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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宰相的器度(1)

公元前396年,魏國的國君魏文侯去世,太子魏擊(魏武侯,?—公元前371年)即位,任田文為宰相。大臣吳起大不自在,當面質問田文說︰「我和你比一比功勞如何?」田文回答說︰「可以!」吳起說︰「統帥三軍,使士卒樂于效命,敵國不敢窺邊,你和我比,如何?」田文搖了搖頭︰「不如吳起又說︰「治理百官,使人民親附,國庫充實,你和我比,如何?」田文又搖了招頭︰「不如吳起說︰「把守西河,使秦國不敢東進,韓、趙俯首听命,你和我比,如何?」田文又搖了搖頭︰「不如吳起說︰「你樣樣都不如我,你當宰相,居我之上,是何道理?」田文說︰「如今,先君辭世,新君年少,全國猶豫觀望,大臣尚未歸附,百姓還不信任。在這個時候,宰相是你干好,還是我干好?」吳起沉吟半天,說︰「還是你干好!」?

論才能功績,田文自愧不如;論當宰相,吳起甘拜下風。這個事實,值得後人深思。?

在我國歷史上,有許多這樣的事實︰某人,看不出他有什麼出眾的才華,也談不上有赫赫功業,但宰相的位置卻非他莫屬。這里,除掉其他因素不談,個人的素質不容忽視。?

宰相不但應有一定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個人的心術與器量,我們稱之為「宰相器度」。?

一、鎮國家、撫百姓是宰相的責任?

公元前179年—公元前157年,漢文帝劉恆在位。即位初期,有丞相兩人︰右丞相周勃,左丞相陳平。漢代以右為上,故周勃位在陳平之上。一日上朝,文帝問周勃︰「一年之中,審判案件多少?」周勃不好意思地回答說︰「不知道文帝又問︰「一年之中,國家出入錢谷多少?」周勃更加恐慌,無奈地說︰「不知道文帝的幾次垂問,急得周勃汗流浹背,深感慚愧。文帝轉問陳平同樣的問題,陳平卻回答說︰「各有主管部門文帝又問︰「主管部門是哪些?」陳平回答︰「如問審判案件,則問廷尉;如問錢谷多少,就問治粟內史文帝說︰「既然各有主管部門,做宰相又有何事?」陳平說︰宰相的職掌是「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育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焉」。文帝稱善。在這里,陳平勾畫出宰相的四大任務︰一是根據四時變化,安排國家事務;二是鎮撫四夷諸侯,和平相處;三是使百姓親附,服從統治;四是協調各個部門各盡其職。總之,宰相是整個國家機構的主持者,不是個別部門的管事人,所以宰相只管方針政策,不親細務。漢宣帝時,丙吉(?—公元前55年)為宰相。一日,丙吉駕車從長安大街穿行,途中,看到眾人在打架斗毆,大街上死傷遍地,丙吉不予理睬,駕車疾馳而過。後來,丙吉路過城門附近,看到有人追趕耕牛,累得氣喘吁吁,丙吉立刻停下車來,詢問追趕耕牛走了多少路程。眾人斗毆死傷,丙吉視而不見;耕牛喘氣,他倒關懷備至,隨從人員表示不能理解。丙吉說︰「街頭打架斗毆,是長安縣令、京兆尹(首都市長)的事情,長安令和京兆尹稱職與否,自有年終的考核來施行賞罰。而如今還是春季,天氣又不太熱,耕牛喘氣不止,是否氣節反常,如果氣節反常,就大有傷害了。宰相的職任是‘調節陰陽’,耕牛喘氣事關大局,宰相理當過問。丙吉的行為是否過當姑且不論,但它說明一個原則︰作為宰相要顧全大局,要站得高、看得遠,不斤斤計較眼前的利害得失,不為繁瑣的事務所糾纏。「居廟堂之上,念及江湖之遠」,才是宰相的本務,現舉數例如下說明其要。?

公元前207年,劉邦大軍自武關(今陝西丹鳳東南)突入關中,大破秦軍,攻佔咸陽。諸將爭先恐後分掠金銀財寶,只有蕭何(?—公元前193年)急忙趕到檔案庫中,收集秦朝的律令圖籍,借以全面了解全國的土地戶口、人民疾苦、經濟狀況、關卡要塞,為將來統一全國作準備。?

唐高祖武德四年(公元621年),秦王李世民一舉消滅東方兩大割據勢力王世充和竇建德,全國統一形勢已漸明朗。大軍進駐洛陽,所有功臣名將靜待行賞,分割財富,只有房玄齡忙于結納東方的「英雄豪杰」,納入秦王幕府,為奪取大唐帝國政權作準備。?

西晉末年,北方大亂,大片土地淪入少數民族統治者之手,這時西晉的一位皇室成員司馬睿(公元276年—公元322年)以安東將軍的名義移駐江南,駐守建康(今南京)。西晉滅亡,北方全部淪陷,司馬睿在建康稱帝,但實際上他是既無實力又缺乏聲望的光桿司令。原東吳以來的江東豪門大族有土地,有人口,有私家武裝,實力不可動搖。同時,北方的豪門大族帶領他們的宗族部曲源源而來,他們有威望,也有實力,這些南北士族才是有實力的群體。如何把這些有實力的人物聯合起來,團結在司馬睿的旗幟之下,建立政權,以便和北方落後民族抗衡,才是眼前至關重要的大局。司馬睿的宰相王導(公元276年—公元339年)積極活動,一切舉動都是圍繞這個大局,東晉政權終于在江南站穩了腳跟。但自此以後,偏偏有許多朝臣不理解這個大局,兩只眼楮只盯著這些豪門士族廣佔田園、隱庇戶口、違法亂紀,時時想通過整頓「綱紀」,爭權奪利,排擠王導,但結果卻是戰亂頻仍,且多以失敗而告終。有人詢問當時的名士殷羨︰「王導有何功績可言?」殷羨答道︰「王導的功績無足稱道。但他三次上台,三次國家穩定;三次下台,三次國家動亂王導自己也曾說「人們都說我憒憒(糊涂),但將來你們終究會懷念我這個‘憒憒’」。王導正是利用他的「憒憒」,對豪門貴族大節不變,小事不論,維持了豪門士族間、士族與皇室之間的平衡。一旦有人有能力徹底澄清吏治,這個平衡就遭到破壞,東晉王朝就搖搖欲墜了,歷史就是如此演進著。?

唐朝中期,有位李泌(公元722年—公元789年),是唐玄宗的太子李亨(肅宗,公元711年—公元762年)的密友。學問深厚,見解超群,但自稱是道教信徒,往來名山之間,不慕權貴。「安史之亂」後,國家多難,每當皇室危難之時,李泌便出現在皇帝面前,出謀劃策,調和矛盾。安祿山叛變,進軍關中,攻佔長安,唐玄宗南逃四川,唐王朝危在旦夕。太子李亨率少數部眾北上靈武(今寧夏靈武西南),自立為帝。這時,李泌投奔到李亨身旁,他認為「王者之師,當務萬全,圖久安,使無後害」。李泌建議李亨不要急于收復兩京(長安、洛陽),應利用敵人自長安至範陽(今北京)戰線數千里的弱點,由李光弼(公元708年—公元764年)統軍自今山西太原出井陘(太行山進入華北平原的隘口)騷擾敵人後防,由郭子儀(公元697年—公元781年)率眾入今山西南端擺出進攻洛陽的姿態,皇室軍隊活動在長安外圍,各路交互出擊。「彼救首則擊其尾,救尾則擊其首,使賊往來數千里,疲于奔命,我常以逸待勞。賊至則避其鋒,去則乘其弊,不攻城,不遏路讓他來回奔跑,使其疲憊不堪,然後派大軍沿長城一線東進,和李光弼合力直搗敵人巢穴,戰事不過兩年即可結束。在敵強我弱的形勢下,這是極其正確的戰略方針。但是,李亨只看到大軍已集,急于回長安過他的宮廷生活,還是派兵攻取了長安。叛軍收縮了戰線,雙方陷入殘酷的拉鋸戰,又延續了六年之久,唐朝才平定了叛亂,且留下河北三鎮半**狀態的後果。後來,李泌受宦官及奸臣迫害,去衡山再過他的道士生活去了。李亨死後,代宗李豫(公元726年—公元779年)即位,李泌奉詔入京,不久再次受宦官排擠,出任杭州刺史。公元780年,德宗李適即位,此人昏庸躁動,信用奸相,輕率起動干戈,激起「涇原兵變」,叛軍殺入長安,德宗倉皇出逃奉天(今陝西乾縣)。繼而,李懷光(公元729年—公元785年)叛變,德宗又逃至漢中,唐王朝再度陷入絕境。這時,李泌又來到皇帝身邊,出謀劃策。後經李晟(公元727年—公元793年)、馬燧(公元726年—公元795年)、渾瑊(公元736年—公元799年)諸將艱苦奮戰,收復長安。但當時存在兩大難題,一是關中連年兵燹,生產凋殘,宿兵數十萬,軍糧匱乏,隨時都有因糧食問題再度發生兵變的可能,形勢危迫。而當時只有江東地區連年豐稔,糧食儲備豐盛。江東地區是浙西觀察使轄區,浙西觀察使韓混混滉(公元723年—公元787年)在李適南逃漢中的時候,曾增修石頭城(今南京)宮闕,預作李適再次南逃的避難所,卻遭到李適的疑忌,群臣紛紛上表稱韓滉圖謀不軌。李適疑心特重,加之軟耳根,深信不疑。韓滉的兒子韓皋(公元744年—公元822年)名為在長安做官,實為人質,不敢離長安一步,父子兩人惶恐不安。這時李泌以皇帝祖父師友之尊,以家人百口擔保,保證韓滉忠貞不二,建議李適放韓皋回江南省親,命他告訴其父急運軍糧入京。韓皋到鎮江以後,韓滉感激涕零,自臨江濱發運大米百余萬斛。並命韓皋立刻回京,以解李適疑忌。以後年年起運不斷,江南米粟送達長安,解決了政府的燃眉之急。公元786年,皇帝禁軍因缺乏軍糧,躁動不安,李適恐懼萬分。李泌告訴他︰三萬斛大米已經至陝(今河南陝縣),李適喜出望外,奔赴太子東宮,嚷道︰「米已至陝,我父子得救了!」對唐帝國而言,迫在眉睫的另一威脅是西方大國吐蕃王朝的入侵。當時,吐蕃北連回紇(今蒙古地區),南控南詔(雲南),唐朝處于三面包圍之中。吐蕃數萬大軍在長安西面游弋,時時威脅長安的安全。李適在「安史之亂」中曾受回紇官吏的侮辱,始終耿耿于懷,所以他寧願擺月兌回紇,一心一意與吐蕃議和,以求苟安。吐蕃掌握了李適的心理,借機玩弄李適。當時支撐國家危局的是李晟、渾瑊、馬燧三位將軍,當時的宰相張延賞(公元727年—公元787年)忌才害能,先解除反對和議的李晟的兵權,又听信吐蕃的挑撥,讓馬燧也主張和議。公元787年,唐朝同意吐蕃請求,派渾瑊為結盟使,赴平涼(今甘肅平涼縣)結盟。李適自以為得計,以為萬事大吉,不料在平涼會盟所,吐蕃突然發動襲擊,擊殺唐朝出使的官兵,並捉拿渾瑊,渾瑊奪馬奔回。吐蕃的如意算盤是︰因為李晟反對和議,解除其兵權;平涼活捉渾瑊,使其回歸不得;馬燧因主和失策,罷去兵權。一箭三雕,瓦解唐朝的抵抗力量,然後大軍進攻長安。張延賞忌害功臣,其他人全部拒絕出任抗敵統帥,吐蕃大軍壓境,唐朝又處在了危難之中。李泌在肅宗、代宗、德宗三朝,為了避開朝廷的權力斗爭,寧願作幕僚,不願出任宰相。然而如今,名臣和奸相紛紛落馬,大將紛紛退位,朝廷空虛,再無人支撐危局。李適無奈,只好請李泌出山為相。為了挽救危局,李泌只好改變初衷,走馬上任。李泌帶領李晟、馬燧謁見李適,要李適保證不殺二人,用以消除君臣隔閡,加強內部團結。同時,以師友之尊,力勸德宗改變初衷,采取「北和回紇,南通雲南(南詔國),西結大食(阿拉伯)、天竺(印度)」的方針。李泌不知費了多少口舌才使這位蠢夫改變了主意,同意這一方針的實施。公元788年,唐朝和回紇再度和親通婚,回紇同意牽制吐蕃,南詔國也于公元793年月兌離吐蕃的羈絆,歸順唐朝,與吐蕃為敵。這一方針的貫徹,反過來使吐蕃處在三面包圍之中,加之內部矛盾重重,吐蕃王朝日薄西山,走向衰落,唐朝西部邊境的壓力大大減輕了。?

春秋時期,鄭國的元老子皮贊揚宰臣子產說︰「君子務知(主持)大者遠者,小人務知小者近者唐朝柳宗元(公元773年—公元819年)有一篇《梓人傳》,說的是一個木匠,他的床腳壞了,他不會修理,還要請別人代勞。但是他手執長尺、曲尺、墨斗、設計圖樣、丈量尺寸、選材取料、指揮工匠各任其職,一座宮殿樓台便落成了。柳宗元說,正如一個宰相,他是大政方針的制定者,各種事務的安排者,而不是具體事務的操作者。所以,作為宰相,不應斤斤于日常細務。?

二、忠順臣子的誠惶誠恐?

封建時代,宰相的地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宰相首先要穩妥地處理好和這個「一人」的關系,即個人與國君的關系。?

在我國古代,常常有這樣的宰相︰對上,他一味逢迎拍馬,博取皇帝的歡心,以鞏固自己的權位;對下,則假借威福,忌才害能,排斥異己,為非作歹。這種宰相,是敗壞政事的根源,更談不上什麼宰相器度,姑且不論。另有一種宰相,精干有為,率領百官管理國家,處理政事,成績卓著,威權日重。但是,宰相實力的膨脹,勢必對皇權形成威脅,甚至形成騎虎難下非篡位不可的局面。這時,如果國君也精明能干,加上猜忌,君、相之間的矛盾斗爭就難避免了。歷史上國君誅殺宰相、宰相篡位的事情層出不窮,歷史悲劇屢屢發生,便是君、相矛盾的結果。所以,作為宰相,如何做到使國君充分信任,無所疑忌,又能統率群僚,忠于職守,做到不尸位素餐,國家政權正常運行,平安無事,便是一個重要的課題。?

封建時代,君臣界限是不可逾越的鴻溝,作為臣子的宰相,對國君要忠順不二。所謂忠,就是要勤于職守,不逢迎苟合,敢于據理力爭;所謂順,就是要尊重皇帝的權威,不僭越,不**,自始至終把自己擺在臣子的位置上。?

以諸葛亮為例。蜀漢自劉備死後,諸葛亮全掌國政,集軍、政、財于一身。有能力,有威望、有自己的官署、有自己的全班人馬,而國君阿斗(後主劉禪)卻年幼愚昧,而且先帝有言在先︰「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劉備又曾告誡阿斗︰「汝與丞相從事,事之若父照理,阿斗在孔明的眼中應該是「蔑如也」。然而,諸葛亮卻把阿斗當做神明一般。《出師表》中說︰「願陛下托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街亭失敗,上疏自貶三等,引咎責躬,承擔責任。臨終前,諸葛亮上表後主︰「(臣)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余饒。至于臣在外任,別無調度,隨身衣服,悉仰于官,不別治生,以長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內有余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這是何等謙恭的態度。歷史上有許多權臣,總希望自己的國君是個愚昧的阿斗,以便于自己操弄國柄;而諸葛亮恰恰相反,他總希望阿斗改變愚昧的狀態。在《出師表》中,諸葛亮苦口婆心地要阿斗賞罰公允,要「親賢臣,遠小人」,要「咨諏善道,察納雅言」,不要「妄自菲薄」。總之,要打起精神來,作一個像樣的國君。後人評價諸葛亮這種忠順的作風說︰「受六尺之孤,攝一國之政,事凡庸之君,專政而不失禮,行君事而國人不疑範文瀾先生在《中國通史簡編》中也說︰「他集中權力于一身,但是後主並不感到他的威脅,朝臣並不感到他的僭越這種器度,為當時人所欽佩,為後代人所贊賞。所以,在封建時代,與其說諸葛亮是智慧的化身,還不如說他是道德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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