抬頭說道︰「他之前去過將軍府?」

燕雨走後,御書房里此時就只有皇帝一人,可他這句話明顯是在詢問。

書桌前的一把空著的椅子上,忽然顯現出一個男人的身影,穿著寬大的黑s 長袍,閉著眼楮靠在椅子上,似在小憩。听聞皇帝的話語,他才不緊不慢的睜開眼楮,泛出一絲銳利的光芒。

那是一雙很尋常的眼楮,卻流露出不尋常的s 彩。

那是一張略帶蒼老的面容,眼角處甚至掛著些許松弛的皺紋。

那是一雙寬大的手,十指修長,從袖口處在外面,伏在椅子兩側,布滿厚繭。

這是一個並不多麼蒼老的老人,他的身體說不清是高大還是瘦弱,似乎和城里樹下棋前那些養老的老人並沒有兩樣,但他此時坐在皇帝對面的椅子上,慵懶的斜靠著,頗像一位居家養老的老將,讓所有人望而生畏。

而他確實是一位老將。

能讓燕雨不能察覺分毫,且可以和南國皇帝並肩而坐,這個國度里只有一個人——

鎮國大將軍唐夏。

老人雖然睜開了眼楮,但是並沒有看皇帝一眼,他只是將目光瞥向了桌前的兩頁白紙,隔著老遠的距離,以他渾濁的目光似乎能清晰的看到紙上的文字。很久之後他才淡淡的說道︰「當初我在午睡。」

讓人無可奈何又無可挑剔的解釋。

但皇帝明白他的意思。

老人的聲音並不蒼老,也沒有大陸第一名將應有的霸道,只有ch n風化雨般的平靜。

皇帝唐宋還是個中年的漢子,如今也才三十多歲,那麼唐夏作為他的長兄,也不過四十多歲,沒人知道在那張蒼老的面容下還隱藏著多少生機。

腐朽還是升華,也許連大將軍自己也不清楚。

唐宋看著年邁的兄長,遲疑道︰「明r 張啟就要回來了,這件事就交給大哥了。」

唐夏緩緩的閉上了雙眼,微微點頭,他的身影也在椅子上消失不見。

唐宋看著空蕩蕩的的椅子,良久才微微嘆口氣站了起來。

御書房里的燈熄了,皇帝推開門獨自向寢宮走去。院落里的風停在屋檐下,停在袖口,黑夜下的y n雲緊緊的貼在皇宮的頂部,然後化成無數細小的水滴,從天際落了下來,落在高貴的紅磚紅瓦上,落在骯髒y n森的街角。

有雨在地上化成污水。

有雨在半空結成冰晶。

唐宋在少華宮門口停下腳步,看著腳邊的雨水,將目光望向了黑暗的夜空。皇後從他身後走了過來,拿著一件厚厚的長袍輕輕披在他的肩上。

月缺在護城河前站了起來,抬頭看了天空一眼,伸手迎接著不停下落的雨水和雪花,腦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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