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那先生身子止不住顫抖,害怕的模樣倒不像裝出來的,我心中一軟,柔聲道︰「先生放心,我不是好人,您莫怕。」
先生原本緊握的手更是泛白,但無論如何就是不肯為我模骨。
我輕嘆一聲︰「罷了罷了,我走便是了。」話畢走了兩步,回頭正見那先生抬起頭來偷眼瞧我,我嘿嘿笑了一聲︰「你這磨人的小妖精。」
我分明瞧見他那果.露的手臂上登時起了一層雞皮粒子。
我心情很是愉悅,腳步也歡快起來,幾步走到正在小攤前瞧姻緣結的慕容離身旁。
「瞧的如何?」
見我面帶喜色,慕容離將視線從那通紅的姻緣結上收回繼而放到我臉上。
我攤了攤手︰「沒瞧成。」
慕容離並未追問,只是自然而然將手中那根做工精細的結系到我手腕上,轉身掏了錢遞到面色僵硬的攤主手上。
倒是可憐那攤主了,硬生生擠出來一抹笑︰「二位公子當真……當真是般配極了。」
慕容離聞言眉眼帶笑瞧著我︰「還有什麼中意的?」
周圍已有不少百姓駐足觀望我們二人,我僵著臉扯住他袖子往府中走,這日子當真是沒法過了,想好端端的逛逛集市都不成。
回去的路上慕容離一改方才的輕松,眉頭微蹙起來,好似在思考著什麼,瞧這形容應當是什麼大事,我默不作聲的走在他身邊。
「你可是一直好奇我為何待你如此?」
眼見到了我那府門口,慕容離突然停住了步子,正色問我。
我詫異抬頭,伸手探了探他的前額︰「沒傷熱啊。」以往我即便是問他他都有意避過,今兒竟主動提起了,這不得不教我心生疑惑。
他視線落在夜幕邊際,眼中滑過幾許落寞,連素來淡漠的面容上亦出現復雜的神色。
我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不知他在醞釀什麼。
「你到底說是不說?你要不說我可回屋了。」
慕容離側頭睨著我︰「你……」
話還未出口,我便透過他肩頭瞧見一隊浩蕩人馬朝我這御史大夫府而來,那車輪在青石板上碾過的聲音格外清晰。
「齊相?」我瞪圓雙眼,惹得慕容離也回首觀望。
他劍眉緊蹙,極其不耐道︰「他又來你府上作甚。」
我聳了聳肩︰「想必不是什麼好事,你先避著點。」說罷便急匆匆往後門趕,走了幾步又想起來方才之事,回頭道︰「你既一直未說為何要待我如此,估計是時機未到,屆時你若覺時機成熟了再同我說罷。」
慕容離微張薄唇,似是未料到我竟能說出此番話來,點了點頭,面上綻出一絲笑。
***
我前腳剛邁進正堂,後腳便見齊相同其他官員氣勢洶洶而來。
我咂了咂舌,這是準備抄家的節奏嗎。
「下官見過各位大人。」
雖說來人之中只有那齊忠品階高于我,但無奈我年紀輕,那些人又都是朝中老臣,有些還是爹的同僚,是以出于禮節,我還是向他們行了禮。
其余人擺了擺手而後一並望著齊相。
「听聞今兒皇上來尚大夫府上了?老夫此行有事叨擾皇上,不知現下方不方便面見聖上。」我忠哥的口氣委實不善,全無商量的口吻。大抵是得知慕容離晚上來我府上用膳這順便就想起了宮中那些傳聞,于是親自前來替自家閨女捉奸了。
我將眾人讓到了位子上,一邊差人倒茶一邊道︰「方便,當然方便,只是皇上早已回宮了,怎麼?大人未踫到皇上?」
齊相瞧了我一眼︰「老夫便是剛從宮中出來,安公公說皇上還未回去。」
我收回視線︰「大人也知皇上行蹤豈是一般人能知曉的?關于此事,還望大人寬恕則個。下官確實不知。」我話語頓了頓,作恍然狀︰「下官倒記得皇上前些日子說,他身為一朝帝王,去哪竟忘了同齊相知會,委實是他的不是。皇上還說日後再去哪會特意差人去相府告知,還望大人莫要動怒。」
齊忠握著茶盞的手一緊,雙目如炬,狠狠的盯著我︰「今日老夫來倒還有件旁的事,你也知現下小女身子不適,這嚴整朝中風氣之事便不似以往那麼方便,你作為御史大夫,這本也是你職責所在,是以明日你便向皇上上奏,將此事接手了罷。」
我喜上眉梢,生怕齊相反悔,急忙起身朝他行了個大禮︰「下官謝過宰相大人,明日下官便上本折子,屆時還望大人在旁多美言兩句。」
瞧齊相那眼含疑惑的模樣便不難得知他本以為我是不願接此燙手山芋的。
見我一口應下後,隨行的其余官員則是相互瞧了一眼,而後便繼續方才的動作——瞪著眼楮瞧我同齊相談天。
我手捧茶盞望著齊相︰「想必大人晚上還未進食,不,我是說吃飯,不如留下一起罷。」
齊相霍然起身︰「不必了,老夫還有其他事,這便不叨擾了。」
話畢又隨著眾人氣勢洶洶而去,那陣仗當真是嚇煞旁人,齊相足底生風的模樣不經意便顯露出他長壽的特征,他這一準能活到死啊。
眼前清茶尚冒著熱氣,慕容離鐵青著臉打里屋出來,撩開後擺矮身坐在我旁邊。
我假意嚶嚶了兩聲︰「皇桑您瞧,您的臣子私下便是如此欺我辱我的。」
慕容離面色眉間起了一抹怒氣,將手中那把常帶在身旁的和田玉扇子放在桌上,即便是盛怒之下他都舍不得將那扇子扔上一扔,想必其中亦是有因由的,保不準是他前妻送的定情信物。
畢竟那扇子模樣極為精致,一瞧便是世間難尋的上等貨色。
我湊過去瞧了瞧,在極為不顯眼的地方還刻了個玉字,這是顯富嗎?生怕大家不知他這柄破扇子是和田玉為扇骨的。
我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靜待慕容離開口。
平心而論,我心中還是感激齊相的,慕容離不準我插手劉福山之事,是以我平日的行動都是私下進行的,今日齊相這麼一提,倒是給了我光明正大復仇的機會,想到此事,我這心便異常雀躍。
「恭喜你了。」慕容離冷不防冒出一句話︰「請不要將興高采烈的情緒表現在臉上。」
我聞言急忙換上一副嚴肅臉︰「皇上,臣不是興高采烈,臣只是想到了一會要同本朝第一美男子用膳而由衷感到開懷。」
慕容離輕笑一聲︰「那尚大夫可要好生表現表現,說不定明兒本美男子便準了齊相的奏。」
我知此事還有變數,現下並不敢怠慢了他,于是將他那句「本美男子」自動屏蔽了去,而後將袖口往上一卷︰「皇上,其實臣一直隱藏了一個秘密,臣自小便精通廚藝,但這事一般人我不告訴他,可您是誰啊?您可是我主子,臣這便去準備一道驚天地泣鬼神的佳肴,還望皇上稍侯。」
說罷折身朝廚房走,因著得知慕容離要來,府上的人都處于待命狀態,一個個臉上嚴謹的很,瞧見我來時,自覺的將道路讓了開來。
打心眼里說,從小到大我一直秉承著君子遠庖廚的信念,是以除去進去瞧瞧吃什麼外,我是半步都未踏進過廚房重地。
我不知一會這整潔的廚房會被我糟蹋成什麼樣,于是便將下人都轟了出去,而後緊閉門扇,這才放心大膽的動作起來。
我先是升起火將水燒熱,本是想找那銀魚來做食材,卻不曾想偌大個廚房,除去青蔥便是青蔥,我權衡了下利弊,還是決定不能教慕容離小瞧了。
年幼時我記得爹曾做過一碗乍一听名字很是霸氣的羹湯——名為猛龍過江的蔥白泡水來糊弄我。我仔細回憶了下爹做羹湯時的步驟。
而後便忐忑的端著這碗精心制作的羹湯呈給慕容離。
我很是理解他面上的詫異,因著這同我小時的反應簡直是如出一轍。
「你是要表達的含義是,我是一根蔥?站在風雨中?」
我急忙將湯放在桌上︰「不不,這羹湯的寓意是,我……我……」瞧著碗中那根孤零零的蔥我一時接不上話。
「你什麼?」慕容離臉龐突然逼近,嘴角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這是臣蔥白您啊皇上,臣對您的景仰猶如江水滔滔不絕啊。」
慕容離大笑出聲︰「罷了罷了,你折騰了一整日了,先填飽肚子吧。」
自打貴妃中毒以來,這是我頭一次同他一起用膳,氣氛還算融洽,當然,若是小安子中途未殺出來,那便是更完美了。
慕容離剛夾起的青菜掉落到碗中︰「何事?」他將筷子放下,才舒展的眉頭又蹙了起來。
「貴妃娘娘她方才不甚被碎瓷片劃了手腕,現下還未轉醒,齊相正往宮中去呢,奴才拿不準主意,這才斗膽來叨擾皇上。」
我偷眼打探慕容離的面色,但見他重重將筷子摔在桌上︰「回宮。」
這一波三折的飯到底是沒吃上。
慕容離臨走時面上有愧色,瞧了我片刻道︰「有時真是委屈了你,日後不會再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