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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華密牢。

沒有明窗,屋里燃著幽幽燭火,青年的臉色被襯得更加蒼白,眼楮卻亮亮的,像是即將奔赴戰場的士兵。

「他看我就像看小丑,這使我很是訝異青年緩緩道來,「我一直以來掩飾得很好,就算他察覺到我心神不寧,也不該猜到這麼多

「之前便有所懷疑,他的眼神更讓我察覺不對。看他那勝券在握,憐憫輕蔑的樣子,我心中一個可怕的猜測隱隱浮現

「我的不對勁是他造成的吧,他知情!他是策劃者,還是實施者?」

青年眼光變得銳利起來,段錦宣這才察覺,他面前的青年,是一個帝王!無論他多昏庸,多柔弱,他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帝王!

「我動用所有的力量暗暗查訪,查了所有與段錦風有關的事情,再細細推理,終于得出了結論

「什麼結論?」

「他將是我一生的敵人青年露出一個孩子般的微笑,聲音卻很是有力,「這是一場戰爭,我們兩個人的戰爭。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已輸了第一場。我手下的能人不多,能接觸的消息的就更少了,不過我勝在鍥而不舍。斷斷續續消息傳來,我總算知道了自己這些年忽視的問題

「我忽然間愛上自己的三哥,竟然是中了蠱

「蠱?」段錦宣已經做好從青年這里听到驚人消息的準備,沒想到還是被駭到了。

蠱,多熟悉的字眼。

原來如此嗎,青年愛上自己竟是因為蠱?

青年對自己的畸戀找到了原因,段錦宣本該松一口氣的,可他卻微微怔住了。

「那是一種情蠱,有一個美麗的名字--斬相思。斬相思是南疆三大奇蠱之一,在南疆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煉制方法被南疆月氏國皇室牢牢把持,是月氏國的振國之寶。因為煉制極難,飼養更難而不被世人知曉

「斬相思,讓宿主愛上服用蠱蟲後睜眼見到的第一個人,無論是誰。宿主求而不得,便會心痛如絞,逐漸虛弱而死

「一切都明了了,我誤服蠱蟲,愛上了自己的三哥,求而不得,身體會漸漸衰弱,最後死掉

「誤服?」

「沒錯,斬相思是段錦風的,他原本打算讓三哥服下,自己在一旁守著,等三哥蘇醒,就變成三哥心愛的人。沒想到陰差陽錯,服用蠱蟲的變成了我。至于段錦風,呵,他是本就傾慕三哥,還是想利用三哥做些什麼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

青年的聲音很平靜,但任誰都能听出其中的暗流。

「所以說,我那幾年的苦痛糾纏都是因為蠱了?哈,我還真是一個小丑!」

「剛剛得知這件事,我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直接沖上去用刀砍死他。他自己謀算自己的,為什麼要把我扯進去!他自己一副不染凡俗,出水白蓮的模樣,為什麼要把我推進深淵!我在這里苦苦煎熬,他為什麼還要憐憫地看著我!」

「我憤怒整整了三天三夜,卻生生忍住了,沖動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他的蠱蟲從何而來?我又查了一年,才將將有了結果。雖然極盡謹慎,我還是被察覺了,不過他只知有人探查,卻不知那人是我。他對我還是很有優越感的,他輕視我,因為他自覺抓住了我的隱秘,有自信鉗制我

「他的蠱蟲自然是他的母妃--慧妃留下的。你明白了嗎?」

段錦宣點頭,是的,他明白了。慧妃,先帝最心愛的女子,先帝愛她信她珍重她,願意為她冒天下之大不韙,廢除後宮,罷黜太子。如果說這些都是蠱蟲的作用,就都說得通了。

「南疆月氏國為大晉所滅,但皇室猶有一支血脈殘存,月氏遺民妄圖顛覆我大晉,不,是掌控大晉,設計父皇服下斬相思。慧妃就是月氏遺民,若是意在顛覆,他們早下手了。九皇子夭折,慧妃身死,他們就把目光轉到慧妃養子段錦風身上。月氏遺民百年經營不容小覷,他們在大晉的勢力盤根錯節,不然怎麼能演出刺殺帝王,孤女救助的戲碼

「捫心自問,我對三哥的感情只是因為蠱蟲嗎?不是的,絕不是的。就算一開始是蠱蟲的作用,那麼後來呢?幾年來輾轉反側為了他,日思夜想惦念他,他還那麼好,那麼好,當你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只與一人相系,你有什麼理由不愛他!」

「太晚了,我知道的太晚了,若是再早一些,我還有勇氣對抗。如今那愛已然深入骨髓,剜不掉了。撥開雲霧,只有一件事可以確定︰我是那麼那麼愛他,哪怕失掉性命青年勾勒出一絲蒼白的笑意,如沐春風。

「既是身負奇蠱,我便暗中尋訪名醫,最終在終南山尋到藥王孫思遠。孫思遠長于醫毒之術,對蠱術也頗有研究,再三懇求下答應為我診治。誰知就算是藥王也無能為力。蠱不是毒,如今那蠱已融入血脈,再也無法取出

「斬相思,何以斬斷相思,唯死而已

「求而不得,注定虛弱至死,這樣下去,活不到二十五歲。唯一能活下去的辦法就是,三哥他也愛上我,只要兩情相悅,就能延長壽命

「呵呵,這與沒辦法有何區別!兩情相悅,根本不可能!我愛上三哥已是驚世駭俗,何論三哥會心悅于我!」

「難道要我去向三哥剖白心意,說我心念他已久?還是苦苦哀求,可憐兮兮地乞求他看在兄弟情義的份上眷顧于我?又或者自甘下賤,去自薦枕席?」

「這絕無可能!我是愛慕他,我是沒有他的愛會死,可那又如何呢?要是為了活著拋棄尊嚴,去搖尾乞憐,我還不如死了!我想要他的愛,不是憐憫。那樣苟且偷生,是在折辱他,也是在折辱我自己

「我愛慕他,是我自己的事,縱是死了,也與他無干

「我出生起便是皇子,自有一番傲氣,其後是君王,誰也無法折辱于我,便是我自己也不成!」

「藥王離開了,只有他的弟子沈丹青留下。沈丹青是個悠然灑月兌,至情至性的人物,我的千思萬緒只能與他分說,我倆漸漸成了好友。當時太子與大皇子斗得風生水起,我再謹慎也不免波及其中,前朝後宮人心惶惶,事務繁雜,精神緊繃,我的身體每況愈下,與丹青相處竟成了我放松心情的最好方法。他是個合適的傾听者,目光明澈通透,你不用擔心他會泄露你的秘密」

青年喃喃說著,尖銳的聲音漸漸放緩,說到沈丹青時會心一笑。

青年溫雅俊秀,那笑自是極美的。

段錦宣卻無由覺得有些刺眼。丹青,丹青,他們很要好?

「丹青一直為我的身體操勞,雖是必死,能拖一時也是好的。過了許久,他得出結論,我的心痛是有規律的,受到刺激會發作,見不到三哥也會發作,還一次比一次劇烈,嘔血也是同樣的道理。若是我經常見到三哥,或是三哥待我像待六哥一般好,哪怕只是兄弟情誼,也能緩解我身體的惡化

「登基後,丹青勸我把三哥調往京城,如此他日日上朝,我也能日日見他一面,就不用辛苦至此

「我沒有答應。三哥他怕是不願來京吧,也許他還會疑心我是要謀奪他的兵權,或者干脆以他為質,挾誠王以令北疆。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北疆誠王府是他的根基所在,北疆將士唯以他馬首是瞻,他猜測我要軟禁他確實是人之常情

「我怎麼會呢?我從不想讓他知曉我的心事,亦不曾想將他卷入我的是非。日日見他雖能緩解心痛,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他還是不愛我,我卻可能越陷越深,甚至終有一日會控制不住自己,這根本是飲鴆止渴

「我是能命令他待在我身邊,甚至囚禁于他,但又能如何呢?只要他不願,我不會做任何讓他為難的事情。沒有人能傷害他,其他人不能,我也不能!」青年咬牙。

「因為我不能言明的心事,我在北疆和三哥身邊安插了許多人,時日甚久,比其他各方勢力都要埋的深

像是沒看到到身邊人變了的臉色,青年狡黠一笑,「早在很多年前就埋下了,卻沒被三哥清洗掉。不得不承認南陽郡主管家是一把好手,她把王府整理的滴水不漏。我的人沒怎麼暴漏,是因為我沒讓他們做什麼呀,我只是讓他們注意三哥的日常小事,並命令他們忠心耿耿效忠三哥,保護每一個三哥在乎的人……」

「我知道三哥發怒時會板著臉,什麼也不說;我知道三哥喜愛濃茶,嫌棄清茶寡淡;我知道三哥沉思時會愣神,常常忘了身邊的人;我知道三哥喜歡吃辣,不過他從不多吃,像是怕被人知曉他的嗜好……」青年扳著修長素白的指頭,一項一項數著。

段錦宣臉色忽青忽白,想要說些什麼,最終敗在青年濕漉漉的眼眸下。他定眼望了一下青年,清咳了聲,沒有開口。

段錦宣這次不告而別了。

他竟會隨著青年的話心緒起伏,青年對他的影響有些大,他必須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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