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種武器,第一卷聖刀四十四章來白骨無人收
第四十四章古來白骨無人收
王子安已走近了珠簾,王三太爺居然還是端坐在珠簾後面,一動也不動。♀愛琊殘璩
他是不是已有成竹在胸?
他是不是已經有完勝的把握了?
關定手里的青龍偃月刀又已握緊,他的心里在不斷問著自己這兩個問題。
張滄瀾的拳頭也已握緊,握得很緊,種無忌的軟劍似乎也一樣。
關定突然怒吼道︰「別人都敢過去,我們為什麼就不敢過去呢?」
張滄瀾也厲聲吼道︰「難道我們真是被人牽著戴上罩眼拉磨的驢子不成?」
種無忌則喃喃著道︰「我們也不是被人用幾顆小米粒就哄得團團亂轉、上下紛飛的呆鳥傻雀!」
別的事,他們都可以忍受。
滴汗、流血、挨窮、挨餓、受苦、受難、挨刀子、掉腦袋這些事情,他們都可以忍受,他們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這口氣,他們實在是忍不下去,也不能不出。
這世上,本就有種人,是寧死也不能受氣的。
他們三個,無疑就是這種人。
他們忽然就沖了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急匆匆地沖了過去,沖過了那幾級石階。
沒有人攔阻他們,因為大家的注意力,本都集中在了王子安一個人的身上。
等到大家注意到他們時,他們已箭一般沖入了珠簾,沖到王三太爺的面前,直視著端坐中的王三太爺。
一個人,漸漸老去了,年紀漸漸大了,通常都會變得比較孤僻,性情也會很古怪,甚而是有所異于常人。
王三太爺似乎變得更多,也更異于常人。
近年來,除了他的貼身心月復,忘憂雙啞——那兩個忘憂童子外,連所有君子之中,和他相處得最久的護花老人和寧散花,都不敢越過那幾級石階,妄入這珠簾半步。至于迷離雙劍,那就更不用說了。
——無論是誰,只要他靠近這幾級石階一步,就立馬亂刀分尸、格殺勿論!
以他脾氣的暴烈,性格之乖僻,當然是絕對不會放過關定他們的。
關定心里也實在沒有把握,自己是不是真的就能撐得住,他那雷霆萬鈞般的出手一擊?
張滄瀾和種無忌也已準備沖過去,沖到關定身畔。
要死,也得和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兄弟,自己的手足,死在一起!
誰知,王三太爺還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動也沒有動一下半下。
敵不動,我不動,靜觀其變,以靜制動。
關定當然也沒有動。
一沖過去,他就筆筆直直、方方正正地站在王三太爺面前,就好象突然被某種神奇的魔法和力量鎮住了一樣,變成了個徹頭徹尾木頭人。
他對對著珠簾,當然也就沒有人能看清他面上的表情和神色。
難道這個珠簾後面,真的有種神秘的魔法和力量存在不成?
還是因為王三太爺已練成了某種神奇的武功,已根本用不著出手,就可以將人置之于死地?
抑或是王三太爺,他早就已經真的成了這世上無所不能的神仙?
這世上豈非本就有很多令人不可思議、無法想象、也很不容易解釋的事情?
這些事情,也豈非本就有種神秘的、震人心魄的魔法和力量?
對于這些事情,無論任何人都會覺得有種不可抗拒的好奇、驚疑、恐懼之感。♀
張滄瀾握緊他的拳頭,種無忌緊握著他的劍,一步步走過去,走近關定,走得很慢。
他們不得不小心提防,留一手後著。
他們心里也在害怕,也在驚疑,也在恐懼,衣衫已被冷汗浸濕,但是他們已下定決心,絕不退縮。
想不到,想不到,實在想不到,他們還沒有走到關定身畔,關定就已經開始動了。
關定並沒有變成木頭人,也沒有被任何人、任何魔法和力量鎮住,卻的確看見了一件不可思議、就算是他午夜夢回時,也絕對想不到的怪事,一件怪得無法再怪的怪事。
一闖入這扇長可曳地的珠簾,他就發現,這位叱 風雲、不可一世的忘憂崖土皇帝,「君子塢」中的隱君子,群君子的首領,竟已是個死人,一個完完全全、徹頭徹尾的死人。
不但是死人,而且似乎已經死了很久。
珠簾內香煙繚繞,青霾襲人。王三太爺端坐在他的寶座上,動也沒有動一下,只因為他全身都已完全冰冷、徹底僵硬。
他臉上的肌肉,也已因萎縮而扭曲、變形。一張本來很莊嚴的臉,已變得說不出的邪惡、猙獰、可怖。誰也不知道,誰也看不出來,他到底已經死了多久。
他的尸體,當然還沒有完全腐爛和發臭,只因為已經被某種神秘的不知名的藥物浸泡、處理過後,又在陽光下暴曬,熱砂中薰熥過了。
他是死尸,已經成了一具真正的、名副其實的干尸。失去了水分的干尸,當然暫時還不會完全腐爛和發臭。
關定也知道,在遼遠萬里外的某一個古老神秘國度,國王死後,祭師們也會用這種不知名的法子,將他們的尸體制成干尸,希望國王們在另一個世界里也得享榮華,以求不朽和永生。
有個人,是不是要利用王三太爺的干尸,來發號施令,以期控制住這忘憂崖上,「君子塢」中的宏圖霸業呢?
剛才還在替他說話,站在他後面指手畫腳、說三道四的,當然也就是這個人了。
這個人,絕不能讓其他任何人知道這秘密,所以他當然就絕不能讓任何人接近這道珠簾。
這個人唯一能夠信任的,只有兩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因為他們非但不會說話,也沒有任何企圖和欲wang。
現在關定當然也明白,謝智通為什麼要冒死沖過來了。
關定也懂唇語術,但驚懼之際,兼且有這道曳地珠簾的阻隔,他根本看不清王三太爺的吐字嘴型。
謝智通則無疑更加老練深沉,天生就有雙銳不可當的天眼,而且似乎也已經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訓練,就在這道珠簾被「你也給我站住」那幾個字喝吼震動起來時,他就已經發現了這個秘密。
「站住」二字,一個是開口音,一個是閉口音,可是說出這兩個字的人,嘴唇卻是似乎根本就沒有動過一下半下。
他看得出,端坐在珠簾後的王三太爺既已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說話的當然就另有其人。
這個人,當然也就絕不會再留下謝智通的活口。
關定怔住,深深怔住,怔住了很久。他只覺得,自己心里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悲哀,為這位縱橫一世的忘憂崖土皇帝、「君子塢」隱君子而悲哀,為這世上大多數人而悲哀。
一個人活著時,無論他多有權力,有著多大威風,又如何的不可一世,死了後,也只能甘當傀儡,任人擺布。
關定嘆息著,慢慢轉過身,就看見了—個比他更悲傷,比他更難受,也比他更不忍再睹的人。
那個身世如謎,武功精絕無倫,面色卻蒼白得可怕的悲憤花甲老人——「踏雪無痕」王子安,他也正痴痴呆呆地看著王三太爺的干尸,毫無血色的臉上,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關定忍不住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王子安不開口。
無論關定怎麼問,他還是不開口,整個身子卻已慢慢地跪了下去,跪在王三太爺的干尸面前。
無論長幼,不管齒序,逝者為大。
關定似乎突然就已明白什麼事情一樣,又問道︰「難道你真是他的同胞哥哥?」
只听一個人在簾外輕輕答道︰「不錯,我的三叔,他老人家就是王三太爺的同胞哥哥。」
說話的人,當然就是王婕妤。
王三太爺仍然端坐在他的寶座上,從珠簾外遠遠看過去,仍然莊嚴如神,親善如西天的如來佛祖,肅穆如九天雲外的玉皇大帝。
他的同胞哥哥,還是跪在他的面前,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流著淚。
護花老人遠遠地看著,眼楮里仿佛也有熱淚將要奪眶而出一般。
關定道︰「你和王三太爺之間,已是多年同生死共患難的好戰友、好伙伴了?」
護花老人道︰「很多很多年的好戰友、好伙伴了。」
關定道︰「但是你剛才並沒有認出王子安王老前輩就是他的同胞哥哥來。」
護花老人道︰「‘踏雪無痕’十五年前就已離開忘憂崖,他已經十五年都沒有回來過,我也有十五年沒有見到過他了。」
無論對于任何人來說,十五年間的變化,都必定不會太小,更何況方才他還戴著張人皮面具呢。
這短短百年的人生啊,又有多少個十五年可消磨、可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