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她正是我前些日子所撞見的那名女子,算起來,今日我是頭一次瞧清她的面容。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只是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出的英氣平添些許了暴戾。一瞧便知不是在深閨中養著的姑娘。
我突然有些感慨,此次入宮復仇之前,我也曾有過如此的面容,只是這面容我也只是在夜晚臨睡前能在銅鏡中見上一見,是以現下瞧見那女子的臉時,心中亦是有些激動。
我不自覺又朝前邁了兩步,翻著白眼一頭撞在了門扇上,前額生疼。
許是我這廂聲音過大,門倏然被人拉開,我來不及遮面,轉身朝二樓的窗戶躍了下去。耳旁除去呼嘯的風聲外還有慕容離那一聲「劉玉」
我落地時,險些崴了腳,原來那女子名為劉玉,如此一來,慕容離一直待我如此的前因後果倒也能說的清了,我粗略想了想,年度狗血大戲便在腦中浮現了。
慕容離這些年苦苦尋妻不得,此時湊巧有個頭腦發熱一心要報仇的傻子闖入了他老人家的視線,更為湊巧的是這個傻子同他心心念念的前妻相貌一模一樣,于是他老人家愉快的決定將滿滿一腔的愛心撒給這個傻子。
我咂了咂舌,深覺荒唐。一抬頭便瞧見如意面無表情走了過來,她口中不忘道︰「像啊,真像啊。」
那語氣不知怎的突然讓我想起一則民間廣為流傳的笑談,說有一個姑娘閨名一個爽字,一日她死了,是以她家中父母便抱著她嚎,左鄰右舍聞聲而來詢問何故如此,老父老母道︰「爽啊,爽死了。」
「你一直瞧著我做什麼?」見我默不作聲一直盯著她,如意有些詫異,片刻之後問道︰「什麼感受?」
我如夢初醒一般︰「爽啊,爽死了。」
如意意味深長的打量我︰「現下你要如何做?」
我沉思半晌︰「吃飯碎覺打豆豆。」
***
我總覺得那日我逃跑之時,慕容離是瞧見了我的,只是再度入宮瞧見他時,他依舊是一臉平常之色,絕口不提那日的事。
我想了想,既然他不提那便是不願讓旁人知曉他前妻回來一事,是以我也緘口不言便對了。但不說不代表我心中沒想法,他前妻回來一事現下在京中已傳的沸沸揚揚,我著實想問上一句您這樣掩耳盜鈴當真有用嗎?只是苦于這些日子一直沒有閑工夫好生同他促膝長談,這話便一直悶在心中。
這一悶便是五六日,悶的我心力憔悴,待第七日我下了早朝往外走時竟意外瞧見了依舊處于瘋與不瘋邊緣的齊貴妃,雖說距離稍遠,但我仍能瞧出她面上同樣的憔悴,我以為她還是一直昏睡下去較為妥當。
前些日子我見齊相面上又添了新傷,不做他想,定然是他親閨女的杰作,也難為齊相了,現下京中並未因劉福山的消失而變得悠閑,相反,全城都在戒備之中,城門口有重兵把守,朝中眾同僚面上皆是苦大仇深之神色,唯有慕容離整日一派悠閑,這朝中的擔子被他均勻的分散了出去。落在齊相肩上的份量自然不輕,也罷,身為帝王若凡事皆親歷親為那便離駕崩不遠了。只是齊相他家事國事兩頭忙,倒是有些周旋不開了。
我避開她走,生怕她一時興起將我這面皮撓開了花。
「尚玉。」我正目不斜視朝前邁步,突然听見有人喚我。
我回頭瞧了瞧,便見武其站在我身後不遠處。自那日一別,我倒是許久未見到他了,听聞他家中來了貴客,這幾日正忙著招待。
「武其。」我停下步子朝他頷首︰「許久不見。」
武其朝服干淨素潔,身姿挺拔,無論何時見到他,他皆是謙和有禮的模樣。
他幾步行至我眼前,沉思片刻後道︰「我有事同你商量。」
同他相識日子不短,倒也未見過他如此為難的神色。
我隨他並肩而行打趣道︰「說來听听,何事能教我們武侍郎為難至此?」
他輕輕扯了扯嘴角︰「前些日子我老家來了幾位親人。」話說到此他頓了頓,側頭瞧了我一眼︰「是為我成親之事而來。你也知我現下並無成親之意,卻也不好拂了家中親友的好意,是以你能否同我做一出戲,將他們請走便妥了。」
我瞠目結舌,半晌找不到聲調。武其見狀輕笑一聲︰「罷了,此事的確有些唐突,是我未考慮周全。」
他如此一說,我倒是覺得我有些失禮了,只是這事有關女子的清譽,雖說這清譽在我瞧來也不是十分重要,畢竟我有很多張面皮,隨意換一張定然是不會露出什麼破綻的,只是一想到同他家中親友會面,心中還是深覺怪異。
武其並未在此事上做多表示,面色也不見異常,只是我在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乃至第十四日瞧見他時,他的面色愈發的憔悴起來,活似幾夜未曾合眼,但瞧見我時依舊是淡然一笑。
「武其,他們還未走嗎?」後來我委實瞧不下去了,進宮早朝時瞧見他走在我前面,出聲喚住了他。
他聞言扯出一抹苦笑︰「這次大抵是鐵了心了。」
我心一橫︰「事不宜遲,今日下了朝你在我府中稍坐片刻,我換身衣裳便隨你回你府上,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武其聞言詫異揚眉︰「其實也不必如此,他們終是會離開的。」
我扶額︰「那便算了。你若是要同他們耗著,他們的確也拿你沒有辦法。」我作勢要走。
武其很是及時的清了清嗓子︰「但我以為,還是快刀斬亂麻比較穩妥。」
我有些無語,連武其都被慕容離帶壞了,這日子還怎麼往下過。
***
回到府上時,如意同那小姑娘在院中大眼瞪小眼,也不知是在對峙什麼,見我回來了,那小姑娘收起了周身的尖酸刻薄之氣,雙目含羞朝我一笑,我微微頷首而後將如意請到房中將事情因由同她說了一遍。
「是我年紀大了還是如何,我記得前些日子你不是一直在懷疑他?現下怎的又作出如此舉動。」
我咧了咧嘴︰「畢竟他以往待我還是不薄,此番也算是還個人情,如此日後翻臉也比較不會猶豫。」
如意蹙眉︰「不送。」
我梳洗過後,如意又替我修飾一番,這才送我出了門。
我不敢貿然著女裝自正門出去,只得鬼鬼祟祟朝後門而行,武其此時應當正守在後門外。我手腳並用攀爬上算不得矮的圍牆,死死揪著裙擺一躍而下。
武其伸手扶了我一把這才使我未摔倒在地。
我站穩身形時,瞧見他盯著我出神,眼中三分詫異七分笑意︰「委屈你了。」他含笑對我道︰「只是你的面上為何寫滿緊張?」
我征愣片刻︰「什麼緊張?」
武其無奈,自懷中掏出塊素潔的帕子在我面上擦了擦,而後那塊白帕子登時被墨色覆蓋。
我嘴角抽搐,「緊張」二字定是方才如意替我修飾妝容時趁我不備寫上去的。
「走吧。」擦拭過後,武其替我將額前灑落的幾縷青絲拂至耳後,而後扶著我上了不遠處的馬車。
去侍郎府的路上,我問武其︰「一會我要如何做?」
武其執杯的動作一頓︰「你站在我身旁便好,我不會教你為難。」
我這人平生優點不多,偶爾听話也算的上其中一個,是以听了武其的話後,在見到他親友時便當真只是杵在他身旁。
親友甲問道︰「姑娘何許人也?芳齡幾何?」時,我站在武其身旁面無表情盯著親友甲並不打算開口。親友甲面色有些難瞧,瞧了瞧武其,眼中有些茫然。
武其笑了笑︰「伯父,玉兒她不喜多言,一直便是如此的性子,您莫怪她。」
親友甲倒是個識時務的,武其給了台階他便從善如流下來了,整張臉憋的通紅,連連道︰「無妨無妨,女子性子溫婉些是好的。」
其他親友見狀,生怕失了面子,是以便未再上前同我搭話,眾人寒暄片刻後一群人浩浩蕩蕩往城中酒肆而去。瞧這架勢是要狠狠奢侈一回。
「我方才是不是失了禮數?」
途中我明知故問。
武其聞言面上揚著笑︰「你做的很好。」
我雙腿一軟,武其當真是學壞了。
「近日城中一直所傳之事也不知你听說沒有?」
兩相無言之際,武其扯出個話頭。
我腳步一頓︰「你是說那女子回京一事?」
武其點了點頭︰「你同皇上……」後半句話他並未問出口。
我心中五味雜陳,畢竟被人當了傻子那滋味也不是很舒坦。我半晌未作答。
武其頓了頓,若有所思道︰「其實這事也不能用尋常的思維去思考。」
我有些莫名其妙︰「此話怎講?」
武其但笑不語,片刻後道︰「我以往說的話還是奏效的,若是日後你尋不到良人,來找我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