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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指韶華,紅綢帳里,竹馬青梅語

有些低燒,江雲宛覺得臉頰上滾燙,便慵懶地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嘴唇。♀

似乎床前有個人影兒,僵直得不似活物,在她眼底幻化成兩重黑影,她才覺得這果真是夢,著了魔般伸出手。

卻踫到了,另一只手。

冰涼,拇指上的扳指在她滾燙的肌膚上劃出一道沁著涼意的痕,循著她的掌心,像是一滴悲傷的淚,直直墜進她的手掌上。

那雙手清瘦,被黑絲薄綢的廣袖一襯,慘白而又淒艷,卻無端端帶著勁風般襲來,霸道而又蠻橫地緊緊握住她浮腫又起著紅疹的手,十指緊握。

江雲宛這才倏忽地,張開眼楮。

那少年似乎蟄伏在暗影里瞬時如光散開,又似在深不見底的潭底浮現,蕩漾開一層層碎浪,那面貌如破雲的狼牙月,桀驁,蠻狠,不妥協,咄咄逼進她的眼底。

侵入肺腑骨髓的,一股冷冽。

秦湑冷然地,又無奈地靜靜看著她,這是三年後,他和她第一次離得這般近。他的掌心貼著她的掌心,他俯時鬢邊散下的白纓掃過她有些驚詫無措的眼眸……

江雲宛一愣。

然後一個鯉魚打挺,她裹緊了花被,從床的這端骨碌碌地滾到那頭,那龍鳳呈祥的紫檀木床一晃,她便直直地撞在那雕刻的龍頭上,發出一聲淒慘的尖叫。

她現在這副模樣簡直是人鬼莫辨,那腫脹的臉鼓得像只團子,如何見人?

如何見他?

江雲宛心下一緊,原來她這麼害怕被他瞧見,她可以好端端地裹著被子在敬國府進進出出,還堂而皇之地跟沈青影一起品茶,現下卻蜷縮在錦被里窩在床角,簡直不像她,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呀……

無端端地怕他,沒由來地在意他。

江雲宛屏住呼吸,從被角露出一只眼楮,偷偷打量這坐在床沿兒的少年,他背對著她,那身影依舊筆直英挺,卻顯出幾分落寞。

他剛剛那種眼神,從瞳仁最深處傳來的,確實是一絲涼薄又苦澀的意味。

江雲宛傻愣愣地道︰「怎,怎麼了?本官可是欠你錢了,你一副欲殺之而後快的樣子看著我。」

說罷,那一襲墨般黑,夜般冷的身影,緩緩側過身。

「把臉露出來。」秦湑冷聲命令,那聲音里含著一絲不容置喙。

「不要,你難道不知道我現在中毒了?」江雲宛聞言把自己縮得更緊,甚至扯過床邊的紅綢幔遮擋。

「刷——」風聲掠過,江雲宛見那紅綢上多出的手指,白且縴細,指節卻用力的發青,那紅綢被用力一扯,露出她驚惶無措的眼眸。

少年隔著一層赤紅血紅鮮紅的艷色,卻露出一張冷白蒼白撩人雪白的側臉。

那雙眼眸,似是隔著萬丈紅塵,極遠又極近,肆意囂張,痛意露骨,靜靜地望著她。

江雲宛不說話了,不用說話,她也知道他要講什麼……

他不語地坐在她身側,那雙沉寂的瞳,此時不再波瀾不興,卻是萬頃洶涌。那唇未啟,那句話還在唇邊,他只是那樣靜止,靜若處子,卻從那死寂的靜謐處幽幽蕩開一片溫柔。

「若你嫁的不是我,我娶的定然也不是你……」少年仿若自語,說出一句看似毫無意義的話。

她若嫁給別人,他又怎能娶她?

可偏偏,江雲宛聞言,眼睫輕顫,卻是心如擂鼓!

可是真的,這是個夢還是幻象?鏡花水月,紅塵紫陌,前世今生,重重繁華沉寂,塵埃落定,少年的那句話卻像一張招魂的幡兒,引著她循著他的足跡,找回那日的春風。

「你若不嫁,我便不娶。」

「若你嫁的不是我,我娶的定然也不是你。」

遙遙重合……

她那日還未入睡,她真真切切听到了這句話。

江雲宛痴傻一笑。

只見她眼皮一翻,癱倒在床上,雙腿還抽搐了幾下,便口吐白沫,眼冒金星。

秦湑一愣,下意識地去探她的鼻息,卻感覺她氣息荏弱,四肢癱軟,已經失去了知覺。

敬國府上下,又陷入了一陣兵荒馬亂般的氣氛。

※※※

江雲宛再清醒時,已是三日之後。

她才昏昏沉沉地撐起眼皮打量周身的景致,一瞬間便打了個冷戰,從床上坐起身。

自己竟然在一條船上!

只依稀覺得,漫長的黑暗里,被翻來覆去的夢靨和幻象壓得喘不過氣,似是經歷了一場大病般,她醒來時覺得渾身不自在,脊背發酸,許是睡了多日。再一模額角,竟是大汗淋灕,想來自己定是高燒幾日不退,才出了這一身汗,幾乎把身上猩紅薄紗的深衣浸透,她愣愣坐在床沿,用冰冷的雙腳在床下尋著鞋。

從這處望去,雕花的木窗外江水蒼茫,此時黑夜月明星稀,映得兩岸垂柳飄揚,似乎還有隱隱傳來的漁家女的清歌婉轉,一時間令她不清楚這是否又是一場夢……

淡藍的月光,映著那簾子被一雙素手撩開,碧袍女子眉眼清秀,抿唇一笑走過來。

不是素斂,還會是誰。

「怎的,昏迷了三日竟然病傻了,成了個痴人不成?」素斂攬過袖子點燈,那跳動的燭火映紅她的臉頰,她將溫熱的手掌覆上自己的額頭試探體溫時,江雲宛才恍然大悟。

從灝京去雲陽府,定是從江支流航行三日,在陵上岸後快馬輕車半日,才能到雲陽,許是趁著自己大病的時日,她被素斂扛上船,此時也不知過了幾日,離陵還有多遠。

夜風吹拂進船艙,吹得她也有幾分愜意,便隨意地靠著墊子發呆,良久道︰「這麼說起來,我們明後日便可到雲陽府?」

素斂為她倒茶︰「還算你有些記性,明日中午便可從陵港口上岸,想來傍晚時分就到了雲陽地界。」

江雲宛大口喝茶,將眼眸滴溜溜地打量著素斂,忽地,她那狡黠的眸子一亮!

對了,她暈死過去那日,正是沈青影來向素斂提親那日……

「咳咳咳……」她被水嗆住,卻也顧不得,一把扯過素斂的袖子急道︰「死丫頭,快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變成人家沈公子的小媳婦了?」

「哈哈哈。」江雲宛挑眉壞笑。

素斂聞言,竟從兩頰紅透一直紅到耳根,她又急又惱的嬌羞模樣令江雲宛幾乎笑死過去。

「你再胡言亂語,我可要將你丟下船了。」素斂將滾燙的臉隱在陰影里,卻有些慍色地道︰「那不正經的沈少卿,我那日剛去置辦你的朝服回府,便看見府門前貼喜字掛紅燈的,剛走進去,誰知堂屋里那個呆子一把抓住我嚷嚷著讓我嫁給他,還滿嘴瘋話,說要生十八個兒女,我可是第一次見他!」

「噗!」江雲宛噴茶。

這果然是沈青影的風格……

「只是,那日玉鏘侯實在是奇怪,他看見那瘋子扯著我的衣袖說混話時,那個表情好像要殺了我一樣……」素斂不禁打了寒戰。

一語驚醒夢中人!

江雲宛一顫,似乎驚雷劈到了頭頂,從腳尖到發梢,無一處不在發抖,骨頭縫里幾乎都傳來 里啪啦的聲音。

她被驚雷劈了個外焦里女敕一樣。

原來,那一幕幕竟然不是自己的夢,那人眼底令人生疼的悲涼意味,竟然是真的。

他說,若你嫁的不是我,我娶的定然也不是你。這句話究竟何意,難道真的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

怪就怪自己不爭氣,居然當場口吐白沫,暈死過去!

失敗……江雲宛頓時陷入了無盡的悔恨。

曾經她有一次老牛吃女敕草的機會,卻生生錯失,如今想撲過去,把那少年抱緊,卻也沒有機會了。

素斂瞧見江雲宛那悲喜形于色的臉,如今灰黑一片,頓覺蹊蹺,湊過去眯縫著眼問道︰「究竟怎麼回事?沈少卿說你服了宮花散,春心蕩漾才會口吐白沫,陷入昏迷,可是好端端的,你為何要春心蕩漾?還在玉鏘侯來的時候萌發春心,瞧那副樣子,該不是他誤會了你和沈少卿,然後沉不住氣,便對你說了什麼……」

江雲宛的臉紅得像火燒雲一樣。

素斂見她傻愣愣地鑽進被子里,那重重錦被之下,竟然傳來宛如鬼魅的竊笑聲。

素斂的眉角一陣抽搐,卻又覺得好笑,便開口道︰「怎的,我家相爺終于情竇初開,也算相中了一個妙人兒,怪不得那冷如冰霜的侯爺在北疆叱 風雲,卻別扭地不肯跟你一起乘船,偏偏要從汴祁山繞道,自己騎馬去雲陽,還真是羞澀……」

說完,她便被江雲宛扔過來的花枕砸了個正著。

「你說他不在這條船上,自己騎馬去雲陽,還要繞汴祁山?」江雲宛心下一緊。

「是啊,他托我在船上好好照料你,死活不願意跟咱們同行,誰勸都不听,敢情他只是覺得怕你醒來見到他別扭啊。」素斂笑道。

不對。江雲宛下意識地咬了咬下唇。

雖然她不知道為何秦湑忽然回京,但那日她和他在密林中遭遇刺客,那攻來的殺手無一例外都是向著他出手,而且招招必殺,不留活口,而她自己只是被下了毒,而且還是毫無損傷,甚至美容養顏的毒,那麼答案顯而易見……

幕後的黑手,不想殺江雲宛,只是想絆住她不讓她去雲陽,而對秦湑,卻是陰狠至極,必取性命的格殺令。

此次秦湑不走水路,才不是因為害羞,他只是害怕招來禍端,殃及無辜,所以單槍匹馬,獨自前去。

雲陽究竟有什麼?

不過是旱災,貪官,為何她總覺得背後——

藏著不可見人的,驚天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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