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舒睦本以為肖兆軒多少會遲疑一下，沒想到他倒是答得干脆。
肖兆軒道︰「一部分人正面吸引ＢＯＳＳ的注意，攻擊力高的人則利用人面樹樹汁隱藏行跡接近——雖然上次我跟團打人面樹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大致流程應該沒記錯才對。有什麼問題嗎？」
「吉姆他們沒有經驗。」舒睦微微皺眉，「你應該讓我去的。」
聞言，肖兆軒想了一下，問道︰「你這是在抗議沒有給你表現的機會？後來你已經大顯身手了，干得不錯。」
我不是在求夸獎……
舒睦覺得有點頭疼。為什麼明明彼此都在認真地對話，但話題的焦點卻老是莫名其妙地模糊掉呢？揉了揉額角，他說︰「我的意思是正面挑釁人面樹很危險，一不小心就會出人命。」
肖兆軒點點頭，「嗯，所以我讓其他人去做這件事。畢竟現在不是玩游戲，你我死了就不能復活了。」
「對其他人來說也是一樣啊！」舒睦忍不住提高音量。他本來以為肖兆軒是沒想到死人的情況，但現在听來，對方之前的所有安排都是在考慮到可能出現傷亡的情況下作出的。略微放緩了語氣，舒睦道︰「我跟你一樣玩過恆光ＯＬ，知道對付人面樹的辦法。當時派我負責拉仇恨的話，死人的幾率會低很多。」
「但不是零。」肖兆軒打斷，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我們是同伴，我不會讓你冒這樣的險。」
「那其他人是什麼？」舒睦追問。
肖兆軒想也不想地回答︰「ＮＰＣ。」
無力感緊緊縛住舒睦，他終于明白這次解決人面樹的過程中，讓自己不舒服的違和感從何而來——在肖兆軒眼中，除了他和自己以外的人，都不是活著的生命，而是「數據」。所以，他可以明知道人面樹樹汁的毒性卻不提醒昆布避開，借其引誘人面樹解開結界；也可以明知道攻擊人面樹的臉容易導致暴走，卻若無其事地命令吉姆等人放箭，完全不考慮他們猝不及防之下被人面樹秒殺的風險。
沉默了片刻，舒睦嘗試道︰「鑒于以後我們都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你不覺得應該跟原住民們好好相處，互惠互助嗎？」
「我有跟他們好好相處。不是已經幫忙把帕克帶回來，也把這次的戰利品都讓出了？」肖兆軒一臉泰然，「從剛才起，我就覺得我們的對話有點抓不住重點。你想說的到底是什麼？」他只是不喜歡廢話，不等于遲鈍。
舒睦道︰「我想說的是……稍微重視一下其他人的性命。」
「是他們自己選擇跟我們去冒險的。而且，最後不是全員幸存嗎？」頓了段，肖兆軒看舒睦的目光微冷，「還是，以後再有類似的危險任務，我該讓你頂上？」
在對方看來，此時的自己完全是不知感恩吧！
迎著肖兆軒的目光，舒睦心里嘆了口氣，知道今晚的溝通失敗了。
「以後應該不會再有類似的事了。」舒睦道。今天經歷的已經足夠驚心動魄，他以後絕不會再自己往險地里面闖，知道有怪物出沒的話，有多遠躲多遠才是正確做法。
听出舒睦未竟的意思，肖兆軒眯起眼，才要說什麼，忽然有人敲響小屋的門。
敲門者的大嗓門听起來相當的耳熟，「肖，小睦，大家準備了篝火晚會給我們慶功，你們趕緊出來。主角可不能不在場啊！哈哈哈……」
「昆布？」舒睦還以為自己听錯了，開門一看，外面站著的竟然真是絡腮胡。
這次對付人面樹，昆布因為早早被俘虜的緣故，沒有出多少力，卻吃了不少苦頭。然而，即便現在腦袋纏了厚厚幾層紗布，行走暫時離不開拐杖，他的精神卻好得很，樂呵呵道︰「沒錯，就是我昆布大爺！走啦走啦！」
看來不止是精神好，根本就是很亢奮。
聞到對方身上飄來的酒味，舒睦無奈地搖了搖頭，在昆布等不及伸手拉自己之前，配合的走出門。
大塊頭卻沒有就此消停，借著舒睦從門口讓開的機會，他單腳跳進屋里，長臂一伸，搭上肖兆軒的肩膀，並且在對方將自己甩開之前，先哼哼道︰「我是傷員，小心點啊，不然就找你要治療費。」
肖兆軒︰「……」
有昆布夾在中間，去篝火晚會的路上，氣氛總算不是太尷尬。
篝火晚會的會場就在橡樹村正中央的空地上。舒睦三人來到時，村民們早已經架好柴火，地上鋪開的毯子中間，則擺放了不少食物跟酒水。
三人剛坐下，舒睦就感覺到不少視線集中到這個方向。不過，其中大半的目標是肖兆軒。
有先到場的吉姆跟漢尼這對話嘮天花亂墜的描述，此時肖兆軒在橡樹村眾人的心目中簡直就是一個所向披靡的勇士，連帶的，村里單身的姑娘們看他的目光也變得無比的火熱——年輕，英俊，強大。就連來歷不明這點，在眾多優點的襯托下，也只是給他多加了一層撩人心弦的神秘面紗。
才不過幾分鐘，就有三撥人試圖過來跟肖兆軒坐在一起。
舒睦啞然看著肖兆軒身邊來來去去的熱鬧景象，直到昆布忽然大力地拍上他的背心，然後塞給他一杯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啤酒。
「來，喝！沒姑娘欣賞，咱們自娛自樂也不錯！」昆布大聲說著，朝肖兆軒那邊投以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很顯然，他認為舒睦現在的心情跟他一樣。
其實舒睦只是在想，面對這麼多殷勤的姑娘，肖兆軒是什麼感想。他為因為受到被定位為「ＮＰＣ」的人歡迎而得意嗎？
當然不會。
不管姑娘們問什麼，肖兆軒都一律用一兩個字或者直接「嗯」一聲就算回答了。時間一長，就算再熱情的心也會被他這冷淡的態度凍結。
于是肖兆軒身邊終于安靜下來，不再有人試圖邀請他待會兒一起跳舞。
倒是娘子軍們退走另尋目標以後，村長慢吞吞地晃了過來。要說的話無非還是謝謝肖舒二人幫忙除害，不過這次多了點實質性的內容——戰利品分配的問題。
「雖然二位都表示東西由我們處理，但您們是出力出得最多的人，如果二位什麼都不要的話，大家也不好意思。」村長道，「我的想法是，等後天把這些東西運到鎮上賣掉以後，分給二位四成作為謝禮，您們看……」
「我沒問題。」舒睦回答，「不過四成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不多不多，沒有二位的話，我們根本對付不了那個怪物。那，肖先生呢？」村長轉向肖兆軒。
「無所謂。不過，如果你們去鎮上的時候帶我一起的話，我可以少收一成。」肖兆軒道。
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村長微微睜大眼，「肖先生有事要去鎮上？」
肖兆軒淡然一笑，沒有回答。
明白他不想說，村長也不勉強，點點頭道︰「好的，出發時我會讓人通知您。那二位玩得高興點，我們村子也有好久沒辦篝火晚會了。」
「村長，」在對方離去前，肖兆軒把人叫住，「本來不想掃你們的興，不過現在好像不是悠閑地開晚會的時候。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橡樹村快要有大麻煩了。」
此話一出，周圍能听到他們交談內容的人都愣住。
昆布偷偷戳了舒睦一下，低聲問︰「你知道肖在說什麼嗎？」
舒睦搖搖頭。
肖兆軒看了他倆一眼，提示了一個詞︰「資料片。」
舒睦恍然大悟。
恆光ＯＬ里面的怪物，並不是一開始就有人面樹之類妖魔存在的。最開始的時候，玩家們要對付的大多是野獸和山賊、強盜等等，直到星際歷４１８年７月更新了「魔影重現」這個資料片以後，才開始有各種各樣的魔怪在游戲里出沒。
此時被肖兆軒一提醒，舒睦心都沉下去了——在橡樹村里渡過的這些日子太過安寧，他都忘了思考這片大陸此時相當于游戲里的哪一個時期。如果真像肖兆軒猜測的那樣，現在的卡米爾大陸，相當于魔影重現資料片推出以前的恆光ＯＬ的話，那接下來，他們將會迎來十分嚴峻的考驗。
盡管不明白肖舒二人在說什麼，但看他倆的神情都很凝重，其他人便也跟著緊張起來。
村長小心翼翼地問︰「肖先生，你所說的‘大麻煩’是指什麼？」
肖兆軒用橡樹村的人也能听懂的說法回答︰「人面樹這種妖魔從來不會單獨行動，我認為不久以後，村子周圍就會有更多它的同類出現。甚至有可能，還有其他的怪物同行。」
啪！
昆布手中的啤酒杯掉在地上摔成碎片。隨著附近的人把肖兆軒的話傳給更遠處的人知道，名為「恐懼」的陰影降臨篝火晚會，原本歡鬧著的人們都漸漸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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