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枝心里突突的,只覺不安。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城北,娘子家不正位于城北麼?此人手里握的黃布卷軸,當是聖旨無疑。莫非,是去娘子家宣旨的?
她猜得沒錯。
素素前腳才踏進院門,後腳便有小丫頭急急來報︰「女郎,宮里……宮里有旨!」
素素驟然頓住腳步,心下第一想的是,傳旨的人怎會知道顏家搬到了此處?而後才問小丫頭︰「可知是哪位公公來宣旨?」
小丫頭回道︰「奴婢听羅總管喚他‘梁公公’。」
梁公公,梁倫。
素素陰澀一笑,吩咐道︰「你且傳我話同老太太去說,爺們兒不在家,內宅婦孺不敢擅自接旨,便先請梁公公回去歇兩日,等爹爹在家時,再來。」
自打辭官後,顏諾閑來無事,便參與到「游而學之」聚會,同表哥蕭億安一起為莘莘學子講經釋典。因而隔三差五的,總不在家。甚至有時候去得遠了,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回。
「是!」小丫頭沒頭沒腦地應下,拔步便往前院跑。
才消停了幾天,便又要來惹火麼?素素心想著,眼中寒光閃過。
不久後,自有瀾千來說,「梁總管回去了。」
自打她悶聲不響攢下這一座宅邸供她們棲息,府院眾人皆對她由畏轉敬,府內諸事,事無巨細皆要報備、請示于她。她嫌浪費時間,便還將內院托付裴氏打理。而她自己,只牢牢掌握府內經濟大權。
不過,即便如此,但凡遇大事或者突發意外之事,都會有人來告她知曉。比如梁倫這個不速之客的不請自來和吃癟離開。
素素笑了笑,「派人傳信給爹爹,就說家里一切安好。請他玩得盡興再回,多逗留幾日也無妨。」
瀾千自領命去。
然而,不巧的是,傳信小廝才到門口,迎面已見顏諾和蕭億安進門。
「老爺,伯老爺。」
小廝招呼著,將信件同交予顏諾。
顏諾和蕭億安互換一個眼色,齊轉道往書房去。行到半路,卻見幾名小廝正端著茶盞托盒撤離。不禁問︰「家里來過客人?」
「大內梁公公來過。」小廝恭敬地回話。
顏諾面色遽然凝重,不自覺又看向蕭億安。只見他也是一臉忐忑之色。
「依你看,會是為著何事?」
顏諾搖了搖頭,「我哪兒能知道他心里想的什麼?」言辭間頗有幾分蕭索之意。
蕭億安嘆息一聲。也搖了搖頭。
表兄弟倆沉默許久,方想起,直接問問不就知道了麼?忙喚來老羅詢問是為的什麼事。老羅遂將方才之事轉述二人听。自也沒落下素素交代他打發梁倫的話。
顏諾听著,原本深鎖的眉頭逐漸舒展開,直到最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要不。咱們再去城郊跑兩圈馬?」他問蕭億安,語氣戲謔。
蕭億安連連點頭,面上多雲轉晴,「我也正有此意。」
表兄弟倆起身,撢了撢衣擺子上的塵埃,正欲再度出門。卻听小廝來報,「那個‘梁公公’又來了!」
二人不由轉向彼此,眉頭一挑。皆看到對方眸光中的憂慮之色。
畢竟,慕藉的心思太深沉、太復雜。
從前顏諾自詡了解他。而五月份的真相,則重重地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沉痛的同時,也徹底清醒,他。完全不了解他。
「你先去念慈齋找母親,我親自去迎迎他。」他交代著。便與老羅出去會梁倫。
蕭億安遲疑片刻,往後院去。
「數月不見,顏老爺是越發倜儻了,閑居過日子可真是瀟灑啊!」僕一見面,梁倫便拱手迎上來,道︰「恭喜顏老爺,賀喜顏老爺,顏老爺大喜呀!」
從前他是丞相,他們都尊稱他一聲「顏相公」、「相公爺」。現如今,他是一介白身,旁人便常以「老爺」喚他。
顏諾曾半開玩笑地跟素素抱怨,說「老爺」二字,端顯得他老了。素素回敬他︰「莫非你是想大伙兒管你叫‘顏大爺’?」從此他再不抗拒「老爺」這個稱呼,坦然處之。
「梁公公,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他與他寒暄,打著太極,刻意忽略他強調的「大喜」。
然而,梁倫卻不是那等閑能糊弄的。三句話不離本職,道︰「有勞顏老爺掛心,奴家一切皆好。前頭奴家來時,令堂說爺們兒不在家,不敢接旨,需等顏老爺回來才接旨。現下既然顏老爺回來了,那就接旨吧。宣了旨意,奴家也好早些回去復命,皇上還等著呢。」
顏諾雖辭了官,遠離廟堂之高,在慕藉心里仍佔據了極重的分量。因而,如果他拒不接旨,為難的只會是梁倫。
梁倫這番話,便是直接搬出老太太來壓他。即便顏諾有膽不睇慕藉的面子,卻不能否認自家老母親的前言,是為「孝」。
「不敢當,不敢當!怎敢讓梁公公等我。」顏諾謙辭著,垂眸思量片刻,已然明了,這個旨,是非接不可了。
「只是,草民家中一家子婦孺,平日里閑散慣了,突然要見大場面,怕還需整飭些時候。還請梁公公先移步花廳用茶小歇片刻,草民這便親自去催人。」
老羅自引梁倫去花廳。
顏諾眯起眼楮看著他精瘦背影,好一會兒,才往汐晚樓去找素素。
「依你看,聖旨里會說些甚?」
父女二人往念慈齋趕,路上便聊起來。
素素自然已經知曉待會兒梁倫要宣讀的內容,只不過,這會兒她還不能明確地告訴顏諾。
「許是皇上想念你了,召你回去當官吧。」她說的輕松,心里卻覺梗得慌。
一家人匯集在顏老太的暖閣里,商議一盞茶功夫,不得結果。只好揣著不安心情去接旨。
「表堂伯請留步。」臨出院門,素素低聲對蕭億安道。
蕭億安看了她一眼,饒有深意地點了點頭,退回暖閣。
他不是顏家人,不去接旨也無妨。留他隱蔽在後院,萬一有事,還能在後頭幫襯著點。
「……著,封顏諾為‘文安侯’,顏氏女亦歡為‘福貴郡主’,欽差!」梁倫尖細著嗓音念完旨意,收起聖旨,雙手托舉著來到顏諾面前,「侯爺,接旨吧。」
顏諾怔了怔。
文安侯,文能安天下,這頂高帽,實在太沉重。
未及他反應,素素已道︰「還請梁公公回宮請示皇上,封予小女的郡主爵,仍就原封不動,只這‘文安侯’爵,還請皇上三思。」
梁倫皺眉,「皇上金口玉言,聖旨一出,豈能收回?」
素素笑了笑,「那麼,這郡主爵,小女也不敢受了。」
她拒絕接旨受封,比顏諾抗旨更有分量。因為她知道,慕藉其實是沖著她來的,封顏諾個「文安侯」,不過是為雙保險。
既然她已明確表示願意受封,那麼,封不封顏諾的爵,于慕藉而言,也已無甚差別。
梁倫自是知道其中輕重,想了想,道︰「請侯爺和郡主先接下聖旨,待奴家回宮請示皇上……」
「不必了,公公還是帶著這道聖旨回去,下次一同帶兩份聖旨再來吧。」
素素站起身,直接對老羅道︰「送客!」推著老太太大搖大擺地走了,背影頗有些囂張。
裴氏和初衛面面相覷,只看顏諾行事。
顏諾這番緩回心思,親送梁倫到門口,折返後忙往念慈齋去尋老母女兒。
行到暖閣外,正正听見裴氏怨懟素素︰「……皇上封你爹爹侯爵,是多大的榮耀?你急赤掰咧地跳出來瞎攪合個什麼勁?你倒是個精明的,獨留了自己的爵,卻叫你爹爹落個空……」
旁邊初衛小聲地勸著︰「母親少說兩句吧。大姐行事,必有道理。」
「有什麼道理?她就是見不得你爹爹好,見不得你好。不想咱們月兌離了她的地頭,好在咱們面前逞她的威風,叫咱們時時記著,咱們都吃她的,用她的,咱們欠著她呢!要讓咱們對她感恩戴德才好!」
裴氏 里啪啦說著,一口氣竟不需換。
初衛啞口無言,怔怔地看著挑簾站在門口的顏諾,拉了拉她的衣袖。
顏諾心里有旁的更要緊的事,沒空立時發作她,便只對初衛道︰「服侍你母親回去歇著。」
裴氏哼哼唧唧的,還待要和他吹吹耳邊風,卻被他一計狠戾眼神警告,訕訕地閉嘴退去。
素素笑了笑,她竟不知,原來裴氏對她的怨氣這般大。
「兩份聖旨?」顏諾直接忽略這段小插曲,問素素核心話題。
素素點頭,「聖旨一出,不可收回,卻沒說,不能發第二道聖旨。」先封了,隨即又撤了,不就等于沒封麼?
顏諾眸光一亮,不禁對她豎起大拇指。這廂蕭億安卻問︰「你可是知道了什麼?」
知道了什麼?
素素笑。冊封,只是第一步而已,慕藉的陰謀,遠還未露出十分之一。
「我哪能知道什麼呀?不過是見爹爹似乎不大樂意,又不方便明說,便自仗著‘童言無忌’說一說罷了。」
顏諾大笑︰「好一個‘童言無忌’,哈哈!」
十七歲的「孩童」,世間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