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裝車在泥土路上顛簸地行駛著。
車里飄著嗆人的煙味，駕駛座上的男人叼著煙，悠閑地開著車，噴出來的煙很快充滿了狹小的空間。副駕上的少年安然地坐著，膝蓋杵在前面按鈕的空隙上，似乎對滿車廂的煙味毫無所覺，一根根吃著懷里的一包手指餅，時不時夠過去蘸盒子里的巧克力醬。
三個人擠在車里的後座上，林清儀坐在最右邊，被煙味嗆得直咳，車窗打不開，只好用手捂著鼻子，把頭偏向一邊。
卓驍凝視著前面的兩個人，右側的少年像個沒長開的初中生，一張女圭女圭臉完全沒有進入過社會的痕跡。開車的男人斜著唇角，側臉的輪廓俊朗不羈。卓驍微凝了視線，這張臉看上去有些眼熟，似乎曾經在特種兵部隊服兵役的時候，在某個地方見過。只是這人右手纏了一圈繃帶，一層層緊緊裹住了手臂。
兩個人都有些跟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又似乎有一種奇異的吸引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卓驍挺直了身體，把腰間的短刀轉了個位置，向椅背上靠了靠。
看了半天看不出所以然，卓驍正想收回視線，前座的少年忽然開口了。
「從後面盯著人是不禮貌的。」少年背對卓驍，看著前方的路，把手指餅啃得嘎吱嘎吱響。
「我在看附近有沒有喪尸。」卓驍毫不心虛地轉移話題。
「方圓一里之內沒有。」少年道，「不然我們也不會順路來這兒。」
「如果不是正好路過這邊，估計你們就要自己徒步走到避難點了。」駕駛座上的男人悠悠吐了口煙，「不過這附近人口少，所以喪尸也不多，基本新起區周邊的喪尸都被組長清理了，去避難點的路一般都很安全。」
「組長？」卓驍敏銳地捕捉到這兩個字，抬起頭。
「啊……組長麼。‘組長是整個軍團的無上核心，是軍團最崇高的存在。’」男人戲謔地斜起嘴角，「你在一白面前問，他肯定這麼說。很顯然這小子中二病還沒過。」
「我覺得你午飯吃少了。」少年捏起兩根手指餅不客氣地堵進男人叼著煙的嘴里，男人熟練地張開一條齒縫接了過去，一邊依舊咬著煙，一邊後齒咀嚼了幾下，吞了下去。
「所以你們是政府的救援隊？」舒明道。
「不算是。」少年道，「我們雖然也歸政府管轄，但不隸屬于政府，和軍隊不同。」
「真要說起來，大約屬于從沒公開過的極為邊緣的存在。」少年專心地拿手指餅的一端蘸著巧克力醬，送進嘴里，「喪尸潮在全國範圍內全面爆發，軍隊連續十幾天在前線大面積救援，被咬的被咬，變異的變異，基本沒剩下多少了，萬不得已，我們才出動來管這事。」
舒明神情一怔，林清儀也放下捂著鼻子的手，看了過來。
「什麼叫萬不得已？」林清儀道，「救人不是應該的嗎？」
少年清秀的眉毛向上挑了挑，回頭看向林清儀，烏黑的眼仁干淨清澈，里面卻浮現出很不協調的嚴肅。
林清儀的手攥緊了羽絨服的一角。
「是應該的。」少年道，「但是人數相差太懸殊，而且很可能會導致更可怕的後果。」
林清儀似懂非懂地張了張嘴，少年卻不再說下去了。
「本來沒打算對你們說這些。」少年道，「不過我需要你們一個人。」
「什麼意思？」卓驍警覺地看向少年。
少年把手里的零食放在一旁，轉過身體，整個人從座位的縫隙傾過來，對卓驍道︰「你，伸手。」
「什麼？」
「你的手給我。」
「別說那麼惹人遐想的話。」前座的男人笑著插嘴。
卓驍把沒受傷的左手伸了過來，少年報復性地踩了一下男人放在剎車上的腳，集裝車猛地一個剎車，後座兩個人身體都向前撞去，少年面不改色地把手覆在卓驍手上，少年的手不大，白而細長的五指慢慢並攏，推到手掌根部。
左手忽然像被定住一般，一動也不能動。片刻，一段像絲線一樣的縴細的脈絡從指尖和手心接觸的地方滲透進去，然後向血管蔓延開來。頭一瞬間有些發暈，緊接著，一陣電流從手指相連處過到手臂上，左臂一陣發麻的刺痛，卓驍立刻松開了手，貼合斷開，少年不緊不慢地把手收回去。
「我感覺的沒錯。」少年道，「你是異能者。而且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是電系異能。」
「……異能？」卓驍一愣。
舒明沒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一旁的林清儀瞪大了眼楮︰「異能？你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小弟弟？」
「我不是小弟弟。」少年一本正經地糾正，然後回過頭來盯著卓驍。
「你最近是不是有過特殊的電擊反應？」
「有過一次。」卓驍回憶，「確切地說是兩次，不過那兩次我也被電打到了，所以想想覺得不太可能。」
「那是因為你的異能剛剛有反應，在覺醒初期，所以很不穩定。」少年道，「異能覺醒初期其實對異能者本身很危險，因為異能者還不會掌控，所以自己也屬于受制方，很可能會受到傷害。」
「這個倒沒多大影響。」卓驍應著，腦中忽然想起昨夜操場上燃燒起來的喪尸，和出現在火光之中的男人。
「你這幾天身體有沒有什麼異常？」少年敏銳地問。
「沒……」回過神，卓驍道，「啊，如果算的話，印象中從昨天開始無緣無故幾次突然失去意識，不知道是不是跟這個有關。」
「反噬。」少年道，「那就沒錯了。」
「每個異能者都會付出相應的負面代價，來維持得失的平衡。不過這應該只是初期不穩定的反應，等初級異能基本覺醒的時候，反噬也會變成穩定的形式。比如這家伙。」少年拍了拍旁邊男人的右臂，「一頓飯一定要吃十人的分量，簡直浪費末世糧食資源。」
林清儀听得一愣一愣。
「……」卓驍撐了撐額頭，「你的意思是穩定了之後，我會在每天固定的某個時間昏過去一把？」
「這倒不一定。」少年道，「不過理解的方向沒錯。」
卓驍︰「……」
「所以你目前最好的選擇，就是加入我們。」少年手伸到後面，模到零食袋，夾了一根手指餅，塞進嘴里，然後伸出手，「我叫顧一白。」
「卓驍。」卓驍伸手握了握，兩手相接，這回再沒有前次怪異的感覺。頓了片刻，卓驍道，「你說的加入是指——？」
「異能軍團。」顧一白道，「由異能者組成的最隱秘的組織，也是目前殲滅喪尸的主要戰隊。」
「但覺醒的異能者極少，可用的也不是全部。」說著伸出手，把整袋餅干夠了過來，「每一個新的異能者出現，我都會有感應。不過我只負責收人，進了組，最後調|教你的還是組長。」
顧一白說得很輕巧，話音落下，車廂里卻一陣死寂。
良久，卓驍道︰「我們三個一起去？」
「當然不。」顧一白道，「等下阿讓會把這兩個人送到避難點，然後你跟我們回總部。」
「等一下。」卓驍道，「不能帶阿明一起去？」
「這不可能。」顧一白認真地回絕，「異能軍團不接收普通人。更何況，他跟著我們走，沒人可以護他安全。」
「那就算了。」卓驍道，「我就剩這麼一個哥們在身邊，不可能把他一個人扔在避難所。」
「你這種情況，你一個人才是最危險的。」顧一白道，「覺醒初期不穩定因素太多，不在異能者身邊，很可能會發生很多未知情況。」
舒明蹙起眉頭，「卓驍……」
卓驍沉默了。一時間發生這麼多事，完全沒有思考的余地。顧一白的話句句正中靶心，如果獨身在這兒，他必然會去看個究竟。但從小到大，他只有這麼一個兄弟一直在身邊，舒明頭腦很好，只是體質較弱，所以小時候被欺負了基本都是他出頭。發小這麼多年到現在，將近二十年的友情，如今正是最危險的時候，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把舒明丟在一邊。
「我不能答應。」卓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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