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三十五年,九月十七。皇帝萬壽,普天同慶。特在宮中設宴,百官攜家眷入宮賀壽。宮中一派喜慶祥和,人人面上皆帶笑意。
商岐山牽著剛滿三歲的女兒商黎玉進宮湊熱鬧。
「玉兒,一會見到皇上同各宮娘娘莫要緊張。」臨入宮前,商岐山拉住懷中抱著錦盒的女兒柔聲道,話必瞧了瞧四周又壓低聲音:「但若是瞧見那些熊孩子你便要禮數周全。」
黎玉年幼,有些話听的不十分清明,只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楮仰首瞧著自家爹爹,大抵是覺那三個字的稱呼有趣,笑的小臉皺作一團,聲如銅鈴般清脆。
商岐山見狀蹲子將黎玉拉向自己:」爹是說那些皇子公主。」頓了頓又道:「尤其是敬譽皇子和敬華皇子。」
商岐山剛入朝為官時,曾與敬譽敬華敬安幾位皇子有過幾日的師徒情分,那幾日學士發了病,他便代學士教導了他們幾日,即便日後不再教導,三位皇子見了面也總是會畢恭畢敬的喚一聲師父。是以有關皇子們的品性,他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敬譽皇紙和敬華皇紙是熊孩紙。」在那個說話嘴尚漏風的年紀,黎玉如同昭告天下一般抱著商岐山的腿吼了一句。駭的商岐山夾起黎玉便跑,生怕方才那話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駕。」黎玉開心的伏在商岐山肩頭,笑的口水逆流成河。
商岐山微微嘆氣,清俊的面容染了幾抹愁思:「黎玉你要將爹淹死了。」
「岐山何事行的如此匆忙?」父女二人疾走之際,猛然听一道威嚴嗓音在身後響起。
商岐山頓步,轉身瞧清來人之時,恭敬行禮:「臣參見皇上。」
皇帝嘴角掛著笑意:「愛卿快快請起。」話必視線又落在跪在商岐山身旁那小小的身影上:「這便是玉兒罷?年紀如此小便已生的如此靈動,長大還了得?如此女子我皇家須得早日定下才是,玉兒以為如何?」
黎玉乍一听有人喚自己,揚著圓潤的小臉笑,商岐山見狀嘴角抽搐,斜著眼瞪著黎玉。
皇上卻不似商岐山那般,近身將黎玉抱入懷中:「玉兒手中拿著什麼?」
黎玉舉起肉呼呼的小手吐字不清:「賀擬,皇伯伯萬壽無疆。」
皇帝順勢接過。
在場眾人笑成一團,商岐山心道:玉兒如此小便已掌握了拍馬屁的精髓,日後必成大事啊。
皇上抱著黎玉朝身後道:「容策,你同容離和容非帶著玉兒逛逛這皇宮罷,切記要好生照看玉兒。出了差池,你們自己掂量。」
一直立在皇帝身後的幾位少年僵著臉點頭。當然,商岐山的面色也算不得好,但無奈皇上親自發了話,總是不好拒絕的,只得讓府上的奴婢緊緊跟著他們。
待眾人行遠後,慕容策走過去戳了戳黎玉的小臉對一直冷著臉未吭氣的另外兩人說道:「早知如此,方才便不亂逛了。」
慕容非斜睨慕容策一眼,顧自折身離開。只留個背影給眾人。慕容離則是瞧都未瞧他一眼,也準備離開。
「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也不知亂逛會遇到父皇啊。」慕容策哭喪著臉跟在兩人身後解釋。自然手上還牽著黎玉。許是他們走的速度過快,黎玉有些跟不上。畢竟十二歲同三歲的腿在長短上還是有些區別的。
「抱。」黎玉被扯的不舒坦,蹲在原地無論如何不肯動身,慕容策束手無策,只得將她抱在懷中繼續追趕前面二人。
「抱。」懷中黎玉又指了指前方的慕容離。
這讓慕容策很是感動,朝著步履穩健的慕容離大呼三生留步,而後飛快將黎玉塞到慕容離懷中,拔腿便跑。
慕容離額頭青筋暴露,僵著雙臂圈著黎玉,垂首同她視線對上,緊蹙著眉,片刻後將她放到地上,欲獨自離開,黎玉瞧情況不對,蹲在地上抱著慕容離的腿:「抱抱。」
慕容離瞧著黎玉嘴角亮晶晶的口水,強壓下嫌棄之意,彎腰將她的手拂掉。黎玉見狀毫無預警大哭起來,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一顆一顆砸在地上,望著慕容離的眸子中鋪滿委屈。
以往在府上時,商岐山無論在做什麼,只要黎玉抱著他的腿,他便彎腰將她抱起。被寵壞的黎玉自然沒有似如此這般被人拒絕過,大抵是傷了自尊,是以哭的格外賣力。
一直跟在身後的奴婢心里著急卻又不敢貿然上前,只得暗暗跺腳。
慕容離的頭好似炸開一般,神色有些慌亂,畢竟宮中的公主們是不敢在他面前嚎啕大哭要求他抱上一抱的,饒是他再沉穩,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他尷尬的瞧了奴婢一眼,認命的俯身又將黎玉抱了起來,但奈何這方面無甚經驗,換了幾回姿勢這才算舒服了些。
黎玉破涕為笑,雙手抱著慕容離的脖子,將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時不時低頭在他身上擦擦鼻涕。
慕容策同慕容非站在他們右手旁不遠處,靜靜瞧著慕容離抱著黎玉走遠。容非的面上難得起了絲興趣。
「嘖嘖。」容策咂舌:「破天荒啊。」
二人舉步跟了上去。
慕容離抱著黎玉尋商岐山,但眾人此時早已不知去向,無奈容離只能帶著黎玉自西宮往東宮行,意在尋得皇後後將黎玉這個包袱甩了。
西宮到東宮距離不近,路上偶遇他人,慕容離便咬著牙硬著頭皮走,視而不見眾人悄悄投來的目光。直到前面遠遠瞧見商岐山的身影,他這才隱忍的將睡過去的黎玉還到商岐山身上。
「多謝。」商岐山自然的扯過慕容離的袖子擦了擦黎玉的鼻涕。
慕容離目眥欲裂,陰森森道了一句:「師父……」
商岐山覺情形不對,急忙抱著自家閨女跑遠了。
當晚回宮之後,慕容離氣急敗壞將身上衣裳扯下,差人送到慕容策的宮殿,特意捎話說勞煩敬譽皇子親自洗干淨後送還,當然也可以不洗,但後果卻要思慮清明。
慕容策深感恐慌,當即接過衣裳仔細清洗,隔日又親自登門將衣裳送還。
慕容離此時正在練字,知是他來,頭也未抬。
容策清了清嗓子。容離這才似才瞧見他般:「何事?」
容策抖了抖手中衣裳。
「這衣裳怎的在你手上?我昨兒不是差人扔了嗎?」
慕容策哭了,在往後的很長一段時日中再也未敢捉弄過慕容離。慕容離年少時抱著姑娘家在宮中閑逛之事也被眾人遺忘在歲月長河之中。
後無意再提起此事之時,竟已過去了七年,滄桑之感油然而生。
七年前商岐山出宮後便再也未帶黎玉進過宮。只因不願讓黎玉同皇家有任何瓜葛,心想日後黎玉及卉,尋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嫁了便妥。
天恩四十二年,又是一年秋。
尚書府牆內立著一名青衫少女,大抵十歲左右的年紀。生的英姿颯爽,眉間有桀驁之氣,但見她提起口氣縱身躍出府外,將商岐山的哭天搶地撇在腦後。
「嚶嚶嚶,你走了難不成要你爹我代你相親去?」商岐山眼巴巴望著牆邊微顫的樹枝抹著眼淚。
他掩面回到前堂,卻驚見皇上的貼身內豎手捧聖旨笑盈盈立在門口:「恭喜尚書大人賀喜尚書大人。」
九天玄雷當頭劈下。商岐山面色凝重听內豎宣旨,而後緊抿薄唇將聖旨接過。
饒是他萬般躲避,到底還是避不開黎玉嫁入皇家的命運。
***
此時的黎玉正負手在街上閑逛,近日她听聞城中一家酒肆開張,據說老板還是有些背景的外地人,估模著是哪位達官貴人的親戚。
黎玉生性好熱鬧,此來定然是少不了她。她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潮涌向那酒肆,卻不料半途中遇上個醉醺醺的登徒子。
她雖年紀尚幼,但身量卻是極高的,讓人當作是十二三歲的姑娘亦是家常便飯。
但見那醉漢左眼色迷迷右眼色茫茫,展臂攔著黎玉擋在她身前︰「這是誰家小娘子?模樣生的好俊俏。」
黎玉不耐煩道︰「好狗不擋道,你快些讓開。」
醉漢聞言詫異揚眉,搖晃著身子走了過去︰「小娘子這話好難听。」說罷便欲伸手撫上黎玉手臂。
在一旁瞧熱鬧的人愈發的多了起來,個個面上春意盎然,竟無半分援助之意,可謂是世風日下。
黎玉正欲抬腳時,听見一道頗為輕佻的嗓音傳來︰「快讓咱們瞧瞧是誰在大街上調戲小娘子。」
黎玉稍稍側首,瞧見那醉漢身後立著三位偏偏美少年,樣貌是一等一的英俊。
醉漢瞧有人出聲干涉又不知死活朝那為首的人嚷嚷開來,言語不堪,黎玉有些听不下去,上前欲拉過醉漢教訓一番,盛怒之下並未瞧見腳下那粒石子,整個人便向前撲去。這一撲便將醉漢撲到了一旁。
湊巧此時慕容策揮出袖中短刀,黎玉想躲時已來不及,當下抬手遮了遮,手臂上登時鮮血橫流,連帶著面上亦被稍稍劃出一道淺淺血痕。
醉漢見狀拔腿便跑,只剩呈大字撲在地上的黎玉揚著面對慕容策怒道︰「你得娶老子!你必須得娶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