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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姻奇緣,今夕何夕,如此良人何

灝京官宦人家嫁娶講究個禮節,先是選定媒人起了草帖,看看八字是否吉利,再通一個定帖講明了男方祖上三代的名諱,朝中官職,最後才是來送聘禮。如今這沈少卿跳過了前兩步,一大早便運著珠翠團冠,綾羅綢緞,四時髻花,花茶果物親自送上門來,這讓江雲宛十分不解。

「這算哪門子規矩?這沈公子不明事理,他家老太爺不是個古板人物麼,如今就這樣風風火火來敬國府門口……」江雲宛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拖著水腫的身子在臥房里團團轉。

忽一回頭,卻見那霜兒眼珠一轉,竟打算偷偷溜出門去。

「等等,莫非是你們一群不守規矩的丫鬟們,竟把我給賣了?」江雲宛攔住霜兒的去路。

霜兒眼睫一垂,撅嘴委屈道︰「還不是素斂搞的鬼,她說好不容易有個人模人樣的公子眼神兒不好,嚷嚷著要娶大人你,若是再拖兩日,興許這喜事就黃了,其實草帖和定帖已經送過了,找了個灝京最有名的媒人,這事兒已經辦妥了,大人你就出去見見罷!」

果然,是素斂那個機靈的死丫頭暗中搗鬼……

江雲宛眼皮一翻,幾乎要暈過去,她才遣了素斂去置辦她的朝服,誰知今日那呆頭呆腦的沈公子就來了,她如今腫成這副模樣,如何見人?

再漫不經心地瞥了眼銅鏡,江雲宛差點兒沒被自己嚇死,那腫得看不清面目的臉上,似乎還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紅疹,究竟是哪個不要命的混蛋偷偷模模給她下了如此齷齪的毒?她恨得捏著指節  作響,腦海里卻忽地像劃過一道閃電似的明晰了幾分。

玉鏘侯回京,她今日啟程去雲陽賑災,昨夜在璟王府被人暗中下毒,在密林中與秦湑遭遇刺客,這一件件看似無關的事串成了一條線,而謎底令她有些毛骨悚然。

雲陽雖算不上魚米之鄉,但也算高官富商聚集之地,在那四通八達,商旅如織的地盤兒上,貪污撈油水的官員一定不在少數,但這趟雲陽之行,卻看似比一汪深潭的水更深!

為何沈公子專挑今日來送聘禮,究竟為了拖住她的時間,還是無心之舉?

「霜兒,給我裹層百花鴛鴦錦的緞被,本官要去會會沈少卿。♀」江雲宛眉眼一彎,那腫得老高的眼楮像只青蛙,令霜兒又忍笑忍得肚子疼。

遠遠地,江雲宛在霜兒和落碧的攙扶下,一步步走來,落腳鏗鏘,而且震得堂屋里的匾額亂顫。

而在那塊書著「志潔行芳」的黑漆八寶紋匾額之下,坐著一綠裳男子,他端正坐著,手捧茶盞,若有所思地邊飲便頻頻側目,不是痴痴望著庭院里的芭蕉,就是抬眼瞅瞅那匾額上的題字,要麼就是飲了一口上好的茶,便咂咂嘴做出享受的樣子,很是自得其樂。

望一眼便知,喜歡上自己這麼奇葩的女子,那他也一定是個人中翹楚,奇葩絕世的好男兒!江雲宛幾欲淚目。

果然又走進了幾步,他微微抬眼,便看見裹著一層百花錦緞鴛鴦戲水紅被的江雲宛,那雙無神的眼眸似是又空洞了幾分……

他居然沒有被嚇到!江雲宛暗暗佩服沈青影,便頓覺有了幾分自信,笑嘻嘻地坐上他身側的太師椅上,那圈椅子被她塞得滿滿的,絲毫沒有空隙。

她永遠忘不了沈青影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江大人,近來是否月事不順,春心難抑?」沈青影正兒八經地問道,雙眸炯炯有神地盯著她。

「噗!」江雲宛剛剛喝到嘴里的八寶茶,全都吐了出來。

「沈大人,你當官可是當膩了?」江雲宛皮笑肉不笑,雖然她腫成那樣很難被看出她在笑。

沈青影一愣,微微蹙眉,似乎听到了是或不是之外的回答令他很難接受。

「那究竟是也不是?」沈青影又問了一遍……

「不是,本官月事很正常,但偶爾會萌發春心。」江雲宛平靜地喝了一口茶。

「那便好,江大人服的這副宮花散,若服用者月事不暢便有害身體,最最忌諱服用後春心蕩漾,那定會口吐白沫,陷入昏迷。♀」沈青影說話喜歡拖著尾音,平白添出一股子欠揍的意味。

江雲宛細細打量他,他膚若雪蓮,幾近慘白,那雙濃眉似乎總是被憂愁與深思籠罩著,顯出有些陰郁,但鼻梁高挺,唇紅齒白,青絲如瀑,長身玉立,卻也算是個美男子。

她端起茶盞笑道︰「沒想到沈少卿還頗有醫術。」

「謬贊,不過是上月京城有戶人家發生了命案,本官去查案時,發現那腐爛三月的女尸居然腫得和大人您現在一模一樣,仔細打听才知道她服了宮花散,便也對這毒十分了解。」沈青影緊蹙眉頭,低沉道。

「噗——」又是一口八寶茶,江雲宛幾乎想吐在他臉上。

而一旁偷听的霜兒和落碧已經躲在屏風後笑得花枝亂顫。

沒想到她家大人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遇到了這麼位良人!

江雲宛一斂唇,正色道︰「沈大人,你今年多大?」

「今年二十五。」沈青影略微舒展了眉宇,變得更清秀幾分。

江雲宛心下暗道,難怪你娶不到老婆,又道︰「那你究竟為何要娶本官?」

沈青影陷入苦苦的沉思!

他雙手放下茶盞,端然坐著埋頭沉吟,那好看的眉毛幾乎擰成一團,良久才說道︰「那日在貴府門口偶遇大人,見您吆三喝四,對下人們很是凶悍,我走近細看,卻見你珠圓玉潤,j□j,便覺得你好生養,便每日偷偷來府門前偷看你,果然,你這面相大富大貴,而且我一直很喜歡圓滾滾的女子,便對您一見傾心,就……」

「等等!」江雲宛一擺手。

怎麼回事,她才剛剛回京,況且她平日里也不出府門,經常睡到日上三竿,起來府里已經做午飯了,沈青影說的人,怎麼可能是她……

明明是素斂啊!

「哈哈哈……」江雲宛已經笑得前仰後合,而屏風後的兩個丫鬟已經驚詫得不動彈了,留下兩個僵直的黑影。

珠圓玉潤,很好生養,還圓滾滾……江雲宛心道這比喻很貼切啊,素斂那丫頭找到這麼一位,以後一定過得大富大貴。

這樣看來,這位沈公子確實是真心實意來求親的,定和雲陽賑災的事無關了。

「霜兒,落碧,等博叔回來咱們府上掛紅燈,貼喜字,放三天的鞭炮,至于沈公子你嘛,你便在這兒繼續喝茶,過會子你那珠圓玉潤的嬌妻回來,你再求親罷,本官該去補眠了。」江雲宛心情很好,裹著花被便邁出一條臃腫的腿,挪回自己的臥房去了。

而沈公子那愁雲慘淡的臉上,眉毛擰成一團亂麻,陷入了沉思……

難道說自己被拒絕了?他想不出答案。

※※※

玉鏘侯回京的消息,等到這日午後才甚囂塵上起來,朝中各大臣的府邸深處,未出閣的小姐們皆是遣了丫鬟老媽子們去灝京城中裁一匹上好綾羅,置辦新衣物和各色胭脂水粉,一時間竟然連那官道上的游人也多出了許多,臨街的酒樓茶肆的朱色窗兒被一雙雙玉手推開,窗欞上伏著的女子莫不是笑盈盈將一雙桃花眼含情地望著樓下,只盼今日能瞧見高頭大馬上一襲墨裳的少年。

而此時,秦湑卻十分無奈地坐在一頂軟轎里。

三年間馳騁邊關,一匹黑馬所向披靡,如今回了京他卻連馬也不敢騎,今日上朝時還是從玉鏘侯府的偏門乘著一頂轎子,緊趕慢趕,在人頭攢動的官道上還是去遲了。

皇帝依舊皮笑肉不笑,朝堂上還是步步驚魂,明槍暗箭,只是所有人在他再次回歸後,看他的眼神已大不相同。

不過十七歲……

那一襲黑絲薄綢的蟒袍翩翩,官靴硬挺筆直地勾勒出他步步堅如磐石的步調,眉眼含著冷峭,卻是說一不二,萬鈞雷霆,連衣袂邊角都肆卷著風雲迭起。

右手拇指上那碧色如凝結春草幽湖的剔透凝萃,在光線的折射下,其間赤色利芒劃破凝碧的翠,似是劃破蒼穹,赤色碧色交錯,宛如一顆染血的巍巍青松,那是號令百萬赤鋒軍的玉環,靜靜在他攪動風雲的指間,滲透出一股冰涼的殺意,他不怒自威。

繡著赤鋒的轎簾被一雙清瘦,慘白的手撩開。

秦湑深墨色的官靴立刻粘上了鞭炮的紅屑,敬國府門口紅燈籠招展于風,妖嬈一片,家僕女婢們在鞭炮聲中莫不個個穿著喜慶的赤紅艷紫,那喜字貼得到處都是,連府門前的兩只石獅子的獠牙都咬著一個大紅的「喜」。

秦湑愣了片刻,便看見府門前,堆滿的聘禮。

金玉珠翠,紅綃彩緞,鴛鴦珠褥,黃羅匹帛,映得滿目琳瑯,令他那雙清寒的眼眸滲出一點朱砂色。

「侯爺,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過幾日來我們府上喝杯喜酒,雖然……」博叔拱手行禮,眉開眼笑,那句「雖然嫁出去的是個丫鬟」沒說出來,就被秦湑打斷。

「可定了吉日?」秦湑的聲音在一片喧雜的鞭炮聲中,卻無端端像盆冷水,澆得博叔透心兒涼。

「約莫是下下個月初八,說來這也算樁奇緣,今日沈青影沈少卿來向我家大人下聘禮,這事就……」博叔沒說完,卻又被玉鏘侯的白眼挖得肺腑生疼。

「你家大人現在何處?」秦湑端的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卻心中暗潮洶涌。

「還能在哪兒,這不讓我們先放放鞭炮熱鬧熱鬧,她自個兒補眠去了。」博叔笑嘻嘻地把秦湑送到前廳。

那一襲黑絲薄綢似乎清透得像風,竟從底下滲出一陣冷的徹骨的寒意,博叔見玉鏘侯緩緩回身,那眼神就像死了一般,眸底一潭死水。

「我走之前,若再听見一聲鞭炮聲,敬國府便需重新建處宅子了。」秦湑說道,那指間的玉環劃出一道利芒,映得博叔心肝一顫。

久聞玉鏘侯不愛熱鬧,性情冷淡,沒想到這鞭炮也礙他的事,博叔听完,立刻一瘸一拐地跑到府門口喝令玩鬧的丫鬟們罷手。

一個轉角,秦湑看見那塊「志潔行芳」的匾額下,坐著一個眉目慘淡,滿面愁容的男子,他身上一襲綠衫,臉色慘白,映得他像盤兒小蔥拌豆腐。

卻也俊朗得有些新穎,那眉眼間的特立獨行的一股子執拗勁兒,也和江雲宛有幾分般配。

秦湑一言不發,從沈青影身側走過,袖如煙雲般掠開一片孤冷,令沈青影打了個寒戰。

怎生他來送聘禮,卻無端端感覺到一股子逼人自盡的殺氣?

他依舊想不明白!

而秦湑踏進江雲宛的臥房時,那裹在重重錦被中的人兒正在與周公暢談,那唇角漫開的一絲笑,古靈精怪。

讓他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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