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辰只是點頭,卷軸的事方才汐然已經同他說了,對他家主上如此殘忍之人,他自然是恨之入骨,縱然她本人好似並無多少復仇的恨意一般。
汐然見他表情微微憤慨,有些好笑,「要去睡一會麼?往後得趕好一陣的路程的。」
悠辰應了一聲好,湊到汐然跟前,依靠著。汐然茫然的瞧著他,他亦無措的回瞧一眼汐然,愣了好一晌,霎時像是想明白什麼事一般,重新化作雪狼,撲進汐然的懷里。
汐然無奈道,「今晚有火,不必要抱著取暖的。」總覺現在是個人,擱在懷中抱著有點奇怪。
興許是汐然說話時,幾分下意識的溫柔。悠辰鑽到汐然的被子里,一動不動了,動作行為可以具化為一句話,「我睡著了,沒听到。」
據聞走獸一族,都是很黏人的,星辰的熱情她之前不是沒有領教過。他心思純潔,自己再過明顯抗拒倒是不妥了些的。
畢竟玖言之事,可能給他心中留下了被掠奪的陰影,心切之下,自然更是黏人。
汐然只得靠著冰牆抱緊悠辰,整個懷抱裹著他的體溫都是暖暖的,汐然覺著舒服便下意識的去模了模他的耳朵,也將要睡去。
窗外樹蔭攢動,晃動著一樹雪影月紗。汐然凝了凝眉,半眯的眸也霎時睜開來,目光直直凝視樹林之中,但細細一看又空無一物了。她方才好像分明感知到,那里一道黑影閃過。
清晨。
悠辰抱著小銀跟在汐然身後出門,見著汐然的目光停滯在樹林邊緣一灘血跡之上有些訝異,「昨日我出去找柴火的時候並未見著這樣的血跡。」
汐然不過哦了一聲,表情尚且平淡,緩緩道,「興許昨夜的確有什麼來過了吧。」
千靈鏡州。
當汐然經過一番跋涉出現在千靈鏡州的主城之時,城中的執管告訴她,容塵已經不在這了。
她當時心一沉,以為出了什麼事故,但執管卻接著道,「主上無故消失,大執事成卻聖魔導歸來之後,便親自來海域同城主一齊在海域尋了三天三夜。大執事瞧著小島上的空間裂痕,隨後猜想主上應該已經不在海域,便回了夕月城城去找米勒,看他的預言魔法能不能幫忙找到主上。城主也隨同跟去,但不久海上起浪,涌上來一只巨獸,听聞是傳說中地獄的魔獸,毀了半邊城池,亦毀了空間陣法,城主暫且便不能回來了。但好在城主早有部署,可能是知道海上會有什麼危險,臨海的族人都轉移了去了內陸一些的地方,故而人員的損失並不算多嚴重。」
汐然淡淡應一句知曉了,亦在心中嘆一句幸好,幸好容塵無礙。想必是那方的人知道她月兌逃的事實,憤而追殺至此,後生了什麼變故才又突然折轉歸去。隨即便吩咐執管,既然空間法陣不能走,便只能先行去最近的空間法陣,回至夕月城。
待得執管走後,悠辰這才湊上來,道,「方才執管道九深海魔毀了半邊城池,但空間陣法的安置是在城闕四方位點,想必海魔是故意封去主上退路,回去夕月城的路上大抵埋下了阻礙。」
悠辰都是根據她的敘述才知曉玖言之事,僅僅如此便能想到這一步,說明他的確是真心為她考量著的。
至于那個會讓九深海魔折回的變故,汐然笑著,「前幾日應該是有阻礙,現在應該都是撤銷了的,他們現在並非盼著我死,而是期待著我千萬不要出事才是。」
悠辰一呆,「怎麼?」
汐然伸出自己的左手,拉起袖子,讓悠辰的手搭在她的手肘之上,輕輕道,「模到了麼?那是皎月珠,除非主神降臨再造,普天之下便只我一人能控制那禁忌卷軸。所以說他會再來尋我的。」她對悠辰,已經什麼秘密都不曾保留了。因為心神緊密的聯系著,主僕的契約締結之後,便是他靈魂的鎖鏈,永世不可背叛。
悠辰按了按汐然的手肘,其實不大能感知到什麼東西,但若是她刻意給他指示,他亦能感覺到一股極其濃郁的空間之力凝結在一起,就埋在汐然的骨中。但他的面上並不如汐然的輕松,微微顰著清秀的眉,「主上還是不要隨便說這等事的好,隔牆有耳。」
汐然細細瞧著他的神情,不知為什麼很是高興,就像看著一個小孩兀自緊張兮兮的模樣,又是好笑,又是無奈。「無礙的,我身體之中埋有什麼特殊物質的事,玖言早就察覺到了。待得他家主上發覺無法吸收卷軸,自然也能明曉是我體質的特殊性,不過這皎月珠他搶不走的。」拉下袖子,「我在皎月珠上動了手腳,若是不願,他強行拿,只是個玉碎的結果。」
這便是她最後的籌碼,當初為了防範玖言出爾反爾傷害容塵的,他即便在地獄翻到了她的尸體,也決然得不到卷軸。
悠辰的神情頓時明朗了一些,但眸中終究有些沉,直到後來隨她一齊上了獨角獸車時才小心瞅著她道,「主上,你以後不要見玖言了。」
扶著窗沿的手一僵,汐然半天沒有言語。
「我……我知道再主上面前提他不好,但是主上,我很怕,怕你心軟。主上,其實你到現在都不恨他的罷?」裹著厚厚的麾衣移到她跟前,替她捂熱搭在窗沿邊,被風吹冷的手,「我見過他,以後,我會殺了他。」
汐然偏著頭望進悠辰眼中的執拗,眼底浮上一層溫柔的笑意,「我不可能不見他的。」因為悠辰本就極其畏寒,遂也將探到窗邊的手收回來,「別想著涉險的事,你就這麼呆在我身邊護著我就好了。」
在雪靈之森的幾日奔波,有了侍從驅車,汐然和悠辰自然能穩穩當當的休息一晚。千靈鏡州的氣候很冷,悠辰裹著麾衣躺下之後便有些哆嗦,沒一陣便滾到了汐然這方,抱著她的手臂。汐然將自己身上的披風給他裹上一點,他這才安穩的睡著。
汐然對悠辰其實真的到了一種呵護的境界,從雪靈之森出來之後,她自己也發現了這一點。
待一個人好是需要理由的,興許是記著他還是雪狼時的救命之恩,又興許是他一點怨言也無的將他的靈魂單方面的交諸出來,擱在她的手心。
他很得她的喜歡,一言一語都會讓她覺著溫暖。好像心底突然多了一個人,不知不覺就會關注著他的一切,但這種感情並非愛情,就像是對待親生手足那般。
想護著,也被他溫暖著,仿佛連體。
他知道她所有潛在的情緒,一眼看穿,不知道是否是神定主僕的緣故。相見不過幾日,卻好像認識了一輩子。
到達夕月城已經是三天之後。
之前讓執管們用空間玉牌傳遞她安然無恙的消息,好讓大執事與容塵安下心來。
前來相迎的人很多,但大抵面色不很好看。汐然將悠辰從車里面拉出來,借著轉移重點,頭一回在眾人面前笑著道,「容塵,我尋了個妖僕回來了。」
容塵面色尤為的消沉,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但見著汐然毫無芥蒂的展了笑顏,一時也是怔然,即便有怒氣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無奈的緩了語氣,輕聲道,「回來就好。」
解釋一番自然是躲不過的事,汐然又一一給悠辰介紹了族中的人,一副極其耐心溫柔的形容讓月冥瞧著有點合不攏嘴,心中直嘆奇怪。
悠辰記性極好,晚上的時候汐然無聊的時候問及,他也答得很好。汐然心情好起來夸了他句聰明,愣是讓他傻笑了好一陣。
一夜休憩,悠辰就宿在梧殿之內,原本屬于玖言的床上,翻來覆去總覺得心中有哽。
汐然爬起來,輕聲問道,「失眠了麼?」
悠辰一听汐然醒來,立馬就掀了被子從床上起身,小聲道,「我不想在這睡。」
「怎麼?」
「我……不喜歡這床。」
「……讓你去別的殿睡你不去。」汐然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了。其實他心中怎麼想的,她大概也能猜到點。「我帶你去月殿?」
悠辰想了想,又蓋上被子趴下,含糊道,「唔,不用了。」
隔日,汐然命人移了梧殿中多余的床,換了張擺在另一側的窗邊。
悠辰在屏風之後給人量體的時候,听到外面的動靜有些好奇的跑出來,汐然不咸不淡的對他解釋之後,其臉上一夜未眠的消沉一退,頓時便是神色飛揚。
他從屏風後面出來的時候,身上只著了一件寬松薄紗,後頭跟著量體的侍女,是為了給他做妖僕服飾的女子,見他招呼都不大就跑出來,望著悠辰時一個個臉色都不很好。
汐然瞧著那些侍女,心中一頓,便刻意說了一句此生再不會說第二遍的話,「唔,你委實瘦了些,往後多吃些,別讓我瞧著心疼。」說完這話,自己就是一寒。
悠辰卻很受用,一副要貼上來的激動表情,卻被額上冒汗的侍女掐準時機的抓了回去,「悠……悠辰大人,還是先完成量體的好。」
實則,汐然出去走這麼一遭,回來身邊的妖僕就換了個人,底下的侍女眼里瞧著,面上不敢說,心中卻是嘀咕。不知道悠辰是個替補還是如何,玖言八成是出了事。畢竟玖言那張臉,擱到哪里都是牽動人心的,這里的侍女門先入為主的接受了玖言,對待悠辰難免就挑剔了些。
不知道悠辰自己心中是怎麼感想的,至少她不願意他受玖言留下的影響。
白日,聚集了幾位執事,又是一整日的商議。
直到傍晚降臨,才算差不多告一段落。結束的時候,她本來是要同容塵一齊去吃個晚餐,大執事過來遞給她一張請帖,附帶一份名單。
成卻聖魔導之後,澤騫的眸中更加內斂深沉,神情卻一如既往的嚴謹,淡淡道,「這次宴會,我想主上會有些興趣的。」
汐然低頭看了看請帖,是嵐族發出的,宴會的內容卻是慶祝蒂斯帝國南溪的生日。
嵐族同神惟的交往愈來愈密,十幾天不見,便已經到了能作為東道主一方,為遠道而來的重要賓客慶生的地界了,想必白穗現在一定是氣急敗壞。
但這等的事,她並不是很上心,只等翻開附帶賓客名單之時,才算是了悟大執事的意思。
金紋底紙之上,一筆一劃赫然寫著玖言二字。
受到邀請卻並未有主上作陪的妖僕,通篇看下來也只有玖言一個了,看來嵐絮對玖言的執念確然是很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