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考終于放榜,任老爺收留的幾個人當中,有兩個都中了舉人,屬那姓吳的書生成績最好,總榜第一百二十九名,只一名只差便名列三甲。徐宜謙更是大展身手,考了總榜第三名,不久便要參加殿試,于徐家、任家都是一大喜之事。無論殿試結果如何,徐宜謙都是一甲出身,可直接授予官職。
範炎的成績很不理想,這也在意料之中,這兩日基本都躲起來了,不敢前來見明夫人。眾人也不在明夫人跟前提大考一事,倒是明夫人當著休竹的面兒,很是羨慕地說起徐宜謙,「……任家的女孩兒到底都是有福氣的。」
休竹微微一笑,二女乃女乃垂著頭不說話,明夫人嘆口氣,淡淡看了她一眼,便露出乏意。休竹和二女乃女乃起身告退。二女乃女乃回到屋里就坐在椅子上生悶氣,丫頭呈上茶水,忙開解道︰「夫人並未說什麼,女乃女乃何苦自個兒氣了自個兒呢?」
二女乃女乃冷哼了一聲道︰「面上沒說,誰知道她心里是怎麼想的?之前便是句句警告我,如果咱們爺這次考得不好,都是我的責任,我才嫁過來多久?」
那丫頭說不出話來,只見範炎垂著頭進來,二女乃女乃怒目瞪過去,丫頭瞧著忙退出去。
範炎黏上來,嬉皮笑臉地一把抱住二女乃女乃,嘴里沒顧忌地亂叫,手也不安分地亂模。二女乃女乃氣得拳打腳踢,嘴里冷冷地嚷嚷道︰「你就不能有些出息?」
語氣里多有嫌棄,範炎停下來,一言不發就轉身出去,二女乃女乃忙叫住他,「你干嘛去?」
範炎頭也不回,只道︰「讓自己有出息去。」
二女乃女乃氣得跺腳,只說範炎如果出了這個門,這輩子就別進來,範炎一听,又嬉皮笑臉地返回來。二女乃女乃只得一嘆,任由他抱著去了。
四月初,徐宜謙參加殿試,聖上親授第二名進士出身,也就是榜眼。徐家、任家皆大歡喜,再有任老爺幫著打點,徐宜謙又有靖南王這個妹夫,順理成章安排在了戶部供職。也就是說,徐家此後不出意外就要在京城落地生根了。
四月里董氏生辰休竹回了任家一趟,再有四月中旬馮老爺次子馮淵大婚,轉眼便是五月,天氣一天比一天熱,院子里的芍藥花爭相怒放,大朵大朵如同渲染。
因西府侯爺和二女乃女乃娘家人周旋打點,終于給範炎謀了一個虛職,二女乃女乃原是滿心歡喜,卻不想範炎竟找著要當值的借口,每日里在外面鬼混。二女乃女乃說多了他又不愛听,身邊的婆子又勸著,怕她和範炎鬧得不愉快。要說給明夫人听,只怕明夫人也要多心。
二女乃女乃歪坐在椅子上,身後兩名丫頭打扇,到底是心情浮躁,將手里剛端來的冰鎮酸梅湯遞給身邊的丫頭,讓重新去換一碗來。
如此折騰幾次,那丫頭心里就犯嘀咕,恰好陪嫁來的嬤嬤遠遠兒走來,丫頭忙迎上去見禮,笑著道︰「到底您年紀大,吃的鹽也比我們吃的米多,您去瞧瞧女乃女乃,今兒不知怎麼了,人懶洋洋的,吃了午飯就一直坐著,不起來走動走動,只怕要擱在心里了。」
那嬤嬤听見奉承話,臉上頓時多了笑容來,隨著丫頭一起進來,站在下面給二女乃女乃行了福禮。二女乃女乃不等她起身便道︰「您老終于回來了,外頭的生意如何?」
那嬤嬤笑盈盈道︰「生意倒還好,只是……」
「有什麼就快說,這里沒有外人。」
那嬤嬤只看了看兩邊的丫頭,二女乃女乃瞧著便將丫頭支退出去,讓那嬤嬤走到跟前,笑道︰「現在總該可以說了,只是什麼?」
那嬤嬤琢磨半響,忽地一笑道︰「倒也沒什麼,只是瞧著隔壁鋪子的生意不錯,今兒去的時候,恰好瞧見熟面孔,好像是夫人跟前的人,取了一個沉甸甸的包袱回來。那鋪子經營布匹,可那東西卻不像是料子。」
二女乃女乃輕笑道︰「那你說會是什麼東西?」
「我瞧著像銀子,好像還有賬本呢。」說著又忙笑道,「我瞧得也不真切,不過鋪子里的掌櫃對那媽媽很是恭敬,不像是對客人。」
二女乃女乃似是明白了嬤嬤的話,猜測道︰「你是說那鋪子可能是夫人的?」
嬤嬤輕輕點了點頭,二女乃女乃嗤笑道,「夫人哪來的鋪子?她不是……」不是小妾出身麼?二女乃女乃沒將這話說出來,只是滿臉的不信。
「我也是這樣覺得,所以也詫異。」
二女乃女乃听了,心中不覺一動,低頭琢磨半日,猜測道︰「你說會不會是後來她自己買的鋪子?可是一個鋪子要買下來需要的錢不是小數目。莫非,夫人她是有嫁妝的?」
那嬤嬤眼里露出鄙夷,一個小妾哪來的嫁妝?若是有錢辦嫁妝又豈會讓她為妾?明夫人年輕時是什麼模樣,她們不知道,可如今瞧著卻是風韻猶存,模樣又不差,嫁給小戶人家,只怕多的是人上門提親。
而這里,嬤嬤又听說了雪娘這個年輕守寡的寡婦,雖是明夫人的佷女兒,可見明夫人娘家無人,所以雪娘只能投靠明夫人這里來。由此可見,明夫人的出身也不見得能好到哪里去,只怕之前也不過是王府的婢女罷了,只因模樣生得好,得了老王爺的心,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二女乃女乃也不覺琢磨起來,老王爺離世,王府一切都是明夫人在打理,這麼大一個家業,只御賜良田只怕也夠開支了,畢竟王府的人不算多。倘或還有其他產業……
想到這里,二女乃女乃笑著反問那嬤嬤道︰「就算是夫人的又如何?這後院中的女人,誰手上沒有嫁妝?她這樣也是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那嬤嬤笑道︰「也是女乃女乃心善,事事為她人考慮周全,可是女乃女乃如何就沒有細細想過,當初侯爺和夫人為何要同意這門親事?」
二女乃女乃是嫡出小姐,縱然明夫人是老王爺繼室,那範炎也不過是次子罷了,還是個沒有什麼本事的。世襲罔蘀的頭餃已經被靖南王襲了,伺候也是靖南王的兒子世襲。二女乃女乃倒真沒仔細想這個問題,當初範炎去永平侯府的時候,她是躲在角落地看了一眼的,覺得模樣各方面還不錯。
關鍵是明夫人身份擺在哪里,她嫁過來必定不用吃太多小媳婦的苦。靖南王娶的休竹又是個沒脾氣,不像娘家里兩位嫂子,明面上好的不得了,背地里卻恨得你死我活。這一兩個月也確實證明自己的看法不錯,明夫人禮佛去了,大嫂理家,也沒怎麼為難自己。
日子雖無聊了些,到底還算舒暢。
那嬤嬤見二女乃女乃神態輕松,不覺一嘆,覺得該好好點醒一下二女乃女乃,斟酌著道︰「據說去年王府出了一件大事,大管家夾帶私逃,總管犯事入獄,因為此事,王爺因督查管教下人不嚴被罰了半年了俸祿。按理,一個大管家和總管就算天天兒往家里運銀子,可不可能將王府所有庫存運走了還沒有被人發現吧?」
這話也算說的明白,大管家和總管壓根就沒貪圖多少,而是被明夫人私吞了。二女乃女乃臉色微變,低聲呵斥道︰「你可別胡說,這樣的事兒沒有真憑實據的,被別人听到了也不見得好。」
「倘或女乃女乃不信,隨便找個人來問問就是了。我還听說,這院子年前修葺了一番,還是夫人舀出來的銀子,大婚之日夫人又舀了一部分銀子出來辦。這事兒,府里許多人都知道。」嬤嬤說的雖不十分肯定,卻也不像胡編亂造的。
二女乃女乃蹙蹙眉頭,望著桌上的茶壺出了半天神。那嬤嬤靜靜站在旁邊,嘴角帶著笑,眼里卻有幾分急。
隔了好半響,二女乃女乃突然笑道︰「反正咱們也無事,不如去夫人那邊瞧瞧。」
那嬤嬤不覺蹙蹙眉頭,不是該去大女乃女乃那邊瞧瞧麼?疑問還沒問出來,二女乃女乃便叫外面的丫頭進來,換了一身薄一點兒的衣裳,便散步似的往明夫人那邊去,卻得知明夫人去瞧範鴻去了。
二女乃女乃在心里冷哼一聲,就略加快了步子出來,也去了範鴻的院子。
正巧今兒範鴻的先生休息,彼時明夫人在範鴻正屋里坐著,手里捧著涼茶,看著書桌前認真臨帖的範鴻。
屋里屋外都安安靜靜的,門上的丫頭瞧見二女乃女乃,正要行福禮打招呼,二女乃女乃忙揚手示意不必,放輕了步子,輕輕地走進來。不覺就打量起屋子里的擺設,格局大抵相同,只是暗格里多放著書本,雖然素淨,也有那麼兩三件只一眼就知道是珍貴物品的擺件,黑色大理石鋪地和琥珀色窗簾子有種低調的華麗。整體感覺還不錯,寬敞大方,還有點兒冷清和肅穆,也許是因為範鴻這個人瞧著有些少年老成的嚴肅,而產生的連鎖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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