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我一听,慕容離這話語之間是別有洞天啊,咂了咂舌圍著他走了一圈︰「你有藥?」
慕容離拿眼瞧我,並未搭話。
如此一來我便確定了,他的確有藥,只是他現下不為貴妃解毒應當是有他的打算,我總是刨根問底的倒是不妥。思及此便知趣將話題扯遠︰「晚膳用什麼?」
他微揚入鬢眉黛,笑意便爬上了眼梢︰「你做?」
我聞言見雙手攤開︰「你瞧我這手……」我原本是想問上一句我這手像是個會做飯的嗎?卻不料半道被他將話截了去。
但見他稍稍退後兩步,若有所思道︰「真是粗壯極了。」
我深以為這個小伙伴是無法再做下去了,礙于禮數朝他行了個禮︰「皇上,奴婢告退。」
我人雖已走遠,但依舊能听見慕容離那一句︰「晚上便去你府上吃罷。」
素日玩鬧歸玩鬧,可今兒他既然隨口說了那麼一嘴,那這飯菜我自然是要備下的。
他來不來是他的事情,可若換成我招待不周的話,還不知他會如何冷嘲熱諷一番,單是為了這個面子問題,晚膳必須豐盛。只是有關食材這一事,倒是有些棘手。
慕容離好歹是九五之尊,這飯菜還得是我去保險一些,但我又從未買過菜,是以這一重擔不得不落在了膳食小能手如意身上。
這位大姐此時正在打坐,有花瓣被微風垂落至她周身,映的她本就白皙的面龐更加生動起來。
我坐在離她不遠處的石桌旁眯著一雙眸子打量她,順手擦了擦口水,真是秀色可餐啊。
如意初始還較為沉靜,大抵一炷香過後,她黛眉微蹙︰「你再瞧,我就把你眼楮挖出來。」
這話一出口駭的我急忙收回視線,討好的迎了上去,還未等開口便听她道︰「今日我閉關,抽不出身陪你胡鬧。」
這聲量極輕的一句話將我生生定在原地︰「那我不會買菜這可如何是好?今兒皇上要來府上用膳,差旁人去買我有些不大放心這可如何是好?萬一他在咱府上有個什麼差池這可如何是好。」
如意一直緊閉的雙眸終是睜開條縫︰「別拿這些當借口,當初你那個什麼堂兄受傷來府上,你怕他教中一眾教眾將帳算到你頭上,不是將他扔在門外凍了一宿,而後在眾人趕到時謊稱是在門外撿到的嗎?」
我額角有冷汗滑落,略一思量,好似是有這麼回事,後來商黎陽不知何時給我喂了顆勞什子的藥,我整整告病了七日才得以下榻,我當日也不過凍了他三個多時辰而已。
我不知該如何進一步勸說如意,只得垂首硬堆起一臉無辜的模樣,而後再一抬頭時便見往日同如意相處的不甚融洽的那個小丫頭手中托著白釉茶盞而來,不遠的一段路程竟也走了許久,大抵是路面不十分光滑,期間瞧她身子晃了晃,但總算是未將茶水灑出來。
「大人,喝杯茶罷。」她眼含羞意在我身前站定,盈盈笑著將茶奉上。
「方才不是說要去買菜?走吧。」如意在我剛要將茶接過之時,利落自地上躍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身朝園外走去。
我舉著茶杯喝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後只得掏出很久以前的一只釵子放在那小丫頭手上道︰「收著罷。」
***
我追出府門時,如意正在不遠處斜睨著我。
「今兒街上有集市,去瞧瞧。」
我猛拍腦門。
京中每逢初五是有集市的,街上較以往還要熱鬧許多,尤其是天色暗時,兩旁紅燈籠高高掛起,半大的孩提穿梭在游人之中,夜幕上不時綻放出一兩道煙花,稱得上是幽會的好時節。
只是現下天色尚早,是以商販還不算多,我同如意打街頭逛到街尾,歇腳之時,瓜果蔬菜早已抱個滿懷。
我當真是頭一次瞧見逛菜市場能逛出如意那氣場的,好似皇上逛御花園一般悠閑,然談笑間卻將所需食材皆置辦齊了,想來那句每個成功男子的背後要配一個管事的女子這話是經得起推敲的。
回府之後,如意繼續去閉關,我便在廚房瞧著廚子們忙的熱火朝天。站的累了便陪著一臉不情願被拴在門口的一只在瘋與不瘋之間徘徊的雞談天。
「雞兄,你說一會是將你煲湯了好還是煲湯了好?」
雞兄有些高冷,也未答話,這神態簡直像極了慕容離。我一氣之下便讓人將它炖了。
待雞兄出現在桌上之時,已是酉時三刻。但我依舊未瞧見慕容離的影子。
他這簡直是在用繩命守江山,委實不易。是以我默默守著一桌飯菜等到了戌時,眼瞧這菜由熱轉涼,終于意識到慕容離他這是在同我玩耍。心中不免騰起一股火。加之在門口守著的下人們面色各異,有的竟還擺出了一副瞧熱鬧的神色。
我忍了許久才得以心平靜氣的走到那人身旁,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你餓了吧?來來來,將這一桌子飯菜都吃了罷,千萬別客氣。」
那人面色一緊,瞧了瞧十人坐的桌子,而後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連聲道︰「大人饒命小的知錯了。」
我並未搭理,繼續和顏悅色道︰「爺還記得你是京都本地人,不如這樣,你若吃不完爺便差人將你連同這飯菜一道打包送到你家中去可好?」
我這廂正同那人商量著,便見有家丁慌慌張張奔了進來,一頭扎在我腳下︰「大人,皇上來了。」
我抬眼瞧了瞧外頭高掛著的皎月,又領著一眾人出去接駕。
慕容離滿面倦色,在瞧見我時嘴角彎了彎︰「今日宮中有事,是以耽擱了。」話畢瞧了瞧我面色︰「你生氣了?」
我急忙放松面部表情︰「沒,只是飯菜涼了,我差人重做,你先歇上一歇。」
慕容離拉住我手臂︰「去街上走走罷,方才來時我瞧見街上有集市。那飯菜一會回來吃,熱一熱便妥了,不用重做。」
我腰桿不自覺的挺直,本有些郁猝的老心再次雀躍起來,千恩萬謝將他老人家請到主位坐著,這便開始翻箱倒櫃的欲找上一件低調又不失奢華的衣裳。
待我將身子收拾清爽,再一抬頭時,慕容離那道挺拔的身影早已投在了窗紙上。
我推門而出,瞧見月色下慕容離一身靛青錦衫恰到好處的包裹住身子,腰間系一黑色錦帶,正中間瓖了顆羊脂玉的玉石,襯得他身子骨更顯修長,打眼一瞧便有了些許玉樹臨風的意味,連眉眼間的淡漠都掩去了不少。
夜幕中的府邸掩在一片朦朧中,偌大而靜謐,不復白日的聲息,同往門口的道路兩旁只燃著一排排火把,光影投在牆上忽明忽暗。不時有微涼的夜風拂過,火光熄了又燃。
我本想繞開府中眾人撿條小路走,卻不想慕容離非扯著我在府中人的眼皮子底下走,不用多想,明日我同慕容離夜半出游之事定會傳到宮中乃至轟動整個京都。
出了府門不久,鼻尖猛然傳來一陣酸痛,連著眼中淚水都迫不及待的流了出來,我抬手捂著鼻梁瞧著他的背影︰「作甚?」
他並未答話,我腰間驀然一緊,他溫熱的呼吸便灑在我耳畔,他捂住我的嘴,眯起雙眸瞧著不遠處那幾道面色不自然的人影。
我順著他的視線仔細瞧了瞧,那些人衣著襤褸,作乞丐打扮,只是腳步輕盈又不似尋常之人,大抵是劉福山那邊的親信。
慕容離輕輕將我推至一旁,隨手自地上模起了什麼。我耳旁風聲呼嘯而過,帶起了幾縷發絲,再朝前望去時,有一個人早已倒在地上抽搐著,沒多久便蹬了蹬腿,沒了聲息。
街上大亂,其余人趁亂而退,不一會便有巡街侍衛趕來,力排眾人朝人群中擠。
手腕驀然被人抓住,身子一輕便已躍上屋頂,站穩後慕容離將我的手放開,顧自行在前頭,只留給我一道背影︰「何時我們才能過上尋常日子?」
我趕至他身旁︰「理論上來說,此類事你且在夢中想想倒是被允許的。」
慕容離朗聲大笑,笑過之後又沉寂下來,言辭懇切道︰「這一生幸好有你。」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話語說的面皮發燙,瞧了瞧月色道︰「今晚的月亮好圓啊。」
他朝我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去逛逛罷,那些人不會再跟著了。」
話音一落他避過我伸去的手,轉而將我攬在懷中自房頂躍下。
要說這集市當真是熱鬧,方才那事並未影響眾人的興致,眼見更深露重,街道上依舊是人來人往,路兩旁的商販更是拼了命的吆喝著,物事大多以姻緣線為主,放眼望去紅彤彤的一片,煞是好看。但這也只是大多,還有極少數的攤主在做著別的事情,比如說,模骨算命。
平心而論,我對算命這事一直持有懷疑的態度,但奈何今夜景色太美好,身旁一對對才子佳人十分應景,加之這模骨委實稀奇,是以我決定去瞧上一瞧,自己這姻緣大抵何時能來。
我自覺從慕容離懷中掏出幾文錢,有些難為情的朝算命人走去。
算命人本是閉目坐著,在我剛站定之時忽然將雙眸睜開,十分緊迫的盯著我,好似要在我面上燒出一個窟窿。當視線落在我身後的慕容離身上時,神色已不能用驚恐來形容了。他慌亂起身欲朝慕容離叩首。被我攔著手臂坐了回去。
我低聲問道︰「先生這是作甚?」
算命人身子微微顫抖,視線時不時朝慕容離身上瞟。
「你認得他?」我復又問了一句。不過此話問的委實多余,光是瞧他這副形容便應當猜到了。如此說來他相面竟也是有一手的。
「先生,勞煩您瞧瞧我的姻緣何時到?」我矮身坐于他身前的凳子上,笑問道。
卻不知他將頭深深埋于臂彎︰「公子莫要說笑,老夫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