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月想,笛九香真是太蕩漾了,不過了隨手抓了人家姑娘一把殷桃,順帶著還把姑娘的芳心給抓了過來,忒是不厚道了。
再回過頭來看他一眼,還是半冷不淡的模樣,今兒是怎麼了,早上還好好的呢。
英英將一籃子殷桃遞給覓月,窘迫的轉過身去,「姑娘,我在前面等你。」
覓月上前兩步走到元芳的跟前,笑容可喜,「師叔,我去去就回來。」
元芳點點頭,囑咐道︰「萬事小心些。」
覓月擱下籃子出去,見英英兩頰緋紅,正站在不遠處等著她,不覺抿嘴一笑。英英略微側著身在前面帶領著覓月,吱吱嗚嗚開口問道︰「那兩人是姑娘的兄長嗎?」
覓月緩緩搖了搖頭,「一個是師叔,一個是師叔的朋友。」
英英張大了嘴,驚訝的看著覓月,「姑娘的師叔這麼年輕啊……」
覓月默言,只怕師叔不年輕了吧,雖然具體的年紀她不清楚。她胡亂的點了點頭,真心的贊道︰「我師叔相貌生得好。」想了想人家姑娘的婉轉心思,又添了一句,「額,另外一個也……好。」
英英羞澀一笑,扯開了話題,「好久都沒人來綠園了,要是可以的話,姑娘陪少夫人多說話兒。」
漸漸的,鵝卵石路兩邊多了一人多高的花樹,花事酴,重瓣的花朵掛在枝頭,壓彎了枝條耷拉著垂在半空,覓月隨手攀折折了一串,捏在手中把玩著,隨口問道︰「為什麼沒人來綠園?」
英英扭頭正要說,看見覓月手中的花枝,急忙道︰「姑娘快丟了手中的花。」
「啊?」覓月還沒多大反應過來,英英已經上前一把搶過覓月手中的花扔在了地上,又謹慎的用腳尖將花踢進了一旁的花草叢中。
覓月一臉驚訝,怎麼這麼個端秀的姑娘在剛才一瞬間變得這樣的暴躁呢?
英英自己也意識了過來,大為尷尬,紅著臉囁囁道︰「我不是……這花……踫了會讓人昏睡……」
覓月听得迷糊起來,左右看了看,這種花種滿了一路,「那誰要種的?」
英英躊躇了半天才一字一字往外面吐道︰「是少夫人讓種的,說這花長得好看……哎呀,姑娘你不要問了英英了,英英知道的也不多。」說完就快步向前走去,指著前面的一座小閣樓,「吶,那就是少爺和少夫人住的流螢閣了。」
英英帶著覓月進了二樓的一間屋子,布置別致,透過流蘇隔擋能看見里面有個紅衣身影,她撩起流蘇對著里面輕聲道︰「少夫人,人請過來了。」
「姑娘快進來吧。」里面傳來一個婉轉的女聲。
覓月從英英撩起的簾子下鑽進去,里面正是昨天見到的女子。她一身紅裳,發髻間垂著一只簡單的銀簪子,臉上脂粉未撲,卻難掩天生的麗質,是個眉眼精致到極致的美人。她微微撐著桌子側坐在那,手上拿著一把魚鳥團扇,別有一番嫻靜優雅。
覓月語音溫軟,臉上掛著矜持的笑,「少夫人好。」
女子抿嘴一笑,拿著扇子對覓月招了招手,「你喊我伽音或者姐姐就好了。」
覓月向來是個討喜的姑娘,以前在家的時候,二姐也時常提點她的禮儀行為,果然,現在還是用得到的,她雙手疊在腿前慢慢的做了下去。
伽音一雙眼楮打量著覓月,突然伸出手輕輕放在了覓月的手上,輕笑著說道︰「你不必拘謹,我本來就不比你大多少,就像尋常姊妹一樣的說說話,好嗎?」
覓月點點頭,月兌口就道︰「那你叫我覓月就好。」
伽音宛然一笑,應了聲,她微微低著頭,「你們昨天來,相公也沒來得及好好招待……」
覓月拿眼楮安靜看著她,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覓月還沒見過絲絲吧。」伽音突然話鋒一轉,淺淺的笑了起來,「你應該和她差不多年紀,相公看上的人應該各方面都不會虧待絲絲。」
覓月微張著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昨天笛九香會這樣幸災樂禍的說師叔是被拐來做姑爺的。難道師叔是真的被拐來給霍絲做的夫君的?覓月緩過神來,「恩,這樣啊?那霍絲小姐呢?」
伽音神情微黯,「她甚少出門,與我也不大熱絡。」
覓月心想,這小姐可真夠奇怪的,與家里就這麼多人,還不把握住有限的資源和親嫂子親近親近,豈不是更加悶得透頂?她眼波一轉,笑嘻嘻的寬慰道︰「姐姐不用難過,我不正在陪姐姐說話著呢。」
外面的風吹動著樹梢的枝葉沙沙的作響,伽音一雙溫柔嫵媚的眼楮瞧著覓月,有淡淡的感傷,惆悵道,「你要真是我妹妹就好了……」
覓月深深的嗅了嗅,迷惑著打量著四周,「真香!」但是這屋子里面並沒有什麼香爐,也沒有什麼奇花異草的。
伽音透過窗戶朝著外面望了一眼,聲音柔軟,「是吹的東風啊。」她轉過頭來看著覓月,解釋道︰「絲絲的小樓就在東邊,她喜歡調香,大概這香味兒就是風從她那兒送過來的。」
流蘇簾子一動,一個身影一晃而入。伽音眸光似水波,一圈圈的蕩出漣漪,絞纏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唇角微微上翹,繾綣的柔聲道︰「你回來啦?」
霍緘冷淡的應了一聲。伽音略微有些驚訝,臉上一會兒就恢復了正常,低低的問道︰「絲絲怎麼樣了?還不肯不出房門嗎?」
霍緘睨了她一眼,不說話,走到窗台邊,手扶著窗柩,沉默不語的站在那兒。
覓月大為尷尬,這夫妻兩個人鬧矛盾,還夾著個外人,她素來識趣,默默的悄聲離開。只是在下樓的時候,听見伽音的聲音略微拔高了一點,哀婉的問道︰「你為什麼不肯再信我?」
你為什麼不肯再信我?
覓月想,或許這對表面看上去和美的夫妻,也許真的只是表面看上去舉案齊眉,內在里早已是失了那份信任。
綠園到底藏了什麼秘密?
香味太獨特,覓月很好奇那個霍絲小姐是個怎樣的人。她就坐在了流螢閣前的兩階台階上,樹影婆娑,透下細碎的陽光,空氣中彌蕩著那種奇異的香味兒讓人忍不住去貪婪的大口呼吸。
「啪……」
那聲聲響並不明顯,只是覓月正閉著眼楮準備全身心的去辨別這香味的種類,就一聲響正好被听見了。不會是家暴了吧?覓月默默的想。要不要上去看看呢?
哎,上去吧。就在門外悄悄的瞧一眼,伽音這麼個有孕在身的人哪里禁得起相公的家暴啊。覓月模模索索的上了樓,貓著身子朝著里面看,只見霍緘背對著門口,一手勾著伽音的腰,一手托著她的後腦勺,微微俯身。
覓月心中澎湃,臉上紅撲撲的,暗贊道,這兩口子還真是有情調,這一俯一傾的姿勢,可是又有看頭又有難度。當日看戲,小生花旦不過是摟個小腰就能引來一眾未出閣小姐趨之若鶩,今日這公子小姐的戲碼豈非不是更加的貼切真實,雖然眼前的這對公子小姐早已修成正果了。
在回避與不回避之間,覓月稍一權衡,就打定了再看一會兒得主意。
只見伽音睜大了一雙噙著淚珠的眼楮,有些驚恐的看著她面前的男子。
驚恐?覓月自己給被這個詞給弄得一愣?怎麼會感覺伽音的表情是驚恐,而不是含羞帶憤欲拒還迎呢?她正待著進一步的考證,突然眼前一黑。一只微涼的手覆在自己的眼楮上,耳邊傳來清淡的聲音,「不許看。」
覓月在只手掌下眨了眨眼楮,只能無奈的嘆氣,師叔真是忒掃興了。只覺得鼻尖前傳來一陣淡淡的血腥氣,原本擋在她眼前的手已經撤去了,眼前恢復了清明。
元芳站在覓月的身後,眉間微擰看著屋內。
屋子里,伽音跌坐在地上,雙手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眼楮盯著前方地上的一灘污血。那是一個小嬰孩模樣的血人,小小的一團縮在那兒。
難道這就是剛才的「霍緘」?
覓月哆嗦著,臉色臉色青白,挪著靠近元芳︰「師叔,這?」
「我覺得有古怪,趕過來一看,果然如此……是描色偶人。」元芳瞄了一眼地上的血嬰,緩緩說道。
伽音起身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拽住元芳的袖子,撲在他的腿邊,反倒是鎮定了很多,但仍免不了一絲膽怯,「先生剛才的本事伽音剛才是看見的,求先生幫我找找相公,其實……相公從昨晚上就一直沒有回來……」說道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顫抖,好像一簇微弱的燭光,輕輕的一陣風就能吹熄它。
她的眼淚從眼角簌簌滾落下來,有至極的柔弱和哀艷,淒婉動人。
「不外乎就在這個園子里。」元芳淡淡的問道,「你知道他在哪邊的是不是?」
這一句話,像是把伽音逼到了絕處,她慘白的臉,仿佛是被抽空了一身的力氣,面上有些呆滯。掙扎,猶豫,她還是失魂般得輕輕喃出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