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成——送入洞房——」陳三扯著嗓子高聲唱禮,聲歇下,自有喜娘牽引新人往新房去。請使用訪問本站。觀禮的人群爆發一陣熱烈掌聲,孩童們追著新郎新娘鬧新房。
另一頭,茗妍興高采烈地奔進素素的房間,邊跑邊迫不及待地喊道︰「女郎,成了!成了!」
素素撂下針線,扭頭看她,調笑道︰「成了就成了,又不是你成婚。」
茗妍直喘了好大一會兒氣,才緩過來,面上笑容卻是分毫未減,「人家替玉葵姐高興嘛!」
玉葵已經二十一歲,留來留去留成了老姑娘。今日終于嫁出去,不容易吶!
素素戲謔地笑著,打笑問茗妍︰「你玉葵姐嫁了,芙菱姐也定了親事,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嫁人呀?」
「女郎!」茗妍聞言,一張小圓臉瞬間紅得通透。垂下眸子,訥訥不語,擺弄著衣角,便有幾分忸怩之色。
見她嬌羞模樣,素素心思一轉,已然明了其中隱情。
時光荏苒,歲月匆匆,轉眼間,茗妍這丫頭也到了思春的年紀……
因著今天是玉葵大喜的日子,素素心情極好,對茗妍道︰「隨我上街逛逛去。」
自五月顏諾辭官後,顏家舉家搬出敕建府邸,搬到了她的私產豪宅——位于江寒城北的一處花園式宅邸。
此處原是汝南王府的產業。饑荒期間,敗落的汝南王府決定買產,被她以高出市價一成的價格接手。本想留給自己做別院,無奈顏諾突然辭官,一家老小沒處去,她也就只好「大開府門迎家人」了。
初衛正在花園小亭里看書,見素素路過,放下書卷。招呼道︰「大姐,又上街去麼?」
「臭小子,干嘛說‘又’字,好像我經常上街似的。」素素嘟囔一句,習慣性地伸手捏他面頰。
只是,這一次,她卻忽然發覺,自己需要抬手才能夠到他的臉了。
「好小子,躥個兒了啊。」
初衛嘿聲笑了笑。正得意素素再不好捏他的臉了,卻沒想心思未落。臉上還是傳來了被捏的觸感。
「大姐!」人家都這麼大了,你怎麼還捏我!
只不過,後面半句他沒敢說。因為。他在她面前,永遠都是「弟弟」。
素素哈哈大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告訴你,就算你長得再高,我也照捏不誤。」就算個兒夠不著。我墊個矮凳也要夠上!
初衛瞬間垮下臉,晃著素素的手臂,喃喃央道︰「大姐,你就當給小弟留點兒面子唄。」
「哈哈!」素素笑得露出一排白牙,應他︰「好好好。」又囑咐他幾句好好看書,便與茗妍離去。走過拐角。立即吩咐茗妍︰「傳我令下去,即日起給少爺屋里伙食份例加二成,月例銀子加一倍。」
待茗妍應下。她又癟了癟嘴,心道,這小子,怎麼越長越瘦呢?
「女郎,您想買什麼?」瞧見她東逛西挑最後卻什麼都沒買。茗妍不禁疑惑地問她。
素素頓下腳步,想了想。問她說︰「咱府里還缺啥?」
「啥也不缺……」茗妍吞吞吐吐地回道。心說,若一定要說缺啥,就缺個姑爺和少女乃女乃。
素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既然什麼都不缺,那就回去吧。」說話間,人又躥進了道旁一家金鋪。
茗妍目瞪口呆,怔了好一會兒,才跟進門。卻沒留意到,鋪子外迎風招搖的商旗上,珠圓玉潤的「瑞喜金鋪」四字之上,還有一個被紅圈圈起來的小小的「顏」字。
「娘子,您看看這些,都是咱們新收到的首飾樣子。」采枝擺了一只黑檀匣子在素素面前,自己則恭謹地立于她身後。
素素示意她坐,打開匣子取出設計手稿,一一過目。
「不錯不錯,比之前進步很多。」她由衷稱贊著,挑出其中幾張,說︰「下一季的主題,就照這幾樣打。」
采枝遲疑道︰「這……」
這些手稿,全部出自學堂書生之手。他們從未經過專門的培訓,單憑個人臆想畫出這些首飾樣子。美則美亦,卻不見得能為貴婦人所接受。
素素對她篤定一笑,解釋道︰「不指望靠這幾件首飾掙錢兒,左右不過是制造一些噱頭、賣點罷了。」
采枝這才明白她心意,忙點頭說︰「那麼,采枝知道接下去該怎麼做了。」
「你也有進步,進步非常大。」素素拍了拍她肩膀,肯定她的成長。又交代了些話,便離開她辦公室。
才出門,迎頭撞進一個厚實的胸膛。
「唔……」素素吃痛,低呼出聲。揉著腦門,方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定是踫在了硬物之上。可眼前這分明是個男人的胸膛。
「實在抱歉得很,小人無心冒犯姑娘,實在是方才走路步子急,未及看清前路,還請姑娘原諒。」那人忙道歉。
一把清潤嗓子,說這些話,極是順暢。仿佛深山水順著竹水節流淌,清澈純淨。
素素被這聲音吸引,不由抬眼打量他,卻見他已然躬身垂首作揖,作賠罪姿態。
瞧他身上裝束,竟是鋪子里的伙計。
銷售旺季,鋪子里事兒多,伙計們忙碌時走得快些,也是常理。偶爾不小心撞了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素素溫婉地說一聲「沒事」,便轉身離開。左右她也不好叫他「抬起頭來我瞧瞧」。若如此,實在太過輕佻。
「女郎!」見素素回到前台,茗妍忙迎上來。方才素素徑自去了樓上雅間,待她進來時,還哪里能見到人?著實把她嚇壞了。
素素隱晦地笑了笑,壓低聲音解釋說︰「人有三急……」
旁的不消她再說下去,茗妍自然也能想到。了然地點了點頭,不再提。
主僕二人打道回府不說。
這廂,瑞喜金鋪樓上,目送素素走下樓梯後,方才被撞的伙計才抬手揉了揉胸口,暗暗嗤聲,心道︰這丫頭,瞧著縴縴瘦瘦,力道卻不小!
收回深邃目光,叩上采枝辦公室的門。
「這是上月度的賬冊,枝姐請過目。」他說著,近前把賬本安放在書案,又退離三步遠,垂手站定。
行事有禮有節,進退有度,謹守本分。這是瑞喜金鋪上下所有人對他的中肯評價。
采枝睨了賬冊一眼,道︰「嗯,放著吧。」手上不停自己的活兒,心無旁騖,如入無人之境。時不時眉頭皺起,似乎遇到難題,十分苦惱。
待她最終長嘆一氣,揉著眼窩子抬起頭來,才發現,屋里還站著個人。
「你怎麼還在這兒?」
伙計恭謙地欠身道︰「我瞧枝姐好像不大順心,便想問問,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
「你能幫上什麼忙?下去忙你自己的事吧。」采枝輕輕地吩咐著,自起身想去倒杯水,卻見伙計已然搶先一步倒了茶水遞到她面前。
她詫異了片刻,接過茶盞呡了一口,才凝著眉頭道︰「序,你到瑞喜也有近半年了吧?」
序,便是這伙計的名字。至于姓什麼,他說他是孤兒,自己也不曉得姓什麼。
他點頭回道︰「是的枝姐,到本月廿六,便是整半年。」
按年齡算,他已經二十歲,采枝今年才「十一」。但因其他小伙計都喚采枝「枝姐」,他也隨他們,一口一個「枝姐」地喚她。采枝提過幾次,見他不改口,也就隨他去了。
應聘時,他說他在其他鋪子里做過五年的學徒,當了五年的伙計。後因鋪子倒閉,他才只好另謀出路。
采枝向素素匯報了他的「特殊情況」。當時素素指示說︰「先試用一個月學徒。若是的確有本事,馬上就升伙計。」結果才過了小半個月,帶他的師傅便保薦說他可以升了。
采枝垂眸,心下不知盤算著什麼。良久後,才又說︰「我桌上是近半年的業績報表,你且作作看。」
「業績報表」這個詞,最初自然是從素素口中說出的。直至今時今日,在她名下產業里供職的人,但凡有點頭面的,都已牢牢記住這個詞,以及其中包含的深重含義。
序聞言,竟沒有一絲發 的慌色。從容應一聲「是,枝姐」,坦蕩地走到桌前,取過冊子翻看起來。
見他磊落鎮定姿態,采枝暗暗點了點頭。待見他看著冊子,時不時點頭,偶爾挑動兩條劍眉,神色間頗顯胸有成竹之意,她便更是滿意。遂與他道︰「左右一時半刻也看不完,你且坐下看吧。」
序口稱一聲「謝枝姐」,目光卻不離冊子。一撩衣擺,闊氣地坐了下去。
這份氣度,不是尋常伙計所能有。
采枝眉心挑了一挑,忽而暗自失笑。何必大驚小怪?娘子名下產業遍布全國,如此人才,又豈會只這一個?
見他專注于事,她自悄然退出辦公室,將將錯過了房門關上瞬間,他眸光里一閃而逝的精銳亮光。
她才下樓,便有管事來報,「東溯街糧店的李掌櫃請您去一趟。」
「我知道了。」她點了點頭,揮手示意管事退下,自出了鋪子往東溯街糧店去。才出門,便驟然感受一陣風從眼前掠過。回過神,放眼追去。原是一騎快馬飛馳,馬上人手里還舉著一卷黃布卷軸。
瞧那方向,分明是往城北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