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慕容離靜了許久,而後抬手指著門口︰「走。」
我恭敬行禮︰「臣告退。」
轉身出去時,小安子氣喘吁吁跟在我身後︰「大人,您怎的還同皇上置起氣來了?」
「安公公,您請回罷。」
小安子眼珠轉了幾圈,大抵是瞧我面色委實不善,這才怯怯的揮了揮拂塵︰「大人慢走。」
出了胥央宮正巧瞧見對面有宮女二三朝此方向而來,我駐足瞧了瞧,正是那個掌事宮女同那個翡翠,兩人走路姿勢有些怪異,見我在不遠處瞧著她倆,急忙加快腳下步子,行至我跟前跪下行禮,還哪有昨日那趾高氣昂的模樣。
「奴婢見過大人。」
我垂眸瞧了瞧她倆,扭頭便走。連哼一聲都省去了。
回府後,見如意照往常那般正在院中練劍。未避免誤傷,我老老實實站在回廊之外︰「如意,明日我去洗梧城,你要同我一道去不?」
如意手中動作未停,一雙眸子緊盯劍尖所指之處︰「不去。你路上當心,叫上你那個什麼堂兄,我瞧他武功了得。」
我並不奇怪她一口回絕我,打第一眼瞧見她起,她便對所有事都不怎麼上心,直到前些年隨我回京後。
我曾仔細觀察過一些時日,發現但凡有事同劉福山和貴妃扯上干系,她便會隨口問上幾句,雖說面色依舊淡然,但眼中總有那麼一簇火苗在閃動。
我偶爾有意無意將話題往深處引,發現她並無要細說的意思,是以這挖墳的念想便也斷了。
眼下貴妃處在風口浪尖,那劉福山亦快被逼到絕境,她不去倒也在我意料之中。只是那劉福山能和齊貴妃有何干系?他們三人總不至于是……總不至于是三口之家罷?咳咳,我只隨意想了那麼一下,便忍不住要干嘔起來,這當真是重口味。
隔日,早朝時,眾位愛國的同僚們又上奏了不少本折子去討慕容離心煩,我自然也不能冷眼旁觀,是以也掏出本重寫的折子,這廂還未等呈上去,便听他老人家道了一句︰「朕累了,眾卿家無事便退朝罷。」
可憐我這手堪堪伸到一半,我轉身瞧了瞧,眾同僚急忙將打探的視線收回,面上轉而換上一副從容之態。
「皇上,臣有事要奏。」
慕容離本已起身,聞言猛然回頭惡狠狠瞪著我︰「無論何事都容後再議。」
「皇上,現下洗梧城洪澇已久,雖災情有所好轉,但百姓吃穿用度仍無保障,臣听聞那邊正缺人手,臣略懂醫術,或許可以為皇上分憂。」
我這下算是徹底將慕容離頂撞了,身後大臣一片唏噓,饒是武其這般的男子都忍不住側頭瞧我。
慕容離雙手緊緊扣著龍椅︰「你何時略懂的醫術?」
我清了清嗓子︰「在很久以前,臣還是個孩子,彼時……」
「夠了。」慕容離一掌拍在大腿上,那聲音之清脆,听得朝中百官無一不跪地磕頭。
當然,我想他大抵是拍歪了。
「朕早已差人去了洗梧城,你便好生管著你分內之事罷。」
我見慕容離要走,急忙大呼︰「皇上三思,上百個難民正在千里之外瞧著您吶。」
原本寂靜的朝堂登時響起眾同僚的擁護聲︰「皇上三思啊三思。」
眼見好端端一個早朝鬧到如此地步,慕容離心中定然有氣,但他再是憤怒估計也難擋眾人之請求。
他咬牙切齒的垂眸瞪著殿上之人,最後將視線放在我臉上,後不怒反笑︰「好,朕準了。」
那一笑使我頭皮一緊,總覺得他能如此輕易應了這事定然是有什麼陰謀。
是以我行事極盡低調,隔日便啟程了,此時天還未亮,城中百姓尚處在夢鄉之中。我之所以似做賊一般,其中多半是怕慕容離動手腳。
行至城門處,我將腰間玉牌扯下來遞給守城侍衛,原以為他會攔下我的馬車,卻未成想他掃了一眼後便恭恭敬敬送我出城。那模樣好似正在送一座尊神。
去洗梧城的路有兩條,一條平坦卻稍顯遠,一條崎嶇卻是個捷徑。我略一思量,選了那條崎嶇的路。
此路途經止漁,而止漁正是慕容策的封地。說到此處我便不得不說一說這個讓慕容離上了一輩子火的親兄弟慕容策,
太後一胎生了三個皇子,慕容策也就是當今譽親王是三位皇子中的長子,也是皇家嫡長子,按說皇位應由他繼承,但後來因緣巧合,這皇位便傳給了慕容離,以前我也問過此事,慕容離說︰你設想一下,三人相繼而站,第一人朝後退了兩步,第二人還未來得及退,第三人早已退了一步,那第二人便是站在最顯眼的位置,你可懂我的意思?
我點了點頭︰「不懂。」
那時慕容離在此事上便未再多說,轉而撿了幾件通俗易懂的事跡來闡述慕容策的為人。
比如譽親王少年時便極有英雄氣概,在街上偶遇惡霸調戲婦女之事,當機立斷上去劃花了少女的臉,成功將惡霸逼退,听說那少女心存感激無論如何都要嫁給他。他便做了好事未留名,將那姑娘的芳心狠狠踐踏了。
我那時便在想,他們慕家的都是些奇葩,特別是他們容字輩的。
可現下要打奇葩的封地路過,屆時會不會有什麼麻煩?我拍了拍前額,掀開簾子對車夫道︰「回去回去,走那條大路。」
車夫脾氣倒是不錯,現下路已行了大半,但還是依言調頭往回返。
「來都來了又何必要走?」
我閉目養神時,車身一沉,一道略顯陰柔的嗓音響起在馬車之外。
我未做聲,靜觀其變。
眼前簾子被撩了開,緊接著便探進一張臉。
且容我想想這臉應當如何形容。
面似遠山芙蓉,只在嘴角掛了抹笑,萬般風情盡在其中。往日若以此來形容男子我深覺不妥,可眼下這些詞句放在他身上卻是最為貼切不過。
眼前人除去眉眼同慕容離相似之外,在氣質上委實找不出同樣之處。原來一個肚皮竟能生出三個品種,委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如此不男不女的男子,放眼天下只有他一人,只是我瞧著這面龐卻隱隱有些熟悉。
「敢問來人可是譽親王?」我斜睨了他一眼。
「正是在下。」他笑容爛漫。而後便有片刻的愣神,好似是想到了什麼,繼而坐在我身前將我仔細打量了一番,也不知是在找尋著什麼。
我有些不自在,抬手為自己滿了杯茶。
此行我著的是廣袖的袍子,是以抬手時手臂露出半截。那上面有一道疤痕,我記得小時手臂甚是光滑,這疤也不知是何時落下的。
慕容策視線猛然盯住那傷疤,面色異常難瞧︰「你你你……」他嘶嘶哎哎︰「請你告訴我你這張臉是真的。」
我扯了扯嘴角︰「出門在外哪有用真臉混的。」
但見他一臉挫敗︰「皇上說讓我將你攔下,但本王改了主意,你快些走罷,當真是欠了你的,日後你切記要替我多說幾句好話。」
他說完人便閃出車外,一轉眼工夫便不見了蹤影。
他的一番話听的我莫名其妙,想理理思緒卻不知從何下手。
「大大大大大爺,您沒事罷?」
方才慕容策走時順手給車夫解了穴道,車夫大抵是受了驚嚇,說話有些不連貫。
「沒事,我們往前走罷,不用回去了。」
既然已得知慕容離的計策未達成,我便沒啥可擔心的了。
***
到達洗梧城是第五日辰時。
路上並未撞見劫車之事,想必現下世風日下,天降大災,他們已沒了為非作歹的心情。
洗梧城及周邊城池中的水早已排了大半,我眼前的情形並未如那奏折中所說那般不堪。
又往前行了幾步,在城郊田邊瞧見了一道頗為熟悉的身影。
遲暮手持鋤頭正在田間種著什麼,那動作連我這外行打眼一瞧都能瞧出怪異之處,不用細想便知他也是個外行。
「遲暮。」我雙手攏在嘴邊喚著他。
他聞聲四處找尋,從北伊始,找了一圈才算找到我的馬車。
他拋下手中鋤頭顛顛朝我奔了過來︰「你竟然還記得老子,真讓老子感動死了。如何?老子可是健壯許多?」
我扶額︰「其實你大可不必加上那個壯字。」
遲暮尋思半晌︰「你他娘的是專程來侮辱老子的?」
我嘿嘿干笑幾聲︰「怎的不見你曬黑?」
他很是得意的挑了挑眉︰「羨慕我的顏色嗎?天生的。」
我恨不得一拳將他擊暈。
听聞襲人的膚色便不易曬黑,由此我又多想了幾分。
「走,老子請你吃酒。」他說罷便要攬著我的肩膀,被我側身避過。
「你嫌棄老子?」他面帶委屈︰「老子不就是剛挑完糞嗎?哎我跟你說,那個糞啊,燻死老子了,可他們偏說那玩意是好東西,你說那玩意哪好了?能直接吃嗎?」
我揉了揉眉心︰「你試一試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