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九香那廝倒是十分的悠閑,撩起元芳床頭的一本書就看了起來。胡亂的翻了幾頁,就听見他慢聲道︰「元芳連這書也能看得下去,果然無趣的很。」說完隨手就講書扔了回去。
覓月看著那一條舌頭,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感覺出來了。偏偏又覺得看不見更加覺得沒底,不肯挪開視線,越看越覺得恐怖。
一炷香的時間下來就覺得頭昏腦漲的,實在是堅持呆不下去了,蹭的站了起來,對著笛九香道︰「我東西掉在舟上了,我去拿回來。」匆匆說了一句,逃似地抱著小狐狸跑了出去。
雖然只是昨天來的時候走了一次,但是她還是能勉強能記得路線,因為這院子的布局不算曲折繁復。
白小狐趴在她臂間,精神有些萎靡,大概也是被剛才的那條舌頭嚇壞了。一路上真是一個人也沒有遇著,宅子的大門也只是由一個木栓拴著,並不見有守門的下人。覓月抽開門栓,走了幾步就到了渡頭。小舟隨著水波微微搖蕩著,緊靠著那艘畫舫。
覓月倒真的是要去拿東西的,她快步走到了小舟上,在自己的包袱中翻倒出一只風鈴。那只風鈴小巧精致,正好能被握在掌中,細膩通透的白瓷上面用朱砂畫了幾篇艷麗的花瓣,旁邊題了一行小字︰別是東風情味。覓月將風鈴上端的紅綢帶系在自己的腰系。
剛跳上岸正打算朝著綠園去,覓月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艘畫舫,想起了昨天的那個疑問,這麼大的畫舫,怎麼昨天下船來的就霍緘和伯叔兩個人,覓月也坐過這個的畫舫,往往是船艙的最底下一層有六個到十個人相互配合著搖櫓劃水才能使這船在水中行動得起來的。還有的就是,元芳師叔昨天是上了畫舫看見了怎麼才致使他決定和霍緘一起回綠園的呢?
畫舫里是不是藏著什麼秘密?
覓月心里有些害怕,可是又忍不住要去一探究竟,一步步挪著上了畫舫,正做賊似地探頭探腦從船頭往船艙里面看,全身上下像是被繃直的一根弦。突然這根弦被輕輕撥了一下,引的覓月全身剩下都激蕩了起來,摟著白小狐的雙手更是一緊。小狐狸呼哧呼哧,表示不滿。正是身後冷不丁的傳來一聲,「你在這兒做什麼?」
覓月緩緩的轉過身來,陰慘慘的說道︰「師叔,你嚇死我了。」
元芳一襲白袍,負手而立,神色淡淡的看著覓月,立即的眸光在瞥見覓月腰間的瓷風鈴的時候一變,指著它斯條慢理的問道︰「哪里來的?」
覓月順著元芳手指的方向低下頭看過去,「我也不清楚,只是一直在身邊,昨天沒帶上岸,想到了心里又覺得空落落的,所以就出來取了。」
元芳愣了一會兒,對著覓月招了招手。
覓月三兩步走到了元芳的面前,揚著頭,她一直覺得師叔溫雅含蓄,此刻湊近了看他唇角微翹著,瀉出一個內斂的笑來,像是照進自己心里的陽光,溫溫暖暖的。
元芳伸出手,揉了揉覓月的頭發,終是溫言出聲道︰「覓月……如今膽子怎麼這麼大了?」
覓月細細揣摩,認為這話說得既是溫情又是中肯,比起正兒八經的訓罵她以後不許多管閑事,覓月覺得這樣的話自己更容易接受。當下心里更是對師叔多了幾分感激,師叔這麼心思曲折的為她好、教導她、引導她,她怎麼能不領情呢?怎麼能不感動呢?
覓月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允諾道︰「月以後一定乖乖听是師叔的話。」
元芳低低一笑,對著覓月點了點頭,沉吟道︰「如此甚好。」
覓月回頭看了一眼畫舫,快步跟上元芳,「師叔早上出去是打探消息去了嗎?」
「嗯。」
覓月想到那條舌頭,打了寒磣,問道︰「是誰丟了舌頭?」
元芳看了覓月一眼,問道︰「你以為呢?」
覓月嘟著嘴搖頭,意味深長的說道︰「我瞧著每個人都可能丟了舌頭。」
元芳輕喃一句,「還沒見到綠園的小姐……」
覓月聞言,心中一怔,難道師叔是暗示舌頭是霍緘妹妹的?「師叔……」
元芳等了一會兒也沒听見覓月繼續,側過頭去,「怎麼了?」
覓月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迷惑的問道︰「那個笛九香是師叔的朋友嗎?」
「他在晚棲山修行,與祭雲山相隔不遠,已經是道號晚棲的地仙了。」
「地仙啊。」覓月輕詫了一聲,「我沒有看出來……」
到了客房,紙片兒少年張開眼看向元芳,神情不像元二姑娘和元五那樣的恭敬,帶著少年的張揚和傲氣,起了身走向元芳,化作一張白紙片正飄向元芳的手掌。對于這個元一,覓月不得不說是很好奇的,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拼命的抓緊一切時間要變身回紙人呢,做個有血有肉的人不好嗎?
哪知元芳屈指一彈,將那張白紙片生生的彈開了,元一又化出人形落地。他驚訝的看著元芳,一臉不解。
元芳輕描淡寫的吩咐道︰「去外面扎三個時辰的馬步去。」
元一有些不服氣,揚著小臉,心不甘情不願的問道︰「為什麼?」
元芳淡淡的睨他一眼,冷冷的開口「我囑咐你的話可有好好去做?」
元一啞言,咬著下嘴唇,惡狠狠的瞪了覓月一眼,跑了出去。
覓月一臉無辜。這個事跟她有關系嗎?
笛九香半眯著眼楮依著床,昏昏欲睡的樣子。
覓月眼楮瞥向那條擱在桌子上的舌頭,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的,感覺落在桌面上的一灘血已經要比她出去的時候多了些。
笛九香嗓音微微沙啞,目光古怪的掠過覓月看向元芳,懶散的問道︰「得了什麼消息了?」
「霍緘是江涯城中大戶霍家的嫡傳長子,綠園原本是霍家給霍緘的妹妹霍絲安置的宅子,幾年前霍緘迷上了軟紅閣的頭牌伽音,這才和家里決裂,搬到綠園來的,而霍絲也跟著住了進來再沒有回霍家。」
「難怪,難怪……她有這樣的麗色。」笛九香恍然大悟,低低自語的贊嘆道。
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人,正是身形佝僂,相貌鄙陋的伯叔,他看了眾人一眼,齜著牙冷笑道︰「我說的不錯吧,高人。」
元芳皺了皺眉,聲音平淡如水,「大致一樣,只不過……」
他微微一頓,眉梢微挑,「你哪里看出你家少夫人是吃人的妖?」
伯叔冷哼了一聲,「那種地方出來的會有什麼好貨色,無非是撿了人家用舊了的,要不是她太夫人怎麼會氣死?她還以為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哼,我看你們大概都已經被她狐媚住了!」
他說話越發的沒有遮攔了,元芳已經隱隱有些怒意,突然「啪」的響了一聲,隨著這一聲的悶響,伯叔的頭已經是甩向了一側。
「打賤奴,不解釋。」笛九香輕飄飄的說了句。
伯叔抬起頭,看著眾人咧開嘴笑著,口中已含血,像一只張開著血盆大口的怪物一樣,喉頭聳動的大笑了幾聲,面容扭曲聲道︰「都瞎了你們的狗眼。」說完轉身離開。
覓月站在一旁看得微微張開了嘴,果然著宅子里的下人一個比一個有氣勢。她轉過頭來,臉上凶狠的看著笛九香,「誰讓你打他了,現在好了他跑掉了,桌上的……舌頭誰領走啊?」
誰知笛九香直接忽視掉了,淡漠的把頭往旁邊一扭,與往常行為態度大相徑庭。
元芳也點了點頭,「的確是。」
笛九香慢慢回過頭來盯著桌子上的東西,抿著唇,神色糾結幾番,「可不要遣我去做這事,估模著要好幾天吃不下喝不下的。」
就在這時,那舌頭下流出的血水越來越多,汪了一大灘,覓月這回可以確定了,這條舌頭一直還在流血。她往元芳身邊縮了縮,拉了拉元芳的袖子,眼楮卻一順不順的盯著那條舌頭,「這條舌頭里的血也忒豐富了點……」
「呀,怎麼會這個樣子?」覓月驚呼了一聲。那條舌頭的血越涌越多,最後竟然像是一泓小泉一樣,娟娟的流淌著,不如一開始的鮮亮,朱紅色的血順著桌腿往地面淌,看得人觸目驚心。
這條舌頭難道是活的?不會就是一只舌頭妖怪吧?
元芳擰著眉,微微屈指捏訣,那順著桌腿流下來的血並沒有淌到地上,就好像那些血沿著桌腿流向了另一個地方。手勢一變,那只舌頭以及桌子上的那些血跡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桌子上多了只碟子,上面搭著一條白布頭。覓月膽寒,不會師叔將舌頭挪了地兒放那里面去了吧。不過能遮住總比沒有遮要來的好。
「姑娘……」一聲溫柔的女聲響起。
英英站在門口單手挽著竹籃子,「我家夫人請你去說會兒話呢。」
「咦?你這殷桃還沒用去給你家小姐?」覓月指著她的籃子問道。
「不……不是,已經送了,這是剛才……采了給……給你們的。」英英一句話說的磕磕絆絆,臉色通紅,說完還偷偷瞄了屋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