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腳步頓在原地,循聲望去,不由自主向左右兩邊分散開來,留下一道空隙。
花無憂眼眸動了動,爾後,袖中的手掌輕輕揮了揮,剛剛才聚起的功力無形中散去。
風流熒抬起一張蒼白色小臉,看著那幾米之外的人,表情變了變。
陽光下照耀在那潔白的長袍上暈染出一道道淡雅的光圈,漠傾歌負手而立,削瘦而不凌弱的身影透出一股淡淡的清晰,那一頭長發,長緞般溫軟的飄動在風中,遮掩住了他半張臉龐,只露出一雙淺笑如月牙兒彎的鳳眼,還有那堅*挺柔和的鼻子,嘴角彎彎翹起,勾出幾分親和的笑容。
凌亂中盡顯儒雅,儒雅卻不失威嚴,威嚴中卻又暗露高貴。
他站在人群的那一方,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她,那笑仿若神祗一般低沉而溫柔。
風流熒呼吸一窒,心,快了,亂了……
眾人先是一愣,然後驚覺出自己的失態,連忙軌道一大片在地,聲音高低起伏著,「拜見七王爺!」
漠傾歌淡淡拂了拂袖,輕咳了一聲,「都起身吧,這位是白狼君派來為小王問診的人,要是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大家不要介意,小王這就代他向各位請罪了!」
王爺向百姓請罪?真是聞所未聞!
這些原本還跪著的人一听,瞬間變成趴倒在地。
個個驚慌失措,雖然這七王爺平日百病纏身,不為皇上所看中,雖然這七王爺素來性子溫和一看就是給好欺負的主,雖然……
但是,人家身份還擺在那里,好歹也是一國王爺,一個王爺向他們這群平民請罪,成什麼體統!
而且,像王爺這麼好的一個人,這麼溫柔善良的一個王爺,他們又怎麼忍心?
「是賤民們錯怪了這位少俠,還請王爺怪罪!」既然王爺都這麼說,那麼這人的身份鐵定錯不了!
所以,有關剛才的一系列漏洞都被漠傾歌極具威嚴的一句給堵住了,所有問題瞬間煙消雲散。
「嗯,那就謝謝大家了!要是沒什麼事,就散了吧
他徑直越過那些人,走到風流熒面前,不知從哪里掏出一方帕子給她擦汗。
風流熒回神後像是觸電般一下子彈開。反應過來後,又覺得這樣不妥。
抬眼看了下漠傾歌僵硬在空中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剛才人家才救了自己,又是好心給自己擦汗,自己卻這麼防備躲開,似乎有些對不起他了。
「你額頭出汗了……」
「額?是嗎?」風流熒對他的話反應極其敏感,提袖胡亂擦了兩把,干笑著,「這下沒有了吧?呵呵!」
漠傾歌笑著搖頭,視線觸及到一旁雙眼緊眯的花無憂時頓了頓,好奇道,「這是?」
風流熒這才想起來身邊還有個人,冷冷地勾起嘴角,諷道︰「他?哼,他不過是一個見死不無動于衷救毫無情義背信棄義丟棄朋友的十惡不赦之人!」
花無憂笑容僵在嘴角,漠傾歌被她一下子吐出的話震驚在原地。
「和這種沒心沒肺的人站在一起,我自己都覺得惡心,我們走吧!」風流熒看也不看身邊人,一把挽住漠傾歌的手,拖著人往外走。
花無憂表情微動,像是這才回過神一樣,伸出手從後面握住她胳膊。
「干什麼?!」她火大無比,剛才那一刻讓她算是徹底看著他!身為一個男人,卻在危急關頭撇下她,他還算是她朋友嗎?
「你要和他走?」毫無疑問,花無憂口中那個他是誰。
「哼!我不覺得和你走還有什麼意義了!」她冷眼一瞥,嘲笑道。
花無憂表情一暗,轉瞬又恢復如常,握住她手臂的力道緊了幾分︰「你不能走!」
風流熒秀眉一蹙,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話一樣︰「我為什麼不能走?」
花無憂什麼話也沒說,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晃在她面前。風流熒頓時臉色全黑,僵硬在原地。
手指握了握,又握了握,險些咬碎一口銀牙︰「花無憂,算你有種!」
她怒火中燒,惡狠狠瞪著對面人,轉身大步邁著離去!
漠傾歌頷首看著她的背影,轉瞬視線落在對面的花無憂,淡淡的點了點頭。
花無憂彎起嘴角,噙著一抹散漫的笑,同樣看著他。
兩個人同樣出色的人負手而立,視線在空中撞擊著,誰也沒有說話。
最後漠傾歌優雅的拂了拂袖口,邀請道︰「流熒不適合被束縛
她就像那個人一樣,全身上下都注滿了新鮮的血液,同樣的好強,同樣的倔強,同樣的任何時候都不會屈服!
花無憂仿佛听到天大笑話般,兀自笑了起來,笑聲爽朗,在空中卻逐漸泛著冷意,周圍空氣也似乎變得稀薄起來,壓抑著心,濃濃的散不開。
「她會這麼樣,都不關你的事!漠傾歌,她是我的人,就注定一生都不能離開我!」
漠傾歌臉色蒼白了幾分,「流熒不比一般女子,若你是……是真心對她,就要懂她尊重她,不然……」
「本公子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漠傾歌,離香給了你命,不是讓你來對本君說教的!」他冷目一掃,眼中全是寒霜。
漠傾歌臉色蒼白如雪,差些連嘴角上那一慣的柔和笑意也維持不住了。
肩膀一撞,花無憂越過他朝身後人追去。
………………
風流熒一口氣沖出老遠一段距離,等到回過神後才發現不知不覺來到了護城河邊。
沿著城欄漫無目的走著,她不知道為什麼心底會突然間升起這麼大的一團火。是因為花無憂沒有出手救自己,還是因為他最後拿出賣身契威脅自己?
那次出使任務她不是最鎮定的那個人,何時,她竟然也變得這樣心境暴躁了?
剛才就這麼走了,好歹七王爺還出手幫自己解圍,她卻連一句謝都沒說,是不是不太好?
該死的!這一切都該怪花無憂,若不是他,她至于這麼暴走嗎?!可惡,總有一天她一定會報復回來的!
風流熒信誓旦旦的想著,轉眼又像泄了氣的皮球,全身軟沒力氣趴在欄桿邊。
要說報復談何容易啊,哎!還是先拿回賣身契好了!還有那個神秘的龍玉山,她總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這其中一定有著某些聯系,等到她自由了,一定要去好好探索一番!所以,眼前最重要的事還是……
可是,那bt的功夫那麼高,每次近身都是自己吃虧,怎麼才能拿到呢?
想著想著,一雙好看的秀眉不禁皺了皺。就在她全神貫注思索著怎麼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從花無憂身上拿到那份賣身契的時候,拐角處突然沖出來一個人。
一下子撞到風流熒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那人連連說著,飛快跑開。
風流熒揉著被撞疼的肩膀。不對!她警覺的探向腰間,眉頭一擰!敢偷她的錢,簡直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站住!」她轉身去追。
那小毛賊的身法不慢,見對方一介女流,所以根本就沒怎麼放在心上。
就因為他這種輕敵思想,所以很快就被風流熒給追上了。
抽下腰間的鞭子,聚力往那小毛賊身上一甩。
「啊——」小毛賊猝不及防,被鞭子卷起來,撂倒在地,發出慘烈的一聲嚎叫。
鞭子一掀,卷著他手上剛剛偷過來的銀子飛回來。風流熒伸手毫不費力接在手中。
倒出里面的錢放在手中數了數,確定沒少半文才松了口氣。
而那小毛賊在看到她手心上攤開的那幾文錢時就徹底黑了臉。還以為遇上了個大肥羊,沒想到比他還窮,窮也就算了,到現在還被對方抓包!早知道這麼窮酸,他才懶得出手呢!
正在他心底憤憤想著,一團陰影籠罩著他,他心底大驚。
連連叩頭求饒,「姑女乃女乃,我一時瞎了眼偷錯人,嗚嗚……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小的這一次吧,以後小的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求您饒了小的吧,求您……」
「行了!」風流熒不耐煩揮手打斷,蹲去,一臉燦爛笑容,「你今天偷了多少?」
「額?」小毛賊全身一僵,石化在原地。
一刻鐘後……
「十五、十六、十七……二十五、二十六,不錯不錯,有前途!」風流熒數好銀袋子里面數目往自己懷中一揣,拍了拍一身精光蹲牆角的的小毛賊,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
洗刷之後,拍拍手走人!
留下繼續蹲牆角默哀中的小毛賊。他錯了,嗚嗚,他真應該出門前多听听兄弟的話,看看黃歷再走的!否則……嗚嗚,也不至于這麼悲催了!不僅被人抓包,連一上午順來的都被洗刷光了,嗚嗚……
風流熒出了大街,沿著一路問道了附近的打鐵匠,走了幾個時刻的路終于找到了隍城里最好的一家打鐵鋪。
「老板,我做一個東西!」
鏗鏗的打鐵聲還在繼續,里面走出來一個人,體型剽悍,在外的上半身因為長久在火爐邊工作的泛著不正常的赤紅色,他上下掃視了一下風流熒,叼著一根卷菜,問︰「做什麼?」
風流熒從懷中掏出事先畫好了的鷹爪和袖珍暗器草圖,那人只斜了一眼,就愣住了,雙眼泛光的盯著那圖看。
「就是這幾樣東西,具體模樣還有需要注意的都批注在旁邊了,你能做好嗎?」將東西交過去,看那鐵匠一臉崇敬的表情,心中不由得懷疑,九龍爪是古時候流傳下來的兵器,照理來說,應該流傳的比較久也很廣泛才對,可是這人一臉痴相來看,似乎還是第一次看見。
好在自己事先準備的夠齊全,不懂的還能看旁邊批注的,否則,就有些難辦了。
「能能能!不過,客官急嗎?」鐵匠語氣一轉,答得飛快,好似怕客人跑去別的鐵鋪一樣,臉色也合約恭敬了不少,還顯得格外的殷勤。
「那好!三日後我來取東西,這是定金
「保證讓公子滿意!」鐵匠海口夸下,目送著風流熒遠去。手里捧著那幾張紙像是捧著天大的寶貝一樣。
風流熒懶懶地伸了個懶腰,算是為了卻了計劃中的一件事而感到輕松。無聊之余,就開始逛起了街來。
這次避免被人認出來,她用幻術給自己臉上簡單的易了個容。
無意走到了一家成衣店,她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不如……趁著兜里還剩些錢,先去買件衣服給花無憂賠了吧。一張賣身契就把她威脅的夠嗆,要是被那家伙逮住了衣服這事來奴役她,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可是……剛才才和那家伙大吵了一頓,現在就買衣服送回去,會不會被那家伙說成自己在故意討好他?
但是,衣服是被自己燒壞了的,遲早都是要賠的,總不能真等到他想起來作為另一種威脅自己的把柄?
不過……萬一買回去,那家伙要是刻意挑三揀四百般為難,到時候不是故意給自己找難堪嘛?!
……
就在她心底糾結的時候,送客的店里人發現了她。所謂有生意就要往屋里攬。
「客官,買衣服嗎?本店里有各色衣服配飾,不少王孫貴族都喜歡來本店訂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具特色,一一俱全,您進來看一看瞧一瞧,就算不賣的,也能張張眼,物色物色不是……」
于是,風流熒就這麼稀里糊涂的被拉了進去。
盯著眼前一排排樣品,眼前不由得一亮!再往前湊了湊,看那標價,眼楮頓時被閃花了!
奧!女乃女乃的,一件衣服要幾千兩!
難怪王孫貴族回來買了,就算衣服不好看,也能出手顯擺顯擺下闊手不是?
原本還以為花無憂那廝不過是嚇自己才說那件衣服上千兩的,沒想到還真的這麼貴的!
我擦,早知道那麼貴,就是砍掉她這只手也不敢往那火堆里扔啊!
風流熒欲哭無淚,伸出在半空的手,訕訕收了回來。
店里打雜的人一看她這反應,就猜出了個七七八八的,原本還以為招攬了個大財主,沒想到是打腫臉充胖子!
沒錢還敢站在他們店門前晃悠,簡直就是自找其辱!
「咳!我給買衣服那個人不太喜歡這麼花哨的,所以……有沒有樸素一點吧?」
打雜人熱情速降,不屑得哼了幾聲,「樸素的沒有,本店最低價格的也都是一千兩的,你小子要是沒錢就被在這里找消遣!這里的哪一件是賣了你賠得起的!你看看這些東西開開眼界就好,沒事就不要亂踫,弄髒了,你就大麻煩了!」
風流熒原本還有些顧忌,但是沒想到這里的人竟然這麼狗眼看人低。一個區區打雜下人敢這麼出口侮辱她!這讓她如何不羞惱!
只見她飛快抽出鞭子,往那櫥窗里面擺放著的一件衣服上襲去,唰唰幾聲,那原本華麗的衣服頓時被鞭子撕扯成漫天碎片。
打雜的下人看傻了眼,良久才回過神來。「你……你你……你死定了!這是本店最珍貴的一件衣服,卻被你這麼幾下給撕爛了,要是被我們店主知道,你就大麻煩了!」
風流熒冷冷地勾起笑,身影一動,坐在那空隙的桌邊,絲毫不被他威脅,好心情道︰「哼,開店做生意,顧客就是你們的衣食父母,你卻如此狗眼看人低,還惡言中傷顧客!你家店主有你這樣的奴才,就算開的這是金門店,也遲早倒閉!去啊,叫你的店主來,我這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何許人也,竟然會瞎了眼聘請你這種貨!」
「你你你……」打雜的下人指著風流熒鼻子,一張臉氣得成了鐵青色,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店里這麼大一出動靜,外面頓時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全都好奇地往里面張望的。更有一些大膽人士直接進屋分成了兩派。
「你這客人是來鬧事還是怎麼的?竟然把人家衣服給撕爛了,還有理坐在這里口出狂言!你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喂!你這說的什麼話,分明就是這店里打雜的先惡言羞辱這位公子,不然會惹惱這位公子這麼生氣嗎?」
「就是,不說是公子,我早就先說了,這家店開在這里有幾年了,我連進都沒有進來過,有次不過就是站在外面多看了幾眼就被這里人打雜那些下人給轟走了!那趾高氣揚的樣子,看著就讓人牙癢癢!」
「對!我上次女兒出嫁想著來這里訂做件好看的衣服,沒想到幾天後來取衣服的時候,他們卻告訴我說有位侯爺家的小妾看上了取走了,還說我訂的東西被那侯爺家的小妾看上是我的福分,然後二話不就把我攆了出來,連句解釋也沒有!」
「對!我有次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
人群蜂擁而上,站在風流熒這一側,紛紛指責對面那人,那架勢活像是擠壓多年的火山,一旦爆發,勢不可擋!
風流熒有些汗顏,她承認一開始的確是有些沖動,都說沖動是惡魔,其實早在她撕毀那件衣服的時候就開始後悔了,但是為了面子問題,總不能就這麼輕易低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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