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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賽克斯出逃(1)

天黑以後,偌大的一個倫敦城里,所有在黑暗中進行的不可告人的事情里,最卑劣的就是這個了。在清早新鮮的空氣之中,令人作嘔的慘狀之中,最慘不忍睹的也就是這個了。

太陽——明媚的太陽,不僅給人們帶來了光明,而且還帶來了新的希望與生命——燦爛輝煌地在這座都市上空展現,陽光不分薄厚地穿過明亮的玻璃和用紙糊的窗戶,穿透了教堂屋頂的縫隙。同時,陽光也照亮了橫放著那個遇害女子的房間——的確照亮了。賽克斯曾經想要把陽光擋在窗外,可無論怎麼抵擋,陽光還是照進了屋里。假如說,此番情景在冰冷的早晨也會令人毛骨悚然,那此時,當一切被陽光所照耀,又是怎樣的景象啊!

他動也不敢動,甚至連走一步都不敢。遇害者曾經發出一聲,手動了一下,他更害怕了,便又給了遇害者一擊。他拿出一張破舊的毯子將尸體蓋上,可是就算把尸體蓋上了,他還是會想到她的那雙無辜的眼楮,覺得它們正看著自己,這時看著那地上的血跡更嚇人。他把那個毯子拉了下來。尸體**果地躺在那——僅剩下血和肉,只是這些——可是剩下的那些都是什麼肉啊,被許多的血包圍著的肉!

他擦著了一根火柴,把爐子點著了。他把木棒放在爐子里。木棒的一端上有頭發,他把那端放進爐子里,木棒著了起來,頭發也被火燒著了,燒成了灰,隨著微風,這些灰飛進了煙囪。就連這樣的景象也把他嚇壞了,雖然他有著強壯的身體。他拿著木棒,一直到它斷裂,然後放在爐子里點燃,讓它慢慢地被火燒盡,最終變成了灰。他把手洗了洗,然後把衣服擦干淨了,但是衣服上有幾處血跡他怎麼擦也擦不掉,最後實在沒辦法,他把那些地方剪了下來,扔進爐子里燒掉了。房間里怎麼到處都是血跡?連狗的爪子上也都是血。

在這段時間里,他沒有一次是背對著尸體,真的,一刻也沒有。所有的事都收拾好了,他退到了門口,一手拉著狗,他怕那個小家伙的爪子上再踫到血,以免把證據帶到了大街上。他把門輕輕地關上了,上了鎖,然後取下了鑰匙,離開了那個充滿血腥的房間。

他到了馬路對面,然後抬頭看了看那扇窗戶,確保在外面往里看什麼也看不見。窗簾完好無損地掛著,她本想把窗簾拉開的,讓更多的陽光照進來,可是她再也沒有機會了,她看不見陽光了。尸體差不多就是躺在那個窗簾下面。這一點他應該是知道的。天啊,怎麼光偏偏就往那個地方傾瀉呢。

幸好這一瞥只是一剎那的時間。感謝上天,總算是離開了那個房間。他對著那條狗做了一個手勢,然後快步地離開了。

他走到愛靈頓,朝著高門山附近的那座立著惠廷敦紀念碑的土坡大步走去,然後再去高門山上。他一點主意也沒有,不知道要到哪去——他剛要動身下山,便又朝著右邊走去,他繞著近道穿過田野,繞過凱茵森林,最終來到了普司泰德荒原。他經過了健康谷旁邊的窪地,然後又越過了對面的山丘,穿越了連接漢普司泰德和高門山兩地的大道,並且沿著剩下的那段荒地朝著北面郊區的田野走去,在田邊的一道籬笆底下躺了下來,睡著了。

沒過多久,他就醒了,然後起來又開始趕路——他並沒有往鄉村走去,而是朝著倫敦方向走去——然後又往回走——又從另一方向順著他剛走過的那段路走回去——有時候在田野里游蕩,有時候在溝邊躺下休息,也有時候突然就起來,到另一個地方躺下,後來就又開始四處游走。

上哪才能找到吃的喝的呢,既要離得近方便,又要不是有很多人的。亨頓,那應該是個好地方,路程不是很遠,而且也不堵車。他決定去那了——有的時候行走得很快,有的時候出于一種逆反心理,走得比蝸牛還慢,或者索性就停下來,在籬笆旁懶洋洋地敲打著。可是到了那個地方,他看見的每一個人——就連門口的小孩——都好像用一副懷疑的目光盯著他在看似的。他只好轉過身,沒有勇氣去買吃的喝的東西了,盡管當時他已經有好幾個小時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他又開始在荒原上游蕩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去哪里。

他不知道自己游蕩了多少公里,最終又回到了老地方,已經到下午了,白天即將結束,他放任自己到處游蕩,不知道要去哪,他上坡下坡,走了一圈又一圈,始終原地徘徊著。最後,他選擇往海菲爾德方向走去了。

夜里九點多了,此時村子里一片寂靜,那個男人已經很累了,他從教堂旁邊的小山上走了下來。那條狗也因為和他四處游蕩而變得一瘸一拐起來。他們蹣跚在狹窄的街道上,他們看見了有家店里的燈光很暗,然後悄悄地溜進了這家小酒店。走進店里,看見大廳有一個生著的火爐,幾個農民正圍繞它喝酒。他們看見這個男人後,給他留下了一個位置,可是他卻沒有上前坐下,而是選擇了坐在遠處的角落里一個人吃著飯喝著酒,說得更準確些,是和他的那條狗一起吃喝,他時不時地給那條狗扔點吃的。

那幾個喝酒的農民說起了周圍的土地與農民。說完了這些,又開始談論上個周末某個死去老頭的年齡。有的人認為他年事已高了,有的人卻認為他還很年輕——一位滿頭白發的老人說,這個死者並沒有我年齡大——假如他好好地保養鍛煉,至少還能活十到十五年——前提是必須好好保養。

這個話題並沒有引起恐怖的內容。那個角落里的男人付了賬,無聲無息地坐在角落里,沒有人注意他,他差一點就睡著了。此時,小酒店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引起了賽克斯的注意。

原來這個不速之客是江湖上的騙子,他背著一個箱子,也是四處游蕩,並且他還賣磨刀石、磨刀皮帶、剃刀、洗面水、馬具黏合劑、治狗病和治馬病的藥,還有廉價香水和化妝品一類的東西。他剛到酒店,就和那群農民談笑風生起來,相互逗著樂,等他吃飽喝足後,便開始了自己的生意,一邊說笑一邊賣起了東西。

「那是什麼東西啊?好不好吃,哈利?」一個農民嬉皮笑臉地指著那個箱子角落里的幾塊貌似像糕點的東西問。

「這個啊,」那個騙子拿起一塊說道,「這個啊,就是那種可以洗掉任何污點、百試百靈物超所值的合成肥皂,它能除去任何絲綢、緞子、亞麻、棉布、麻紗、縐紗、呢絨、毛毯、混合織物、平紋細布、羊毛織品上各種斑點、繡跡、霉點。任何跡印,不管什麼跡印,哪怕是啤酒或者葡萄酒漬、水果漬、水漬等色斑,還是瀝青印跡,用了這個肥皂清洗,輕輕擦一下就全部褪去了。假如要是哪位女士名譽上有了污點,只要吃一塊下去,就會立刻藥到病除——這可是毒藥啊。假如哪位紳士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只需要吃一點點。從此名聲就不成問題了——因為這個東西簡直就跟手槍里的子彈一樣可以使人稱心如意,而且味道也差了很多,結果肯定會是名聲大振的。這個肥皂只需一便士一塊。有這麼多好處的小東西。只賣一便士一塊啊

說罷便有了兩個人要買,剩下的人明顯也動心了。這個騙子看到此場景,便說得更起勁了。

「這個東西一生產出來,就會被搶購一空的,」那個騙子說道,「現在有十四座水磨,六部蒸汽機,還有一組伏打電池,一直不停地生產,可是還是供不應求。那些工人很賣力地工作,有的累死了就馬上給寡婦發撫恤金,每個孩子每年給二十磅,要是雙胞胎就給五十磅。一便士一塊啊。半便士收兩個是一個意思,四分之一便士收四個就更歡迎了。一便士一塊。專門清除各種酒類污漬、水果污漬、啤酒污漬、水漬、油漬、瀝青、泥漿、血跡。現在在座的有個人身上有一個跡印,他在還沒來得及請我喝瓶酒的時間里,我就把那個印跡給擦掉了

「嗨!」賽克斯大喊一聲,跳起來說,「把帽子還給我

「先生,不要著急,我能在您還沒走過來拿帽子時,就把這個印跡給您擦去,」騙子朝著那些人擠了擠眼,答道,「我就能把這個印跡擦得很干淨。請大家都注意了,這位先生的帽子上有一塊很深的印跡,沒有一個先令大,但也要比一個半克朗硬幣還要厚。不管他是什麼印跡,不管是酒漬、水果漬、水漬、油漬、瀝青、泥漿,還是血跡——」

那個騙子沒有再說下去,因為賽克斯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咒罵聲,把桌子掀翻了,然後把帽子搶了下來,就跑出了酒店。

精神狀態的反常,舉棋不定的內心,不由得在這個凶手身上體現出來,這種狀態已經折磨他一天了。這個時候他回頭看了看,發現沒有人追出來,其實人們頂多把他當成了心有怒氣的醉漢。他選擇離開了這個小鎮。街道上停著一輛郵車,他避開了車的燈光走了過去,他認出了這輛車是從倫敦開來的,車正停在那個小小的郵局前。他大概猜出了後面將要發生什麼事,但是他依然疑神疑鬼地走到了馬路對面。

車里押車的員工站在了車門口,正在等待著郵袋,一個穿著像是獵場看守員的男人走到了前面,押運員將放在路邊的一個籃子遞給了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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