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秦笙從百樂門回到軍營之後便睡下了，思詩這個故人倒是一劑安眠的良藥，讓她仿佛在異鄉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所以這一夜，她睡得很好。
翌日，秦笙便被楚顏叫醒，楚顏原本是宿在軍營里的，但是今天一大早便來到了秦笙所住的小洋房里，非得拉秦笙起床。
秦笙昨日在軍營里鬧了尷尬，今日原本是同長官請了假了的，但是卻被楚顏一大早拖起來。
「有什麼事情這麼著急？我還沒睡醒…」秦笙不情願地從床上起身，一直揉眼楮，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
楚顏卻是心急如焚︰「快！昨兒個我特地去梨園排了三個小時的隊伍才買到了兩張戲票，為的就是請你听一場戲，你可別不領我的情，快點起來，快要開戲了！」
楚顏幾乎是拖著秦笙起床的，秦笙不禁覺得可笑，一邊梳洗一邊道︰「我又不是戲迷，你請我看什麼戲啊？」
「你還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啊！看來你在常州呆的時間太短了，都不知道常州梨園的越劇唱的可有名了。戲迷一向都是一票難求！況且，今天又是沐霓裳上場，昨天票就開始搶瘋了。」楚顏看著秦笙漫不經心地梳洗的樣子，便愈發著急了，「我打從你來的那天起就在想，我們都五年沒有見面了是吧，見了面總要請你吃頓飯什麼的，但是如今想著吃飯太俗套了，不如請你看場名戲。」
楚顏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正為自己的想法得意著呢。
但是秦笙確實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臉洗到一半都停下了。
她放下手里的手絹，看著楚顏笑了半天才開口︰「我都不知道那什麼霓裳是誰！你讓我去听什麼戲啊！」
楚顏一副服了秦笙的樣子，給了她一個白眼，不管秦笙還沒有梳好頭一把拉著秦笙往外走。
「少廢話了！我等了三個小時的心血你可不能辜負啊！再不走就遲到了！」楚顏是個急性子，拉著秦笙就走。
秦笙拗不過楚顏，只好被她拖著去了梨園。
***
常州的梨園在江南一帶是極有名氣的，江南的越劇唱得好，常州的越劇更是一絕。
所以今日這梨園內盡是賓客，高朋滿座。
秦笙被楚顏拖到了較為前排的位置，坐定後秦笙便開始環顧四周。
這梨園的裝修保持著古樸的風貌，和外面的大千世界截然不同，仿佛是回到了古時還沒有沾染西洋風氣的那個時候。
秦笙淺淺地吸了一口氣，說實話她還挺喜歡這樣子風貌的地方的。
楚顏興奮不已，湊到秦笙的耳邊小聲道︰「待會啊，沐霓裳就會登場。沐霓裳可是名角！常州城里誰不知道哇。」
秦笙挑了挑眉毛，名角？據她所知道的女子之中，思詩應當是唱歌最好听的了。難不成這沐霓裳的聲音比思詩還要動人？
秦笙不以為然地接話︰「她很紅？」
楚顏拍了一下大腿，有些干著急︰「當然了！你不知道啊，這常州城內多少富賈都想要納沐霓裳為妾呢，可是這沐霓裳啊說來也是一個冷性情的人，從來沒有見過她和誰好過。」
秦笙撇了撇嘴，隨口道︰「戲子無情。」
說話間，秦笙的目光不經意瞥到了一旁，但是當她的目光轉過去落在不遠處那個人的身上的時候，神經都緊繃了起來，好比喝了一口嗆人的汽水，一時間呼吸不上來。
此時的顧延東一身軍裝，身後是一大批的隨從軍官，身旁便是心月復許世平。
依照顧延東的身份，最前排的那張雕花紅木桌子自然是留給他的，但是秦笙絕對想到會在這里遇見顧延東！
顧延東在那張雕花桌子面前坐定，屏退了身後所有的軍官，秦笙看到那些個軍官全部退到了後面，距離顧延東大約七八米的樣子，顯然是來保護顧延東的。
而顧延東的身邊站著的，唯有許世平一人。這五年來，對顧延東真正做到忠心無二的，只有許世平。
顧延東的到場讓整座梨園都騷動了起來。
常州城的最高統帥，手握四十萬易軍，況且又是俊逸非凡。這樣的男子，無論站在何處，都是惹人注目的。
然而這種惹人注目的感覺，卻讓秦笙感覺非常不適，仿佛心上被人撓了幾下。
看到秦笙的臉色異常，楚顏便覺得奇怪，用手肘頂了一下秦笙︰「笙笙，你怎麼了？」
這一句笙笙喊得響，憑借顧延東如此敏銳地听覺，又怎麼會听不見？
從顧延東那個角度看過來，秦笙所坐的位置剛好在斜對面，顧延東听到那一句笙笙，臉便側了過來。目光落在了秦笙的身上。
秦笙的臉刷的變白了，臉色也沉了下去。
昨日的尷尬仍舊未消除，今日竟然又見著面了，她恨不得有一個地洞讓自己鑽進去。
當顧延東看見秦笙的時候，臉色也是沉了沉。她怎麼會在這里？
手心漸漸攥成了拳頭，他不希望把她牽扯進一些不必要的事情中。
然而讓秦笙詫異的是，顧延東很快便別過臉了，目光看向戲台。
不知道為什麼，當看到顧延東目光寡淡地轉過頭去的時候，秦笙的心底咯 一下，仿佛落了一個空。
他根本不在乎她的存在？呵，秦笙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以為他見了她會憤怒亦或者是尷尬。
可是他絲毫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鑼鼓的聲音忽然響起，戲台上緩緩上來一個身著戲服的女子，畫著濃艷的戲裝，美艷異常。
秦笙的目光一下子被戲台上這個女戲子給吸引了去。
她一開口便讓梨園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唯有秦笙和顧延東無動于衷。
所有人都踮起了腳尖看那戲子在戲台上一顰一笑，一走一唱。
這就是沐霓裳吧，真是人如其名，身為伶人，身如一襲霓裳。
但是大約是秦笙對戲劇無感，她並沒有覺得這沐霓裳所唱的有比思詩動听，思詩當初給秦笙的驚艷，是眼前這個戲子所代替不了的。
而顧延東沒有站起來自然是在正常不過的了，像他這樣身份的人，縱然是極喜歡沐霓裳這樣的戲子，也不會站起來為她喝彩。
這便是高低貴賤之分，也是戲子的悲哀。
秦笙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顧延東的側顏上，不覺已經出了神。
她不知道周遭在唱著什麼，只是听見一大群人在喝彩，身旁的楚顏早已激動得離開了座位，擠到前排去了。
秦笙深吸了一口氣，正覺得無趣想要起身去外面透透氣的時候，戲台上那個原本拿著一把團扇曼妙起舞的沐霓裳，忽然從袖子下面掏出了一把匕首，從戲台上一躍而下，向顧延東刺去。
秦笙被旁邊的人的尖叫聲驚到了，連忙轉過身去的時候，便看到了沐霓裳瘋了一般跑下仍舊坐在雕花桌子前無動于衷的顧延東。
而此時，戲台上原本正在唱戲的戲子們，似乎全部都變了一群人似的，都掏出了槍支和匕首。
沐霓裳沖到顧延東面前的時候，手中的匕首已經快要刺到顧延東的胸膛里了，但是就在那快要刺入的那一刻，顧延東的手忽然緊緊地拽住了沐霓裳的手腕。
「啊！」沐霓裳尖叫了起來， 嚓一聲，秦笙清晰地听見了沐霓裳手腕被折斷了的聲音。
秦笙倒抽了一口氣，她真正見識到了顧延東的魄力！
「你們終于按捺不住出手了。可惜，今天是你們所有人的忌日。」顧延東捏著沐霓裳手腕，不顧沐霓裳痛的已經扭曲了的臉蛋，冷漠道。
秦笙就這樣站在不遠處看著那里，便听得沐霓裳痛苦道︰「顧延東！今天你就算了殺光了我們這里所有人，你這個常州督軍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了！我們江浙新軍已經在壯大，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吞並易軍！」
話語至此，秦笙忽然明白了，原來這沐霓裳是江浙新軍那邊派來的臥底，一直潛伏在常州城內，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刺殺顧延東。
那麼，今日這場戲，顧延東一定是已經知道了沐霓裳他們的陰謀，故意將計就計，將所有的臥底引出來，一網打盡！
秦笙倒抽了一口氣，不禁嘆服。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那群原本已經被顧延東手下的軍官制服了的戲子們當中，有一個戲子忽然沖了出來，將手中的匕首直直地刺向顧延東！
秦笙幾乎是想都沒有多想，飛快跑到顧延東的面前，欲用自己的身子擋住那把匕首。
「小心！」秦笙大喊。
這是出于本能的反應，卻沒有想到就在秦笙沖到顧延東面前抱住顧延東的那一剎那，她的身子忽然被顧延東緊緊拽住，將她的身子翻轉了過去，用他的身子擋住了她的身體！
「嘶…」秦笙仿佛听到顧延東傳來的抽氣聲，她慌忙抬頭，查看顧延東有沒有受傷。
秦笙此時的腦中是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考慮，一把抓起顧延東已經流血的手筆，急聲道︰「你受傷了！」
傷口很深，快要刺到骨頭。但是這點疼痛對于顧延東而言不算什麼，他低頭，看到秦笙緊張的神色的時候，心底忽然顫了顫。
眉心又習慣性的皺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