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陰冷的夜晚。費金穿上一件能夠緊緊地包裹著自己的外套,用衣領蓋住耳朵,將自己的半個臉都深深地藏了起來,走出屋子,鎖好門,在台階上停了下來,等其他幾個少年把一切都處理妥當了,這次他沒停留,就快速地離去了。
奧立弗現在住在懷特教堂附近的一個屋子里,費金站在大街上,向四周看了一下,然後穿過馬路向斯皮達菲方向去了。
石子堆積而成的路面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泥土,黑壓壓的濃霧漂浮在路面上,天空中的雨點也嘩啦啦地都下來了,任何東西模起來都是冷冷的、黏黏的。在這樣的晚上只有老猶太這一類人才會出門。他無聲無息地向前游走著,在黑暗中爬來爬去,尋找著自己的美味。
他一直向前走,穿過一條又一條的小路,來到了貝絲勒爾草地上,但是他突然又向左邊走去,然後就走進了像迷宮一樣的街道,在這里人口眾多。
老猶太對這里非常熟悉,因此他不會迷失方向。他快速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中,最後他走進了一條街,在這里有著這片地方唯一的一盞燈。老猶太走到一個房子前面,敲了敲門,然後說了幾句話就上樓去了。
他的手剛一踫到門,就有一只狗狂叫起來,然後就有個男人問是誰來了。
「是我,比爾費金一邊說,一邊朝屋里看去。
「進來吧!」賽克斯說道,「別叫了,你個蠢貨,老鬼穿了件衣服你就不認識了啊?」
這只狗也受到先前老猶太的衣服的欺騙,但是當費金把衣服月兌下來的時候,他就哪來的回哪去了,還邊走邊搖尾巴,來顯示它的本性。
「不錯賽克斯說。
「很好,我親愛的,」老猶太答道,「啊,南希
後一句話的口氣有些尷尬,老猶太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理會他,因為南希偏袒奧立弗的原因,他們自從這件事以後就再也沒見過面。但是年輕女子的表現卻將他的疑慮抹去。她把自己的腳從壁爐上放了下來,示意費金離壁爐近點,因為天氣實在太冷了。
「這是太冷了,南希費金伸出瘦骨嶙峋的雙手在火上烘烤著。
「只有使用錐子才能扎進你的心,」賽克斯先生說,「南希,給他拿點喝的,看他這副樣子就像鬼一樣,真是讓人惡心啊,就像剛剛從墓地里爬出來的惡鬼
南希快速地從食櫥里面拿出來一個裝有飲料的瓶子,里面還有很多這樣的瓶子。賽克斯倒了一杯白蘭地,要老猶太干了它。
「夠了,比爾,真是太感謝你了費金把酒杯舉到嘴邊踫了踫,便放下了。
「怎麼,怕我們搶了你的頭彩嗎?」賽克斯用眼楮看著老猶太問道。
賽克斯先生發出了一陣嘲笑聲,然後就拿起酒杯,把里面的酒倒掉,又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一口氣喝了下去。
在賽克斯先生喝第二杯酒的時候,他把屋里的一切都看了一下,因為他太多疑了,所以無論走到哪里都先要熟悉一下環境。這間屋子擺設簡陋,但是從喝的東西來看,這間屋子的主人不是一個憑自己真本事吃飯的人,除了屋里的兩三根木棒和一把護身器,就再也沒有什麼讓人擔心的東西了。
「我們準備不干了賽克斯咂了咂嘴,說道。
「談買賣?」老猶太問。
「談買賣,」賽克斯回答,「有話就說
「是杰茨那個場子吧,比爾?」費金把椅子拉近一些,聲音很低。
「是的。那又怎麼樣啊?」賽克斯問道。
「我的意思,南希,你知道吧!」老猶太說道。
「她不知道,」賽克斯先生冷冷一笑。「而且她也不想知道,有什麼就快說吧。不要在這里裝聾作啞,你難道不想截一票?你是怎麼打算的?」
「比爾,小聲點兒費金很生氣,「小心被別人听見了,會有人听得見的
「讓他們听見又能怎麼樣,我可是什麼都不在乎賽克斯說道。但是之後他說話的聲音明顯變小了許多,火氣不再那麼大了。
「這只是我的提醒而已,也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咱們一起來說說杰茨的那戶人家吧。你們說我們什麼時候動手比較好。他們家實在是有太多好東西了費金樂得直搓手,眉毛向上揚起來,仿佛東西已經到手了。
「我們不干了賽克斯冷冷地答道。
「真的不干了?」費金應聲說道。
「是的,我們不干了,」賽克斯回答,「至少不像我們估模的那樣,可以來個里應外合
「那就是工夫不到家,」費金氣得臉色發青,「別跟我說這些
「我要跟你說的就是這些,」賽克斯不退讓,「你算什麼東西,我就告訴你吧!托比格拉基特在那附近已經轉悠了兩個星期,一個僕人也沒勾搭上
「比爾你的意思不會是說,那兩個僕人一個也沒有拉過來吧!」老猶太說道。
「是的,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事,」賽克斯回答,「那個老太婆用他們都有二十年了,就算你給他們五百鎊,他們也不會干
「你的意思是說,那幾個女的也一個都拉不過來是吧?」
「是的,一點辦法也沒有賽克斯答道。
「就算公子托比格拉基特也不行?」費金不大相信,「想想娘們是些什麼東西,比爾
「是的,就算公子托比格拉基特也不行。他說,最近他一直打扮得很帥氣,但是一點用也沒有
「他該試一試小胡子,配上軍褲,親愛的老猶太說道。
「他試過,」賽克斯答道,「這兩樣也不行
費金听到這個消息,沉思了很久,說如果公子托比格拉基特呈報的全是真的,那麼恐怕這套把戲算是不行了。
「但是我們為了這件事,花了那麼多錢在這上面,現在什麼都收不回來,真是虧大了。真是太可惜了
「可不是嘛,」賽克斯先生說,「簡直是太倒霉了
老猶太陷入了沉思,他面容非常難看,似乎是為了這件事很惱火,賽克斯偶爾還看他兩眼,但是南希卻對這一切都熟視無睹,生怕招惹了這個老家伙。
「費金,要不我們直接從外面動手,多花五十個金幣,值不值呢?」
「值啊費金好像突然醒過來,說道。
「那我們說定了?」賽克斯問。
「就這麼說定了老猶太現在別提有多高興了,似乎從死人又變活了。
「那好,你說我們什麼時候動手,都听你的,」賽克斯帶著幾分輕蔑甩開老猶太的手,說道,「前天的時候我跟托比翻過花園圍牆,試了一下門窗上的嵌板。這家子到了夜里就關門閉戶,跟大牢似的。不過有個地方我們能砸開
「什麼地方?」老猶太急切地問。
賽克斯打著耳語說︰「穿過草地——」
「是嗎?真是太好了?」老猶太說著,頭往前靠去。
南希搖搖頭,看向了費金,說道︰「不管是什麼地方,離了我,你這件事別想辦成,我心里很明白,自己必須要小心
「隨你怎麼說,你和托比還需要幫手嗎?」
「不要了,我們只需要一個搖柄鑽和一個小孩子。第一件東西我們有了,第二件東西你得幫我們弄到
「一個小孩,那就是進屋子里的了費金嚷道。
「管他的呢,我們就需要一個個頭很小的孩子賽克斯先生若有所思,「我要是能把掃煙囪師傅勒德的那個小家伙搞到手就好啦。他故意不讓孩子長大,就是為了干這一行,那個孩子在這一行也已經開始掙錢了,可是他父親卻被關了起來,少年犯罪教化會把孩子帶走了,教他讀書寫字,早晚要培養他當學徒什麼的,真是可惜了賽克斯先生想到自己的損失時,就又生氣,又上火,「還好他們沒有足夠的資金,不然我們在這個行業就沒得混了
「是湊不齊,啊,」老猶太附和道。賽克斯在一邊慷慨陳詞,他一直在打主意,只听清了最後一句「比爾」。
「什麼事?」賽克斯問。
費金朝壁爐旁邊的南希點點頭,意思是要她離開,賽克斯不耐煩地聳了一下肩膀,像是認為這種小心純屬多余。但是他還是同意了,讓南希幫他去拿啤酒。
「你根本就不是想要什麼啤酒南希並沒有挪動地方。
「我告訴你,我要賽克斯答道。
「胡說,費金,你說吧!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不用防著我
「好了,費金,不要擔心她了,你也認識她很長時間了,應該能相信她的。她是不會亂說話的,是吧!」
「我是不會這麼做的年輕女子說道。
「我知道你不會的,但是我要說的——」老頭兒說著,又停了下來。
「只是什麼?」賽克斯問。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又變得瘋瘋癲癲的,就像那天似的老猶太回答。
听到老猶太的話,南希大笑一聲,一口氣喝下了一杯白蘭地,然後就有些亂七八糟地說著什麼「咱接著玩」,「千萬別泄氣」。老猶太帶著滿意的神情點了一下頭,他倆重新坐定。
「現在可以了吧,費金,」南希笑吟吟地說道,「馬上告訴比爾,關于奧立弗的事
「你真是太聰明了,這麼聰明的小姑娘費金說著,「我要說的正是奧立弗
「關他什麼事?」賽克斯問道。
「那孩子正合你用,親愛的老猶太壓低沙啞的聲音作了回答。
「他!」賽克斯嚷了起來。
「帶上他,比爾南希說道,「我要是你,我就這麼辦。他不像別的小孩子那樣老練。反正你也不需要本事大的,只要他能替你打開一扇門就行
「我就知道他錯不了,」費金說道,「最近幾個星期,他訓練挺好的,也該開始自個兒養活自個兒了
「嗯,個子倒是正合適賽克斯先生沉思著說。
「而且他什麼都會為你做的費金插嘴道。
「嚇唬他賽克斯操著對方的口吻說,「我先說好了,可不是嚇唬他,我們真動起手來,他要是玩什麼花樣,費金,你休想看到他活著回來。考慮好了你再支他去
「我都想好了,」費金說,「我考察過他,相當周密。只要讓他感覺到自個兒跟咱們是一伙的,他就已經是一個小偷了,就成我們的人啦老頭兒高興得把他自己都給說服了。
「不是我們的?」賽克斯說,「是你的
老猶太說道︰「只要你高興,算我的好了,比爾
「為什麼這麼說,一個小毛孩子而已,你為什麼要花費這麼大的力氣呢?這樣的孩子在公園里有的是,隨意挑選賽克斯說道。
「因為他們對我來說沒有任何一點的用處,」老猶太回答,「反正留著他們也沒什麼用,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只憑他們的樣子就可以判刑給他們,而我什麼也得不到。但是有了這個孩子就不一樣了,只要好好地訓練他,靠別的二十個孩子也辦不了的事,只需要他一個就可以辦得到。再說,要是別的人一旦逃跑了,我們可就完蛋了,所以必須要讓他跟我們綁在一起,只要讓他干一次就可以了。這樣我們也不會吃虧
「什麼時候動手?」南希問了一句。
「什麼時候動手,比爾
「我跟托比商量過了,如果沒有什麼意外就在後天晚上動手賽克斯怪聲怪氣地回答。
「好,」費金說道,「那天沒有月亮
「對賽克斯應聲說。
「怎麼把貨弄出來也都安排好了,是嗎?」老猶太問。
賽克斯點了點頭。
「還有那個——」
「好了,都安排好了,」賽克斯打斷了他的話,「你什麼都別問了,明天把那個孩子帶過來就行了
三個人開始各自發表自己的觀點,相互討論,最終商量的結果是在第二天天黑的時候讓南希去接奧立弗過來,但是費金卻找了個理由說只有自己跟奧立弗一起來才可以。他們為了這次行動不停地商量這個細節的問題。可憐的奧立弗將無條件地交比爾賽克斯先生看管監護。對于可能發生的意外,可能會有何種禍事會降臨到這個孩子身上,雙方達成諒解,賽克斯先生返回之後陳述的種種情況,在一切重要細節上須由公子托比格拉基特加以證實確認。
所有要準備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賽克斯先生開始毫無節制地痛飲白蘭地,還不停地在嚇唬人,同時各種難听的歌曲甚至是粗魯的辱罵都從他的嘴里不停地冒出來。最後他把自己這一行業的工具箱拿出來不停地解說著,說著說著就趴倒在地,然後就睡著了。
「晚安,南希費金一邊照來的時候那樣將自己裹起來,一邊告辭。
「晚安
他們兩個人的雙目相互看著對方,老猶太看了她一會兒,她的樣子和表現讓他很放心,認為托比格拉基特恐怕也不過如此。
老猶太在南希轉身過去的時候,偷偷地踢了地上的賽克斯先生一腳,然後就下樓了。
「還是這一套費金在往回走的路上,「這些女人,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會喚醒她們那些所謂的感情,但是還好這種事情長不了。那家伙為了一袋錢還是要對付這個孩子的
費金先生一邊走,一邊用以前的美好回憶來消磨自己的時間,他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機靈鬼還沒有休息,在等他回來。
「奧立弗睡了沒有,我有事情要跟他說
「早就睡了,」機靈鬼推開門,說道,「在這兒睡著呢
奧立弗躺在一張簡陋的床上,睡得很死,這里的環境使他的臉色顯得是那樣的蒼白,像死人一樣,只是像裝進棺材的死人一樣,就像人剛剛死去的時候一樣,靈魂剛飛到天堂的時候,世俗中的污濁還沒有污染他的聖體一樣。
「現在先不說了,」費金說著,輕輕地轉身離開了,「明天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