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喉嚨間的不適教我一時無法開口說話,只以眼楮掃著他,著實想問上一句這廝到底是不是存心的。
「來來來,用這紅豆粥壓一壓。」他殷勤將那盈白瓷碗推至我眼前,兩眼巴巴的瞧著我。
「滾一邊去。」我現下委實沒有同他和顏悅色的心情,長臂一揮將他朝旁邊掃了掃。
他老老實實坐在我身旁,再也未吭過氣。偶然我同他說話時,他也只是冷哼一聲,並不搭腔,我了然,他這原來是傲嬌了。
「小遲子。」這餐飯用畢,我又喚了他一聲。
果不其然,他炸了毛︰「你叫老子小遲子?你知不知老子現下是什麼身份?說小了叫欽差,說大了老子是御用,你居然叫老子小遲子?」
我瞧他氣的直踱步子,心中樂開了花︰「罷了罷了,欽差大人一會可還要去田間種地?」
他言辭閃爍︰「一會人多了,等晚些時候去也不遲。」
我極少見他有此等時候,是以有些好奇。待回屋將他哄騙歇下之後,只身一人去了那田間。
此時天色尚早,田間有不少忙碌的身影,遠瞧倒瞧不出什麼,可離得近了便有不同了。在許多個忙碌的身影中,有一位身著胭脂紅的女子很是悠閑的負手而立,衣擺下方瓖著金邊,腰間那束帶正中有一玉石,這衣裳是尋常人家穿不起的。許是時候久了,她不時踢著地上的土。
我又朝前走了幾步,她大抵是听見我的腳步聲,興高采烈的轉身,口中不忘道︰「遲暮葛葛,你終于來了。」
我雞皮粒子掉了一地,不自覺朝後退了兩步︰「姑娘在等遲暮?」
瞧見來人不是她所等之人,她面色登時難瞧了起來︰「他是不是在躲著我?」
我睜著眼楮說瞎話︰「沒有沒有,他只是被別的姑娘家叫去了。」我頓了頓,又補上一句︰「我瞧那意思,他們關系倒是不錯的。」
女子听完之後,將右手腕上纏著的軟鞭扯下︰「我這就去找他。」
話畢氣沖沖朝遲暮的屋子而去。
我隨意的瞧了瞧她離去的方向,這姑娘應當是去了不少次,竟是走對了。
想起方才遲暮那睡時的面龐,又想了想那姑娘手中的軟鞭,我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再三猶豫之下決定晚些回去,這樣便不必親眼目睹一場慘案了。
洗梧城比京都天兒要涼上一些,我不過在田埂上佇立片刻便已覺得涼氣入骨,再瞧瞧身旁百姓,許是勞作之緣由,面上還掛著汗珠。
我順著小路將這片不是很廣闊的莊稼走了一遍,驀然發現了一道身影,確切來說那不過是道背影,我曾見過這背影一次,但稀奇卻一直能記到如今。
那是上次在滿玉城同慕容離交談的那名女子,之所以能一眼瞧出她是因著她身上的衣著同那發式未曾變過。
那女子正快步朝離莊稼不遠處的竹林走。
我提起內力跟在她身後,瞧她背上負著的一柄長劍便不難猜出她是習武之人,是以我是當心再當心。
大抵行了千余步的路程,她一轉身便消失在我眼前。
我又追了兩步,卻連頭發絲都未瞧見一根。
我緩緩吐出口氣,尋人未果也只能折身往回返,不成想剛一轉身便瞧見不遠處遲暮捏著拳頭朝我而來,離得近些能瞧見他左頰較右頰突起一些,肩上的衣袍料子也被撕裂了。
我面色僵硬,干笑著朝他揮了揮手︰「那個……欽差大人您歇好了?」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別給老子說旁的,你說!老子到底哪里對不住你?你為何要如此待老子?」
我悻悻邁步至他身前︰「爺也不知你竟如此無用,連個姑娘家都打不過。」
不料我這話好似在他的傷口上撒了鹽,他捂著臉頰指我︰「你以為老子不想練武嗎?我大哥不讓,我大哥不讓啊你可明白老子的心情?」
為了安撫他,我點了點頭︰「爺略懂醫術,不如為你瞧瞧?分文不收童叟無欺。」
遲暮將信將疑隨我回了他的小草屋。
眼前一地的瓷盤碎片讓我大開眼界,我踮著腳繞開那片狼藉,拍了拍身旁以草搭成的床榻︰「你離我近些。」
他拖著步子挪了過來,在榻旁翻找許久才找出一只頗為精致的銀色藥箱,摔在我手旁︰「老子還指著這臉見人呢。」
我默默打開藥箱,挑揀了一瓶活血化瘀的藥膏涂在遲暮的臉上,邊涂邊問︰「那片竹林是做什麼用的?」
遲暮疼的呲牙咧嘴,沒好氣問︰「哪片竹林?」
我加重手上力道︰「莊稼前那片。」
遲暮吃痛倏然站起身,抱著臉哀嚎︰「老子不上藥了,你壓根就沒安好心。」
我面皮動了動︰「你還沒說那片竹林是做什麼的?」
他鼓著兩腮吹著臉上的藥膏︰「竹林能做什麼用?也就是小鴛鴦私會唄。」
我想了想,那女子步伐雖是匆忙但也不像是赴約。是以又朝遲暮靠了靠︰「只是私會用?那里面可有什麼暗道?」
遲暮毫不猶豫朝我揮了一巴掌︰「讓老子瞧瞧你這腦袋里都裝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暗道?能有什麼暗道?那……」他話語戛然而止,面色登時凝重起來,而後相對無語。
沉寂在空氣中蔓延,我心中隱隱有些不詳的預感卻未打斷他的思緒。
他沉默許久後抬著雙眸一瞬不瞬盯著我︰「那里的確沒有暗道,但是那里有一種草藥。你怎的突然問起那片竹林了?」
我將藥箱合了起來︰「我只是瞧見有人進了那片竹林罷了,那草藥很名貴?」
遲暮改用雙手在臉龐扇著風︰「不名貴,但那草藥同旁的方子搭在一起可以續命。」
我抱著箱子的動作一頓。
難不成那女子身上染了什麼重病?或是她在為旁人續命?
眼前突然浮現慕容離那張平日中面無表情的臉,急忙啐了幾口。
我同他相識一年多從未見他有任何不適之狀,夜中也曾探過他的脈搏,毫無異樣。
瞧我神色不對,遲暮抬手又拍了我一掌︰「先來研究研究晚上怎麼歇著?」
我緩過神來︰「自然是我歇榻上,你歇地上,如此簡單的事情你怎麼好意思張口一問?」
遲暮瞪大雙眼,手上的動作亦停了下來,張口正欲反駁,那還未出口的話語便被屋外的腳步聲打斷。
他轉身出去查看,半晌都未傳出聲響。
我躡手躡腳扒在門旁往外瞧。
正見地上跪著一干人等,瞧見我探出個腦袋,齊聲道︰「皇上請尚玉大人回宮。」
我身子一歪,險些跌倒。
遲暮張著嘴回頭瞪我︰「你回去後同皇上說說老子的好話,老子可沒把你怎麼的。」而後面上帶著些不敢置信︰「皇上當真好男色,幸好老子只是地方官。」話畢還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任重而道遠啊。」
我沒好氣將他的手拍至一旁,面上帶了些肅穆︰「你們回去同皇上說,我在此處還有些事未處理,等辦好之後自然會回去。」
眾人不為所動,依舊垂首跪在原地,那一動不動的模樣,若不仔細觀察還以為是跪了一地的死人。
「皇上請尚玉大人回宮。」片刻之後,他們又重復了一遍。
漸漸的,圍觀百姓越發多了起來,身旁遲暮語帶艷羨︰「出賣**竟能換來如此地位,你這輩子當真值了。」
我扶額,默默踹了他一腳︰「現下怎麼做?」
他揉了揉腿︰「皇上都派人請你了你還端什麼架子?丑話說在前頭,你即便是不走也不能在老子這住下,萬一有瘋言瘋語傳到皇上耳朵里,老子這命保不準便沒了。」
我無語淚凝,轉身進屋時不忘將遲暮拉了進去,隨後將門帶上。
「實不相瞞,我此次出來是同皇上翻了臉,現下回去恐怕吃不到啥好果子……」
我話還未完,遲暮便撲到門口將大門敞開朝著跪著的眾人道︰「老子可不認識他,你們快進來幾個人把他綁走,哪來的癲子。」
我著實佩服他的演技,面上夾帶著的嫌棄極其逼真。
被眾人架上馬車之時,我掀簾對著朝我揮手的遲暮道︰「你給爺等著,爺還會回來的。」
回應我的便是遲暮那頗為婬.蕩的笑聲。
我憤然摔簾,而後為了表達自己的憤怒,絕了一路的吃食同茶水,但在抵京那日終是抗不過生理反應,在酒樓叫了一桌子的菜,而後吃一盤扔一盤。反正是慕容離掏錢,此等時刻不必客套。
一路隨我而來的眾人分成兩撥,一撥守在樓梯口,一撥守在門口。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每人面上都帶著不同程度的緊張。
我咬著手中的雞腿︰「近日來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首領模樣的男子欲言又止,應當是拿不準主意到底同不同我說。
我隨手將雞腿扔回盤中,翻了翻白眼︰「不方便說?」
男子急忙搖頭︰「回大人的話,皇上吩咐說大人若是有話,待一會進宮親自去問他便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