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我硬擠出幾聲干笑而後朝前疾行幾步,口中不忘道︰「我去瞧瞧他們,初來京城很容易走錯路。」
前面一眾人步履整齊,身姿挺拔,橫瞧豎瞧都似訓練有素之人。我腳步頓了片刻,其中一人猛然回首,惹得我頭皮一麻,隨後朝他笑了笑。
「玉姑娘。」瞧見是我後,那人面色亦有些不自然︰「不知玉姑娘可願替我們引路?」
我急忙應了下來,來的路上武其已同我將今日的行程說了個大概。今日在場的眾人都好酒,是以今日特意挑了家以酒為主的飯莊,說來這飯莊從名字到構造皆十分奇特,飯莊里面並不設雅間,只分樓上樓下,不管是達官顯貴還是尋常百姓,進來了便是同等的。
再說說這飯莊的名字,可謂是言簡意賅,「俺家賣酒」四個大字嵌于燙金牌匾之上,乍一瞧見這名字時,我狠狠將額頭青筋摁了回去。
眾人落座後,我僵著面皮杵在武其身旁,瞧他征求眾人意見後輕車熟路的點著菜。
飯莊之內的食客不十分多,但卻也算不得少,現下除去我們這二樓最後一張桌子外,便只在入門的大堂處余幾張桌子。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聊的十分投機,但細瞧之下卻能瞧出他們面上的拘謹,好似有些顧忌卻也不知到底在顧忌什麼。他們絕口不提武其成親一事,也不知是不是我方才那唐突的舉動的功勞。
大抵過了一刻的工夫,酒菜皆已上齊,武其舉杯敬了眾人一杯,而後又捎帶上我敬了眾人一杯,舉杯之時附在我耳畔道︰「你抿一口便好。」
我心中不勝感激,潤了潤唇欲將杯子放下,卻不想在中途被武其劫了去,而後便就著我那杯子將杯中酒飲盡,末了朝我笑了笑。
一干親朋好友登時哄了起來,許是聲勢過大,惹得周身的食客紛紛朝我們瞧來。一個個目光如炬,面上帶著不滿。
我偷偷掃了眼樓下,不成想在角落中的那桌子旁瞧見了幾日未見的慕容離,他身旁劉玉右手托腮,也從善如流朝樓上瞧來。
我愣怔過後猛然端正身子不敢再隨意亂瞧,只是無奈我正對著慕容離二人,是以有些尷尬。好在慕容離一向不喜東張西望,一時半會的倒是瞧不見我。
武其察覺到我的異樣,抬眸向樓下瞧了瞧,而後了然揚眉︰「要不換個地方?」
我連忙擺手︰「無妨無妨。」
我們同他們一個樓上一個樓下,距離不近也听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劉玉轉過了身子背對我們而坐,只能瞧見她時不時側首盯著慕容離瞧,而慕容離則一直目視前方,面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面前眾親朋好友的哄聲愈發的高亢,這下慕容離亦微蹙眉頭抬眼朝二樓瞧來,此時我手中正托著武其遞來的杯盞,對上他的視線後,手不自覺抖了幾抖,杯中酒水灑了大半,凝重感油然而生。
「當心。」武其拿起帕子很是細心的替我擦拭一番。
我僵著嘴角道謝,瞧見慕容離若無其事將頭轉了回去,周身的壓迫感登時少了不少,本著我自身良好的修養,我也抬手將武其袖口處不經意沾上的髒污擦了去。
當然,我自以為逃過了一劫,但當我再度抬眸時,正見慕容離將視線死死的落在了我身上。我雖不清楚方才自己做了什麼惹得他一臉風雨欲來的事,但當下卻也有了些悔意,早知如此,我方才必然會選擇好生吃飯,不作死自然不會死。我大抵是太過于相信這假面皮的實力。
我泫然欲泣,下意識的瞧了眼武其,示意他為我遮擋一下,誰知武其卻只是抬手將我肩上的褶皺撫了撫︰「一會多吃些。」
我咧了咧嘴,淚水奪眶而出,這飯讓我如何下咽?
我深覺今兒這場面大抵要失控,是以吃飯時一直告訴自己要低調,當然在座的眾人也都很低調,不低調的從來都只有樓下那位大爺如炬的目光。盡管我已換了個位子,但仍猶如鋒芒在背。
今日的武其格外體貼,也不知是不是礙于在親朋好友不好表現得太過冷淡。
樓上同樓下其中的暗潮涌動,眼前的眾親友自然是感受不到的,我戰戰兢兢的夾著菜,戰戰兢兢的喝著手旁的陳釀。卻突然听見了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武其夾菜的動作頓了頓,隨即揚起一抹笑意起了身︰「慕公子也攜家眷來吃酒?不如一起?」
我還沒入口的芙蓉蝦掉落在碗中,僵著脖頸轉頭瞧見慕容離手托酒杯緩步走近,一身的肅然,我下意識起身時被武其給拉回到座位上。
慕容離深深瞧了我一眼,語氣平淡道︰「方才瞧武公子在此,特意上來敬諸位一杯。」說罷舉起酒杯示意眾人,而後仰首將酒喝下。
他今日所著錦衫為廣袖窄腰,結實的手臂因抬手的動作露出半截,那手臂上有一道疤痕,瞧著似利刃所傷,瞧得我心頭一驚,既然能落下如此深刻的痕跡,想必當時的情形定然是危急的。
武其面色依舊如常,起身回了慕容離一杯,兩人對立站在我身旁,讓我倍感壓力。我垂首,欲將臉埋在飯碗當中。慕容離過會定然是要找碴的。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便听慕容離問︰「不知這位是?」
武其頓了頓︰「未過門的娘子。」
我一頭自椅子上栽了下去。
慕容離沉默片刻道︰「不知可否借你娘子一用。」
周圍安靜了,連托菜的小二都不自覺停下了步子,微微側首注意著這邊的動靜,在座的眾人饒是再遲鈍,此時也終是察覺出事情有異,紛紛起身,有年長者忍不住開口︰「你這是在跟咱們說笑嗎?」
慕容離置若罔聞,眼中的不屑卻愈發明顯起來。他並未出聲作答。
「不知公子要同她說些什麼?」武其抬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謙和有禮的朝慕容離發問。
慕容離將目光投向武其,正欲開口。
我生怕他說出什麼離經叛道的話將事態朝嚴重的方向發展下去,是以接過話茬︰「這位公子奴家見過,是位算命先生,大抵是要替奴家瞧瞧相。」
我見慕容離咬了咬牙,額角青筋暴露。
武其輕笑一聲︰「那娘子便去同這先生說上兩句罷,記得早些回來。」
我站在原地並未挪步,只因突然瞧見樓下劉玉尚坐在原處抬眼瞧著我們。面色甚是難瞧,早已擺好了正室的架子。
一股無名火自心頭涌起,我矮身坐了下去︰「你莫說笑,奴家同先生可是無話可說。」
武其大抵未料到我如此舉動,一時也無法圓場,還是慕容離蘭心慧質,直接抓過我的手臂一路將我拖至門外,路過劉玉身旁時,我還特意側頭瞧了瞧,她眼神專注,直直盯著慕容離舍不得離開。委實揣測不透她既然如此愛慕慕容離,那當初又為何要離開。
我順著她的視線又瞧了瞧慕容離,這廝感受到我的視線後卻只是惡狠狠瞪了我一眼。
待行至巷尾處,腳步驀然停下,因著方才行的疾,我身形向前沖去,他微一用力,而後將我身子板正,胸口起伏明顯。
此處行人極少,氣氛亦有些詭異,眼前人目眥欲裂讓我脊背發涼。
「這些日你就同武其在一起?」他劈頭便問,而後等著我回話,他呼吸十分沉重,醞釀著怒氣。雙眼通紅難掩倦意。
我使力將他的手臂甩開︰「皇上聖明,一會臣還要回去找武其,今日若不出什麼差錯,臣便同武其將這門親事定下來,最晚不過明年初便將親成了。」
「你敢!」他伸手指著我鼻尖,氣急敗壞道。
雖說我不是頭一次瞧見他盛怒,但似現下這般盛怒到如此失態倒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我冷哼一聲︰「臣早已到了成親的年紀,有何不敢?您貴為皇上也不可誤人終身之事罷?」
「終身之事?」慕容離活似听到了極盡荒唐之事一般︰「你回去瞧瞧你小月復上可還有守宮砂?你又何談終身之事?」
「你!」我氣極︰「慕容離你不要太過分了!」我鮮少如此激動,上前使力推了慕容離一把,他身形不穩,一個趔趄,竟險些跌倒在地。他站定後抬眼瞧我,卻無半絲怒意,半晌後反而笑了起來。
「黎玉,你到底要鬧到何時?」
我尚在氣頭之上,只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身後初始還較為安靜,片刻後傳來衣袂摩擦之音,身子倏然跌入一抹溫暖之中。
慕容離雙臂收緊教我無法動彈,隨即便有溫熱呼吸貼在我耳旁︰「你竟那麼狠心一走便是幾載,可有顧及過我的感受?」
我將他懷抱掙開︰「慕容離你是不是瘋了?」
他面上有無奈︰「我是瘋了,你走的時候我便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