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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櫟宮露上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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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模了模耳朵,生怕自己听錯了,原來趙嘉那身清挺背後背負著這麼跌宕的人生,難怪我總覺得他眉宇間藏著一抹難以察覺的清苦和忍隱.

生來就注定是王的男人,如今卻嘶殺在戰場上,為那個紈褲的敗家子盡忠,想想都替他不值。

回想起趙國太後曾當著我的面,對他殺出這麼冷的眼神,而那雙寒目里的備戒之深,還曾讓我懷疑過他們是如何「培養」出那般「深厚」的感情?如今知道原委,不禁打心眼兒里佩服他的忍隱,退居以臣,還能毫無惱意,恭敬地以禮相對,溫和地按輩論稱,真難為他在這種環境下成長,還能生得那般清爽的風骨,讓人不得不感懷于世事無常,好不心痛。

還有那趙國的太後原來是娼妓出身,怪不得我怎麼看都覺得其人輕佻。

沒等我自己在心里嘮嘮完,巴丑也跟著感慨道︰「如此看來,真乃天助我大秦,那趙國歸附只怕是遲早的事了,只是這公子嘉……眼下看來,確是一大患

項平長長地嘆了口氣︰「當初他只攜一個貼身侍衛,就敢只身入我大營探望清姬,大王便已看出端倪,覺得公子嘉不似兒時那般善類

……我心默問︰秦王和趙嘉從小就認識嗎?哦,對了,嬴祖宗九歲之前都生活在趙國,他父親是秦國抵給趙國的人質,那他也算是個人質。

巴丑明知秦王的個性不會輕易放過良機,不解地問道︰「那大王為何還會放虎歸山?」

項平陷入沉思,似乎在回憶兩個多月前,身在平陽大營時的種種,一想到大王所走的那步棋,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不免黯然︰「大王原本打算只放趙王遷回邯鄲,將公子嘉扣回秦國做質,之後不知為何又改了主意?」

巴丑不解的問道︰「沒有質公子嘉回秦國也就算了,巴丑實在不明白大王為何還要放了趙王遷?」

項平又是一聲長嘆︰「哎,大王心深似海,高瞻遠矚,如此行事必有其利害牽制,我等只管做好本份之事就好,莫要妄猜就是了

听了這段對話,我心下巨驚,「只放趙王遷回邯鄲,將公子嘉扣回秦國做質」?原來秦王嬴政知道趙王遷被困平陽太廟?那他為何要故意放走趙王遷?趙國一直是他的心月復大患,能擄得趙王遷,豈不是一勞永逸,可一舉拿下趙國?

想不通,實在想不通他為何要放走已經含進嘴里的喘獸?

耳邊回響起平陽城外,秦王無厘頭的附首在我耳邊的輕語「你們兄妹既然如此不舍,不如請公子同行如何?」、「放心,寡人必如了你的意低磁而陰郁的氣息仿佛還繞在耳邊,遂眸里泛起的譏諷也猶在眼前。

一個寒顫凜過,好險,原來嬴祖宗當初真想把趙嘉一起質來秦國,一個慶幸後,腦海里浮出和項平一樣的迷惑,開始猜不透趙嘉自己都送上門了,他為何又放虎歸山?

一席惆悵打斷了我後怕不矣的思忖,只听項平無可奈何地對巴丑說︰「如今雪降,戰事吃緊,大王滯留櫟陽意在督戰,實則更有勉力前方將士之心,年內怕是不會返回咸陽了

項平頓了頓,整了整惆悵的語調,意味深長地交待巴丑︰「清姬之事你心里很清楚,大王既然留你在廣寒殿里侍候,就莫要辱了大王的心思

「喏」

「切記小心行事,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吧

「喏」

嗯?什麼意思?清姬的事?小心行事?

牆外傳來分道揚鑣的腳步聲,項平和巴丑各回職司,我卻被他們最後的交待搞傻眼了,心情一落千丈,悶悶地心語著︰不是吧,難道巴丑是嬴祖宗安在我身邊的殲細?難道他那從里往外透出的憨鈍都是裝出來的?

第一次看到巴丑騎馬,我就曾猜測過他的身世身份,甚至還曾懷疑過他是個假太監,難道……真要逼我驗明證身嗎?

 ∼那我被蛇追那日,他所受的軍杖又是真是假?不會是為了取得我的信任,才導演了那一出吧?

如果真是那樣,我只能遺憾的對他說︰你真是多此一舉,其實你什麼都不做,我也是信你的,那份信任源自于我的心,原來你沒有感應到。

還有項平,虧我還拿你當朋友待,你們卻明欺暗室,在我背後搗地雷。

心下一寒,想到前日我險些掉進那雙深遂的勾魂鄉里,險些向他和盤托出有關自己的一切,現在想想,或許那些也都是有心意安排好的吧?究竟是什麼讓秦王如此大費周章的在我身邊安插眼線?

印象里的秦始皇听信李斯所諫,賄賂異國官員,刺殺它國忠良,離間各國朝野,的確是個玩弄權術于股掌之間的曠世奇才。

可是,當這樣一個志在天下的帝王把權術之計用到一個女人身上時,怎麼可能不讓我膽戰心驚?就算我自認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也堅信他不是陰擇女人奪取天下的主兒,卻還是揣揣地想弄明白,他到底想干什麼?

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冷得刺骨,本無可算計的我,也被計算出可以用武之地,真的好搞笑,苦澀得可笑。

抬頭看看偏向西天的冷日,我緊皺的眉頭說什麼也沒辦法攤開,鼻子里呼出的氣息被空氣里的燥冷凝成白霧,彌漫在空中隨風散去,剛剛才緩和了幾天的好心情驟然低落,自認對嬴祖宗公平了許多的看法,像深秋的晨露妄想要發揮余力滋潤大地一般,一念之間隆冬突至,陋地晶露皆成霜。

悲摧……

不甘心地對著冷日長吁出一口寒氣,眼看著它們讓日光變得模糊不過瞬間,便失去了掩日遮光魔力,惆悵感再度襲卷而來,宛如霜降,直掃進我心中的每一個角落,倍感蒼涼,不由淒嘆自己還不如這團息霧,就連瞬間顛覆自己命運的魔力都不可能擁有。

遠方浴血拼殺在戰場上的人,你還記得我?還記得你曾對我說過的話、許下的承喏嗎?

腦海里浮出一張干淨利落的臉,我仿佛看到他身披戰甲,勵鼓士氣,逼退秦軍的英勇畫面。默默然的開始想念那張曾和我一樣大病初愈、同病相連的臉,在我落迫的現在,似乎還在對我不停的微笑著,給我鼓勵;寂寂靜地開始牽掛王帳里那病後沙啞的聲音,曾堅定而義無反顧的對我說「放心,嘉定會救你回來,等我!」,在我倍感孤寂的現在,仍在我耳邊輕語,堅定的支撐著我走下去。

同一片天空下,不同境況的你,如果可以,此刻真的很想問上一句︰你還會來救我嗎?幾番痴傻,幾番聊賴後,我知道怕了。

不知道歷史早已為你設定的結局可有偏差?不知道在你風雨飄搖的人生里,命運安排我與你擦肩,是否預示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只知道我想,很想為在命運輪軸里掙扎的你做些什麼,隨便什麼都好,即便什麼都不可能改變,僅僅只是一份綿力也好。

從不曾認真想過,在整個世界都像要與我劃清界線時,你會是我心底最終選擇的依靠,就像當初在太廟的大殿里一樣,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每到心境落荒的時刻,都會認為你才是我最親的人。

趙嘉,救我。

……

……

六百里外的平陽,剛剛偃旗的戰場上,鋒煙彌漫,烏硝障天,雪城之下,銀紅互染,腥血一片。

被強攻數月,早已千瘡百孔,滿面瘡痍的城頭上,一身鎧甲凌然而立,背對城內的斷牆殘垣,露出一張干淨利落的臉龐,揚眉淡向那輪被煙霧迷障的寒陽,清目含仁間自有一番讓人鼓舞的力量。

似乎感應到什麼,他迎著寒陽寂靜蕭立,向西偏南眺望良久,心中緩緩竄起一絲悸動,讓他疲憊的心頓覺這血染的江山不再嫉惡,就連無時無刻不吶喊在他心頭的嘶殺聲,也被這份期許擊退,變得靜謐起來。

撇開眉宇之間那抹讓人心痛的隱忍,清爽的眸子里漸漸浮起一縷暖色,想起依這世間標準並不算最美,卻像盛開的花兒一樣的臉,他欣然現出平生只為她一人綻過的抿顏澀笑,不飾虛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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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趙世家》有載︰「趙王遷,其母倡也,嬖于悼襄王。悼襄王廢適嘉而立遷。遷素無行,信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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