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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隨意想了想,總覺得他這話不似尋常關切之話。

我提了提下擺回到︰「常在這種地方走,哪有不摔倒的?」

尚書垂了眸子,連連稱是。

隨行的衙役將上了鎖的門打開,而後便佇立在門旁,手搭在腰間那把寒光凜凜的彎刀之上,目如銅鈴瞪著牢中其他喊冤的犯人,那些人大多是前朝官員,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罪狀。

這門剛一打開便有一股子霉味迎面襲來,我五髒六腑幾經翻涌,強強將那嘔吐之意壓下。

听見有聲響,牢中那人飛快起身,下意識朝門口望。見到來人是我之時,面上有詫異。

他著一身中衣,本是素潔的衣裳現下綻放朵朵鮮紅,同白衣相襯之下,難免有些讓人發怵。只是這人除去面色因長期不接觸日光而有些蒼白之外,全然不見受傷後的痛苦之色,即便是稍微抿緊的嘴唇邊那抹隱忍也有絲牽強。

我正欲走上前去詢問,身旁邢尚書便擋在我身前︰「大人,這犯人身上委實污穢,可別髒了大人的衣裳。」

對于他的橫加阻攔,我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但現下這已然上升到了叔可忍嬸都忍不了的地步了。

我將方才衙役遞過來的帕子摔在他身上︰「這事到底是本官辦還是你在辦?普天之下到底是你大還是皇帝大?」

氣憤之下,我聲量提高不少,整個牢中半絲聲響全無,我回頭掃了一圈,眾人皆屏氣望向我。

尚書年長我不少,見我如此,面上有些掛不住,卻因品階在我之下不得不將怒氣咽下。

他雖未還口,但身上慍怒很是明顯,冷哼一聲便將身子轉了過去,但也僅止于此,並無出去之意。

我廣袖一揮,帶起塵土一片︰「本官要審問個犯人還用得著你在旁邊指點?」

他勃然大怒,猛然回身盯著我︰「這是刑部大牢,下官雖品階在大人之下,但好歹是一局主官,還望大人注意修辭。」

「既然尚書大人欲同本官談品階,那本官便好生說上一說。」我怒極反笑,靠近他兩步,瞧見他一雙眸子中自己的倒影︰「本官身在御史大夫之位,負責監察百官,敢問你邢尚書在不在這百官之列?既在這百官之列那便是本官的職責之內,那本官來你這刑部提審個犯人還要勞你在旁邊說三道四?再說這禮節,本官品階在邢尚書之上,那麼邢尚書見到本官時,應當左為手拳,右手為掌,兩拳相抱。鞠躬時身子傾斜,口中應道︰下官參見大人。那本官又要問上一問,方才你見到本官是如何行禮的?邢尚書任職這些年,官場之道都還給你師父了嗎?」

我一口氣將話說完,胸口起伏明顯,眼見邢尚書一張臉漲成豬肝色,身子不自覺發抖,想必是在極力克制著將我拖下去打一百大板的沖動。

「既然听完了,那便有勞邢尚書在外面候著,本官問過話後自然會離開此處。」

我逐客之意明顯,邢尚書又在盛怒之下,聞言不作猶豫便離開牢中。

我吩咐衙役將門關上,這才轉身靠近那一直縮在角落中的男子。

他已過不惑之年,面上有復雜的神色,見我過去並未作出旁的舉動。

「你可有什麼話想說?」我面無表情瞧著他。

他張了張嘴,卻未發出一絲聲響,不得已之下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你啞了?」我心中一緊,扯過他的袖子將聲音放低︰「可是他們動的手腳?」

男子拼命點頭,對我抱了抱拳,後拉過我的手在上面寫了幾個字,我天生便怕癢,是以忍了許久才算未笑出聲。

他一筆一劃道︰我不想死

我緊迫盯著他,想從他面上找出些蛛絲馬跡,但除去希冀外我瞧不出其他任何情緒。

瞧他面相也不是奸惡之人,只是不知如何同劉福山扯上了干系。

見我打量他,他眼中希望之光愈發明顯,最後竟是雙膝一軟在我身前跪下。

平心而論,我對他印象不錯,是以見他如此,急忙將他扶起︰「我要如何信你?」

他愣怔片刻,希冀之光黯淡下去,想必是說不出教我信服他的理由。

片刻之後,他突然自身上撕下一條布條,咬破手指洋洋灑灑寫了幾句話,瞧那字體磅礡大氣,竟有大家之風範。

他左顧右盼,瞧見周圍無人把守之後,飛快將布條塞入我手中,示意我快些瞧完。

我抖開布條,上書︰吾乃治粟內史楊奎,家住京郊,現一家妻兒老小皆在劉福山手上,大人不信我無妨,望大人保我妻兒及父母。

我將布條順手擱進袖口之中,再度拿眼瞧他,心中搖擺不定,只因眸子純厚便輕信于人這事,怎麼瞧都有些冒險。若想查證此事也只得去他府上轉上一轉,可瞧現下的情形,他分明是被劉福山捏在手中,貿然將他留在此處還不知會遭到何種對待。

我有些為難,未再開口,再三考慮之後還是覺應當先去瞧瞧其他幾人。

我出門時,楊奎依舊未作出什麼不合禮數的舉動。只是透過那極高的窗子眺望一方白雲,眼神飄渺。

劉福山親信四人的牢房相鄰,我差衙役將第二扇門打開,里面那人生的肥頭大耳,嘴角掛著諂媚的笑,身上著同樣的中衣上面有著同樣的血花,因著長時間不梳洗,臉上生出一層油脂,即便日光很是微弱,但依舊不耽誤他發光發亮,當得起閃閃惹人愛一說。

我有些疑惑,既是行過大刑,怎的還能笑的如此爛漫,瞧他並不像個硬漢,反倒是一臉的奸猾。

邢尚書此時好似忘卻了方才的不愉快,又跟在我身後擠了進來,但卻是學聰明了些,未再開口,只是下意識的橫在我同那男子當間但動作又不十分明顯。

見他如此,我也不好再繃著臉,當下朝他扯了扯嘴角,而後趁他不備將那肥可流油的男子衣裳扯下大半。

但見他皮膚白花花一片,哪里有半道傷口。

邢尚書同那男子面色一僵,一同在我身前跪下,老淚縱橫道︰「大人饒命,下官是不得已而為之,此事若傳出去,下官一家老小性命難保啊。」

想必那讓他老小性命不保之人又是劉福山,我一腳踹在那男子身上,他躺在地上哼哼個不停。

我轉身又去了隔壁牢房,也顧不得禮數,揚手掀開了楊奎的中衣,但見他身上傷疤新舊交替,舊傷還未愈合上面又添了幾道新傷,有些還淌著膿水。

這大抵是欲積極配合政府工作後被威脅警告的結果。

我將邢尚書喚了來︰「這人我要提走,你放是不放?」

邢尚書全無初始的氣度,痛哭流涕道︰「大人您這不是為難下官嗎?他一走,這勢必會傳到旁人耳中,下官屆時可如何交代啊。」話畢下頷朝門口的衙役指了指,眉峰微挑,表情閃爍,似有難言之隱。

我順著他的眸光回頭瞧了瞧︰「他既已知曉了如此多的事,你還準備留著他作甚?陪著你過中元嗎?」

邢尚書眼珠轉了幾圈,低聲道︰「他是通風報信之人,若他不見了蹤影,那事情不就穿幫了?」

我蹙了蹙眉︰「此事我自有定奪,你先將他押在牢中頂替楊奎罷,回頭我向皇上請旨,你這刑部大牢任何人不準靠近。當然,今日的事邢大人也要守口如瓶才好啊。」

邢尚書忙不迭作揖︰「自然自然,方才多有怠慢,還望大人海涵。」

交談中我瞧門口衙役見情形不對欲月兌身,急忙喚人見他攔下,繞至他身後一個手刀將他劈暈,差人扒光了他的衣裳里里外外檢查一遍,而後請楊奎同他對換了衣裳,這便帶著楊奎往外去。

外頭空氣著實清新,我不自覺深吸了幾口,而後轉身對身後楊奎道︰「楊大人,這些日子我會將你送至我府中暗牢,直至事情查清後再做定奪。若有怠慢之處還望大人莫要怪罪。」

楊奎點了點頭,眼中感激之光閃現。

我府上那暗牢,雖說名義上也稱為牢,可實際卻是比真正意義上的牢房條件要好上許多,充其量不過是一處閑職的偏房,當然,地理位置偏下。

將楊奎安置妥當後,不過才到午時,我卻累的連飯都吃不進去。

草草洗了洗身子,鑽入榻上蒙頭便睡。

臨睡前回想起方才種種,心中這才升起後怕,怪只怪我太易沖動。如此不計後果,倒真是有將自己搭進去的可能。

***

迷蒙中額上拂過一抹微涼,甚是舒坦,我不自覺朝那涼意貼了貼,驀然听到一陣輕笑。聲量不大,卻將我駭的清醒過來。

幾乎是下意識抱著被子朝踏里縮了縮,這才瞧見慕容離一身便裝倚在我榻前,左臂墊在枕頭之上,嘴角還有一抹笑。

我臉一紅,方才竟是枕在了他手臂上。

見我轉醒,慕容離長臂一揮將我撈了過去︰「今日進展如何?」

他一提此事我來了精神,仰頭問他︰「皇上可認得楊奎?」

他眼神迷茫。

我拍了拍腦門,他平常日理萬機,的確沒有工夫去記朝中大臣。

「皇上。我想請您下一道聖旨,挑些可信之人嚴守刑部牢房,教閑雜人等莫靠近刑部牢房,更不能放人進去探望。」

他若有所思,半晌後道了句好。

「今日我還沒用膳,你不準備招待下我?」

我起身時,他依舊靠在榻旁,挑眉瞧我。

我探頭望了望天色,已日落西山,本是蔚藍的天際染上了半邊橘黃。

月復中也適時唱起了空城計,遂開門教廚子準備了晚膳,再一回頭時,慕容離已平躺在榻上睡了過去。

這白日里是做了什麼能累成這樣。我撇了撇嘴,世人都說沒心沒肺之人睡眠質量才高,可橫瞅豎瞅,慕容離同沒心沒肺如何也搭不上邊啊。

我咂了咂舌,還是過去給他扯了扯被子。但無奈他身量高大,我這薄被是遮住他的肩便遮不住他一雙腳,遮了他的腳又將雙肩露了出來。

我苦惱之際,他突然伸手將我帶進懷中,額前灑下一片溫熱。

「你你你……你不是睡了嗎?」我嘶嘶哎哎問。

他露出一排皓齒,話語間洋洋自得︰「我又不是你,自然不會兩眼一閉便睡了過去。」他手臂緊了緊︰「只是在你這能好好歇一會倒是真的。明日我差人在此處換一張大些的床榻。」

我頭皮一緊︰「皇上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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