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驍！」舒明的聲音在五金店里回蕩著。
卓驍毫無停頓，身體借著反沖力彈起，當機立斷削下喪尸的腦袋。
血飛濺起來，落在玻璃上，鐵架上的器具搖搖欲墜地晃著，終于 里啪啦砸了下來。
一陣震耳欲聾的叮光作響後，店里只剩急促的喘息聲。
血滴滴答答順著右臂淌下來，流進手心，染紅了木質的刀柄。
女孩兒呆怔地立在一邊，一動不動看著一片狼藉的櫃台。碎裂的玻璃上，白色和紅色粘稠地混在一起，這具喪尸顯然是剛剛轉化，血還是滲人的暗紅色。
「沒事了。」卓驍松了口氣，聲音讓兩人都回過神，「先回車上。」
「你胳膊流血了……」女孩兒蚊吶般喃喃了一句。
「被劃了一下，沒多大事。」卓驍把刀插|進刀鞘送進左手，抬起右臂，借著店里的燈光看了一眼，見一個玻璃碎片扎進肉里，空出食指和拇指拔了出來，扔在地上。
走到車邊，舒明看著卓驍的手臂，道︰「先拿瓶礦泉水沖一下傷口，我找一下醫藥箱。」
「對不起，對不起……」女孩子絞著手，表情惶然，「可是到，到底……」
「兩句話說不清楚。」卓驍接過礦泉水，淋上右臂，「外面不安全，先上車。」
「那，那個……我先幫你包一下胳膊吧，」女孩子看著卓驍淌血的手臂，「我是護理系的……會，會包扎。」
女孩子叫林清儀，和卓驍舒明兩個人同校，在護理系念研一。曾經在大四做過一年的實習護士，包扎手法也十分熟練，只是手一直在抖，花了兩分鐘才包好了傷口。
「那個……短時間內最好不要用右手，更不能劇烈活動。」林清儀道。
「嗯。」卓驍晃了晃胳膊。
「你怎麼半夜一個人跑來這里？」舒明道，「沒听見外面的鳴笛疏散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林清儀道，「到底怎麼回事？那個……剛才那個人到底……」
「那個不是人。」卓驍道，「是活死人，沒有思考能力，只有吃人的本能。一旦被咬，就會轉變為同類。病毒也好，變異也好，總之，別的地方什麼情況不知道，但全省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怎麼會……昨天還好好的……昨天還好好的……」林清儀怔怔地呢喃。
「不行！」林清儀突然挪向車門，「我得回家！」
「你瘋了？」卓驍一把按住了她，「現在居民區已經不安全了，到處在疏散，你怎麼回去？！」
「我男朋友還在家睡覺！他什麼都不知道！我得回去找他！」林清儀掙扎著喊，聲音已經帶上哭音。
「警察已經疏散了，每個人都有集體去處。」舒明安慰道，「他不會有事的。」
「放開！」林清儀完全听不進去，掙月兌著卓驍的手，「我得回去！」
卓驍正想讓她冷靜，余光突然瞥見車後有幾只喪尸游蕩過來，把林清儀向車里一拉，發動了車子。
路上的喪尸多起來，一只喪尸搖搖晃晃向車前方走了過來，被卓驍直接撞飛。
「你手行不行？」舒明擔心地問。
「不礙事。」卓驍把車開向大道。
後座的林清儀大聲啜泣著，拼命掰著把手，被鎖住的車門怎麼打也打不開，抽噎著掏出手機，撥通了男朋友的電話。
沒有人接。
眼淚一顆一顆滾落下來，林清儀一遍一遍地撥，手機里的忙音機械地響著，最後轉為人工台的聲音。
林清儀木然地拿著手機，倒在靠背上。
舒明從車內後視鏡看著林清儀的樣子，張了張口，又閉上了。
「我們今晚剛吵了一架……」林清儀喃喃道，「剛吵了一架……」
說到這兒，突然笑了，「就為了一個鍋……他給我做夜宵，結果忘了關火，把平底鍋給燒漏了，差點弄成火災，廚房里都是煙，我倆一邊收拾一邊吵，終于收拾完了，他也吵累了，賭氣回房間睡覺，我一個委屈就一個人跑出來，一個人在街上走，感覺那邊好像亂糟糟的，也沒在意……看見家五金店……」
車里的氣氛很壓抑，卓驍沉默地開著車，舒明擔憂地看著林清儀，沒有說話。
「沒油了。」卓驍突然道。
「附近有加油站。」舒明道，「往那邊開。」
車停靠在加油站邊，已經有六七輛車在加油站加油，卓驍在後面等著，排了十幾分鐘才排到，好在卡帶在身上，舒明下了車，加滿了油，然後坐了回去。車剛開出路口，前面的一輛出租車被攔住了，停了下來。
車旁邊站了一對父女，中年男人彎著身子對著窗口。出租車司機打開車窗，不耐煩地說了句什麼，不顧男人再怎麼喊，徑直關上車窗開走了。
卓驍剛開到路口，果然又被攔住了。
降下車窗，那男人向後座瞥了一眼，壓下面上的焦慮，誠懇道︰「同學，能不能載我們一程？就我和我女兒，我們的車拋錨了，怎麼都發動不了，大半夜的，沒有人修車……」
「拜托你了，我們就兩個人，小孩兒不大，不佔地方的。」男人搓著手，一手把住了車窗，「我女兒可以坐我腿上，我們就跟一程，拜托你了。」
卓驍向車窗外看了一眼，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兒拽著男人的衣角，在寒風中蔫蔫地站著，剛想說話，視線一轉，忽然見小女孩兒手臂上貼了四五張創可貼。
「她的手怎麼了？」卓驍問。
「被……就摔了一跤，磕破了。」男人目光閃爍了一下，握緊了女兒的手。
卓驍沒說話。
「求求你了。」男人頹然道，「我們在這里等了兩個小時了，天這麼冷，孩子還這麼小……求求你了。」
卓驍頓了片刻，轉過頭，對舒明道︰「你去坐後面。」
舒明的視線落在女孩兒的手臂上，沒說什麼，靜靜看了一眼卓驍，卓驍點點頭。舒明下了車，坐到後位。林清儀已經不哭了，安靜地坐著，手里緊緊攥著手機。
中年男人抱著女孩兒繞到另一側，坐了進來。
「真的太謝謝你了，小弟弟。」車開了，中年男人不住地感激，「嫣嫣，謝謝哥哥。」
「謝謝哥哥。」小女孩兒聲音很好听，卻有些無精打采。在父親懷里蹭了蹭，輕聲道，「爸爸，我難受。」
男人小心翼翼地瞥了卓驍一眼，低下頭，對上女兒的額頭，溫聲道，「沒事的，有點發燒，你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可是……」小女孩兒抬起頭，聲音很輕，「媽媽為什麼要咬……」
嘴突然被父親的手指堵住，男人道︰「媽媽在家等咱們，咱們過兩天就回去。」
車內一陣沉默。忽然，小女孩兒的臉被一個紙盒貼住。
男人接過來，見是一盒蒙牛酸女乃，還是草莓味的。遞過來的手顏色很白，手指修長，只是指節上有不少繭。手臂上還纏了幾層繃帶，從手腕一直延伸到袖子里。
「玻璃劃的。」卓驍收回手，繼續開車。
男人低聲說了句謝謝，咬開吸管上的塑料紙，插|進酸女乃紙盒，另一端放進女兒嘴里。
一路無話。
車下了高速，開進了郊區。路邊的燈光漸漸消失，四周一片漆黑。折騰到現在，所有人已經筋疲力盡。嫣嫣已經在中年男人的懷里睡過去，卓驍注意著身旁的動靜，看了眼表，已經是凌晨四點多。
冬天天亮的晚，外面完全沒有凌晨的跡象。林清儀也靠在車座上睡了，舒明小聲道︰「你困不困，卓驍，我來開？」
「附近有廠房，平房或者校舍之類的嗎？」卓驍道。
「前面不遠有一片校區，不知道有沒有疏散過。」舒明道，「去那兒看看吧。」
車開進校門，在門口停了下來。
操場上一片空曠，只有幾個路燈還亮著，燈光微弱。附近的教學樓似乎已經人去樓空，操場上散落著零散的衣物和幾具殘破的尸體。
卓驍在四周檢查了一遍，然後進了校門旁邊的門衛處，舒明跟在卓驍後面，走上台階的時候，突然驚叫了一聲。
大門旁橫著一具尸體，在黑暗里像是一具燒焦的黑炭。看不清晰。卓驍把尸體拖到一邊，打開了門衛室的門。
狹小的屋子里有一張床，一張桌子，沒有人。卓驍找到開關，打開燈。看來供電系統暫時還沒斷，想到這兒，卓驍突然想起剛才在五金店那陣詭異的電流。當時半只胳膊都酥麻了一秒，怎麼也不像是靜電的緣故。
「卓驍？」舒明叫了一聲。
卓驍回過神，走回車邊，叫醒了林清儀和前面的父親，男人抱起女兒，卓驍道︰「讓她在車里睡吧。」
車里的燈光下，女孩兒的眼眶已經深陷，臉白得像個木偶女圭女圭。
「不行！」男人警惕地瞪著卓驍，隨即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放低了聲音，「我……我是怕她凍著，她一個人我怎麼能放心，不然我抱她在這兒睡吧。」
「你分明知道發生了什麼吧？」卓驍終于不再周旋，一針見血。
男人臉色一白，低下了頭。半晌，抬起頭，一跌聲道︰「嫣嫣不會有事的，我知道她不會有事的，求求你相信我，她一定不會有事的，她就是發燒，睡睡就過去了。」
林清儀和舒明默然站在一旁。
卓驍緊緊閉了下眼楮，左手的拇指按了按太陽穴，良久才道︰「好吧，那你和她睡車上吧，我去門衛室給你拿點東西蓋。」
進了門衛室，舒明讓林清儀睡床，把被子拿下來鋪在地面上，打了個地鋪。好在門衛室還有暖氣，不是很冷，舒明鋪好地鋪，對卓驍道︰「咱倆在這兒先睡一晚上吧。」
「我睡地吧。」林清儀道，「你倆睡床，我睡哪兒都一樣的。」
「不用，你倆睡吧。」卓驍道，「我去外面守著，不然有喪尸就危險了。」
「不行！」舒明道，「你開車累到現在，胳膊還傷著了，必須休息睡一覺，我去守夜。」
卓驍噗的一聲笑了，「行，等你學會怎麼用槍爆頭再說。」
「早知道多叫幾個部隊的哥們一起撤了，我還能偷點懶。」卓驍拍拍舒明的肩，「你先睡，明天你開車，我再睡也一樣的。」
關上門衛處的門，又給父女倆送了褥子，卓驍從車里拿了外套，穿在身上。
外面呆久了確實有點冷。卓驍活動活動肩膀，把外套的拉鏈拉到最高，連衣的帽子扣在腦袋上，脖子向里縮了縮。
兩把短刀別在腰帶里，卓驍手插|進衣兜里面，左手緊攥著彈簧刀，在校門附近走動。時不時注意著車里的動靜。
右臂從小臂劃傷到手腕，拿刀多少有些不方便。而且喪尸一旦多了，近戰危險很大。明天應該去最近的軍火庫或者兵營看看，再不濟也去警局找兩把槍，雖然在軍隊訓練的時候他更擅長冷兵器，但有幾把槍還是安全得多。
卓驍沿著門口的鐵欄走了兩圈，見四周並無異樣，走回車邊，靠在了後座的車窗上。車外壁的冰冷透過後背的衣料傳進衣內，卓驍沒當回事，腿搖晃著，微微仰起下頜。四周一片安靜，困倦慢慢襲上來。
只覺一個強烈的晃神，腳上突然一陣鈍痛，卓驍猛地睜開眼，一只喪尸拖著半個身子趴在地上，張開腐爛的嘴，正在咬他的鞋。
卓驍一腳踩在喪尸的背部，左手抽出彈簧刀，瞬間插|進喪尸的頜骨！
再一抬頭，見七八只喪尸從前方慢吞吞圍過來。
卓驍猛然一凜，來不及多想，從腰間抽出兩把短刀，瞬間解決了前面幾只。前面的喪尸倒下，越來越多的喪尸涌過來！
操場花壇對面，教學樓的門洞開著，不斷有喪尸從里面爬走而出。
卓驍奮力又解決了靠近的幾只，回頭看了一眼車和門衛處的距離，不知道現在上車撤離是否來得及，一股血腥氣從車里散發出來，父親雙眼圓睜，兩手拼命按著發狂的女兒，一只手已經血肉模糊。
視線偏轉，一眼看見舒明站在門衛處門口，單手緊緊把著大門，一動不動站在那兒。
「回去！」卓驍大吼，回身又砍倒了幾個靠近的喪尸，「把門關嚴了！」
十幾只喪尸倒在地上，右臂開始隱隱作痛，手肘也被骨頭和刀刃不斷的撞擊震得發麻，動作無可避免地慢了下來，卓驍咬緊牙，奮力削下另一只喪尸的頭顱，右側的喪尸卻猛地撲上來！
「砰」的一聲震動的鳴響，喪尸仰面倒了下去，舒明兩手握著平底鍋的把手，直立在那里，渾身發著抖。
「我們坐車走，」舒明顫聲道，「我們幾個坐車快走。」
「低頭！」卓驍一把把舒明拉了過來，一刀插|進喪尸的喉嚨。
「林清儀呢！」
「還在房間里，沒敢讓她出來！」
樹林的另一側也有喪尸冒出來，車里卻已經一片混亂，舒明奮力拍打著喪尸，很快精疲力竭。兩人被逼退在車門上，右手的刀在沖擊中掉落在地，喪尸迎面撲上來，卓驍孤注一擲，一手扼住了喪尸的脖子。
奇跡沒有再度發生。
幾小時前的電流似乎只是錯覺，喪尸脖子被制，張著滲血的牙向卓驍的手臂咬來。
憑借著求生的本能，卓驍抬起麻木的左臂，揮拳向喪尸的頭擊過去！
時間像是停頓了一秒。耳邊充斥著紛亂嘶嚎，和舒明拼命拍打喪尸的震聲。
眼前的喪尸突然燃燒起來，手依然掙動著，頭發瞬間燒焦成灰，身體漸漸蜷縮，焦黑，萎縮著倒在地上。
眼前一片火光，片刻，四周的喪尸像被投了火種，火苗從口中竄出，瞬間蔓延至全身。
卓驍喘息著倒在車門上，驚異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發生。
幾十只喪尸慢慢化為焦炭，倒了下去。
舒明像是犯了哮喘一樣呼吸著，癱軟在地上，喉嚨里發出劇烈的猛咳。
漸漸熄滅的火光中，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過來，在兩人的不遠處停下。
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樣，卓驍微微一怔。
男人一身黑色大衣，灰色的圍巾緊圍在脖頸上。左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右手帶著黑色的手套，全身上下只有臉露在外面，樣子卻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男人停頓片刻，像是撢了撢手套上的灰，然後一步步走過來。
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卓驍再一次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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