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慕容離維持著姿勢笑的開懷,一張清俊面龐與我在咫尺之間。
我稍稍將頭偏了開來,用手推他︰「我要同你說件正事。」
慕容離聞言挑了挑眉,面帶疑惑瞧著我,那意思好似在懷疑什麼正事能同我搭上邊。這委實教我很是憂傷,我闖過南走過北還給模樣俊俏的小寡婦挑過水,這些難道都不算正事?我抿著唇瞪他。
許是我面色太過嚴肅,慕容離這才慢悠悠將身子端正︰「什麼正事?」
見他終是起了身,我急忙自榻上跳起躍至遠處,深吸了口氣,邊理衣袍邊問︰「今兒你用膳了嗎?」
慕容離臉色登時變得平靜,若細瞧還能瞧見他眉間的陰霾,他扯出一抹輕笑,連口氣都溫和起來︰「這便是你所謂的正事?」
屋中氣氛愈發詭異,想來我若是答個是,那必然是作死的節奏。
我極力回避著他的視線,前前後後想了個遍這才想起前些年商黎陽曾送我一瓶藥,大抵對貴妃那毒有所幫助。是以轉身翻箱倒櫃尋了個遍,這才從櫃子最下層的暗格中將那一紅瓷瓶找了出來,而後獻寶似的呈到慕容離眼前︰「這這這是我堂兄送我的藥,能解一般的毒,想來貴妃娘娘能維持至今,所中之毒應當不算烈,皇上又舍不得貢獻出解藥,正巧微臣這有,這也算是為皇上分憂,是為正事也。」
「你說我舍不得為她解毒?」
慕容離哭笑不得,抬手接過瓷瓶在手中把玩著。
我未答話,只畢恭畢敬站在一旁,說多了皆為錯,唯有不說方為上策。
頭頂慕容離視線迫人,我一邊往門口退一邊大聲問︰「那晚膳還未做好嗎?」
屋外如意那一聲︰「做好了。」著實讓我松了口氣。
送神一般將慕容離這位大爺請到了膳堂又依他所意譴退眾人,他神色這才滿意起來。
「剩余那幾人招供了?」
我這廂正夾著菜,慕容離冷不防出聲,委實駭了我一跳,我抬眼瞧他︰「未招,但應當差不離了。」之前除去楊奎,其余人都未被用刑,那自然是不會說實話。
慕容離點了點頭︰「諸事多加小心,有些事也不是急于求成的。」
我滿口應承了下來。
正吃到興頭,便听府外通傳說是大將軍求見。
我結結實實被噎了一下,慕容離將手旁茶水遞到我面前,一邊拍著我後背一邊將水喂下。
「他來了你這麼激動做什麼?」他輕笑一聲,對家丁吩咐道︰「讓他進來罷。」
沒一會便見慕容非頂著一張慕容離的臉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進來了,我急忙起身行禮,他應了一聲後便自顧自坐在我方才的位子上,那動作行雲流水,壓根未將我的感受考慮進去。
我將掉在地上的眼珠安回了眼眶之中,只得默默退至角落中幽怨的瞧著我還未吃完的紅燒魚。
心中當真是應了那句較為出名的話語,豬上兩滴水——流著淚的你的臉吶。
慕容非他瞧了我一眼︰「你先退下罷,我有事上奏皇上。」
我咬著袖袍,兩眼含淚的退到了屋外,臨走前還不忘瞧瞧四周的擺設,沒錯這的的確確是我的御史大夫府啊,那突然生出來的我來安親王府串門的感受是怎麼回事?
我很是郁猝,于是決定夜探刑部大牢,瞧瞧牢中眾人是不是同我命運一樣悲慘。
***
大牢一片寂靜,連只鬼影都未瞧見,我也只得自己在牆上摘下一只火把步入牢中。
越往深處去越人聲鼎沸,這不禁教我毛骨悚然。
眼見到了大牢深處,這才算是見到了衙役們正三三兩兩坐在一處聚精會神的押著賭注。
「帶我一個。」我掏出一文錢放在案上。
有衙役不耐煩拿起我那一文錢掀至地上︰「他媽的,砸場子是吧,一文錢玩你娘的頭啊。」
我愣怔片刻︰「要不你去玩玩?」
漢子們這才察覺有些不對勁,一同轉身望向我,而後手中錢財散了一地。
「大大大大人。」方才氣焰囂張的衙役連滾帶爬至我身前,前額抵在地面上,瑟縮半晌開口喚了一聲。
我俯身將孤零零滾到一旁的一文錢撿了起來,吹了吹上面的灰塵而後放至耳旁听了片刻對那衙役道︰「你听,它說它好受傷,它的心在滴血呢。」
衙役面色煞白︰「大人,小的有罪啊。」
我嘆了口氣︰「罷了罷了,去將那個什麼少府給本官押上堂來。」
衙役們相視一眼,面帶為難,但卻也是些知道輕重的,片刻後一同推了推方才要玩我娘的頭那個衙役,低聲道︰「大人讓你去把張少府押上來,你還不快去。」
可憐那人被當了炮灰,任命去牢中提人。
眾人隨我至堂前後,中規中矩立在兩旁,手中抄著板子,面無表情直視前方。
我坐在正位上,垂眸瞧著方才那衙役押著那個什麼少府走了過來。
那個什麼少府面上還帶著困頓,半睜不睜的瞧著我,掛著油脂的面上還有些挑釁之意,想來是我打擾了他好眠。
我笑意盈盈望著他,好心提醒道︰「你還是跪下罷。」
他思忖半晌,照做了。
我甚是滿意,又問道︰「劉福山貪污一事你可知情?」
其實問這話時,我心中還是全無底氣的,因我並無他貪污的罪證,這還要改日有空了去文史閣瞧瞧史冊。
他面色一緊︰「下官並不知劉相他有貪污這一嗜好啊,劉相為人一向剛正不阿,行事又很是低調不失奢華……此處略去一萬字。」
我揉了揉額角︰「你還是如實招了罷,我既來提審你,定然是知曉了什麼事,你狡辯也無用。」
那個什麼少府左右瞧了瞧,一口咬定劉福山清廉不阿,貪污這事八竿子也打不著他。
「呵呵呵呵呵,劉相定然是燒了不少高香,是以這輩子才遇到你這麼一個傻子,你不招也罷,本官總有法子讓你開口的。」
我啜了口手旁的清茶,道了一句︰「具五刑。」
堂上之人皆為一愣,視線統一聚到我面上來。尤其是那個什麼少府,嘴唇泛紫。
我干笑了幾聲︰「莫激動莫激動,是這冊子上寫的,本官也不知何為具五刑,你來替本官解釋解釋。」我朝炮灰衙役點了點頭,示意他開口。
不知為何,我在這炮灰身上瞧見了遲暮的影子,覺得很是親切,總是忍不住想給他些展示自己的機會。
被點名後,他一臉哭相道︰「回大人的話,具五刑……具五刑便是將黥、劓、斬趾、斷舌、殺,這五種刑罰統一實施到一個犯人身上,是……是新增的刑法,還從未實施過。」
我恍然大悟︰「如此听來,這倒是一件特別嚴酷的刑法?是誰想出來的?當真是別致極了。」
我抬眼時正見那個什麼少府一瞬不瞬的盯著我,雙膝不自覺朝後挪了挪。
我突然便想起了一些有關于我的傳聞,據說朝中提及尚玉這人時,大多以裝瘋賣傻作為評價,據說還饋贈了名號為笑面貓,據說尚玉還經常性的扮犬吃豬。
我又憂傷了一回,旁人便是虎啊狼的听起來倒也威風,不知輪到我這怎的就成了貓啊犬的,貓和犬這種生物我橫豎都覺得沒什麼殺傷力來著。可眼下好端端一個翻身的機會擺在我面前,我以為有必要珍惜。
清了清嗓子,我將冊子翻了開來,瞧見首頁那一副畫時,不禁出口道︰「哎呀呀,這光是黥刑瞧起來便很是刺激呀,那個什麼少府,你說本官在你面上刺上些什麼字呢?瞧你現下怪緊張的,不如就應景刺上個緊張罷?」我又翻了幾頁︰「不行,刺上緊張怪不妥的,若日後旁人見到你問起你面上為何寫滿緊張,那多尷尬。」
那個什麼少府面色灰敗,但還是一言未發,大抵是覺得我不會施行于他。但這回倒真是教他失望了。
我差炮灰將骰子拿了過來,隨手在案上搖了一搖,瞧見四個大紅色圓點那面躍然于眼前。
我將那冊子翻了四頁,上面詳細的介紹了斷舌這一刑法。
「這個當真是應景極了,左右你也不肯說實話,那便將舌頭割了。」我眉飛色舞將冊子摔至那個什麼少府眼前︰「你先瞧瞧這具體步驟,一會也好有個準備。」
「大人,下官冤枉啊,下官當真不知劉相貪污一事啊。」
他聲音听起來有些顫抖,我起身行至他身前,捏著他的下巴對炮灰道︰「行刑罷,若是不行刑,你們代他受了這罰也可,本官可是很好說話的。」
眾人都知那個什麼少府眼下是階下囚的事實,是以行動起來那動作倒是利落,只是有些不太熟練,第一刀下去的時候,那個什麼少府下意識躲了躲,刀尖便在他面門上劃出了一道血印子。
他雙眼對到了一處瞧見鼻梁當中的傷口︰「大人,下官說,下官什麼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