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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料到太後必定垂詢,鄭鸞早替顧沅選好了說辭,顧沅垂著眼楮,咬了咬唇,極力讓聲音不露一絲破綻︰「稟老娘娘,臣不知情。♀」

「不知情?」太後氣得笑起來,「皇帝昨天見了你,之後就傷了手,難道當真與你無關?」

「臣昨日在古今通集庫里奏對時,確實沖撞了陛下,被發往鸞儀司研習宮律,但陛下當時並未有什麼不妥,」顧沅並不回避太後的審視,穩穩當當叩頭道,「臣惶恐,陛下的手傷,臣實未察覺。」

顧沅的眼神坦坦蕩蕩,沒有一絲閃躲回避,太後本來是十拿九穩,此刻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還在沉吟,門口小宮女打起簾子,玉翠自外殿進來,朝太後福了一福,稟道︰「老娘娘,魏太醫傳到了。」

許嬤嬤看了一眼太後,才要揚聲吩咐,太後搖手止住,緩緩道︰「先見魏大人。」她說著看了一眼顧沅,心里頭依舊覺得起疑,略一猶豫,便指著殿角,向著許嬤嬤道︰「鸞儀司不是要抄那份折子麼?你去取來,讓她就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抄!」

許嬤嬤答應一聲,不多時兩個小宮女抬了張小書案進門,許嬤嬤引著顧沅在殿角安置妥當,幾乎是顧沅才提起筆來的時刻,魏府提著袍角快步進了殿,微喘著給太後行禮。

「我知道你們忙,就不必多禮了。」太後語氣十分和氣,先賜了座,又令小宮女上了茶,才道,「皇帝當年的脈案,魏大人可都看了?」

魏府手一抖,熱茶濺在手上,卻不敢露出半分聲色,離座稟道︰「臣都看過了。」

「坐下說話。♀」宮里頭家法,因為死生事大,擔心太醫們不敢直言,對待太醫素來比對臣工還和氣三分,太後見魏府緊張,語氣有意更和緩了些,「如今日日請平安脈的也是你,諸般用藥哀家也一概听了你的主意,這些日子以來,皇帝身子一日好似一日,是你的功勞。」

魏府微微松了一口氣︰「臣不敢當。」

「只是有件事哀家想不明白。當年皇帝雖然病得凶險,哀家也听人說過,小孩子的病多半都是發得凶好得快,這些年瞧著皇帝一直也是平平安安,沒什麼毛病,怎麼這一回又是這麼凶險?難道當真就像有些人說的,如今宮里頭有小人作祟?」太後見魏府又變了臉色,知道他雖然醫術精湛,骨子里卻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只得止住話頭,又安撫幾句,「你不必顧慮,哀家不通醫藥,不過是平白想一想。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按照你自己的想頭,照實說就是了。」

「是。」魏府提心吊膽,聲音也繃得緊緊的,「老娘娘明鑒,臣已經將當年的脈案仔細研讀過了。陛下其實先天本就偏弱,當初那一場病下來,後天也虧得不小,只是好在陛下年紀小,陽氣正盛,並不懼這些,倘若細心調養個兩三年,本也能徹底斷根,只是——」

「只是什麼?」太後听著他語氣吞吞吐吐,又多了幾分疑惑,「皇帝調養得不好?當年哀家在清和殿陪著住了三個月,眼見著皇帝大好了才回來,起居飲食也都按著醫囑,一步也不敢亂走,難道,難道有什麼地方做錯了?」

「臣不敢!」魏府嚇得一個激靈,撲通一聲跪倒,「臣惶恐,據臣猜想,只怕當初是老娘娘做的太好了。這樣的病,倘若放在旁人身上,只怕怎麼也得半年功夫。♀可當年陛下得老娘娘親自照顧,三個月便恢復了元氣,可見是老娘娘慈心,得天之幸,邀天之福。」

「難道是皇帝好得太快了,根基不穩?」太後不理會魏府的奉承,只自顧自思索著喃喃,「可當年也沒下什麼大補的方子——」

魏府的聲音也更戰戰兢兢起來︰「臣惶恐,按照脈案來看,三個月恢復元氣,與御體本無妨礙,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太後思索半晌,不得要領,見他依舊猶豫,終于不耐煩起來,「你是太醫院的院正,先帝手里使出來的老人,難道還要哀家一句句問你才能回話麼?」

「是。」魏府咬了咬牙,橫下心去,聲音也平穩流暢了許多,「臣之所以說半年更好,是因為三個月後,陛下起居便一如平常,」他見太後依舊不明白,不得不又加了一句,「听政經筵,也一如平日。」

「當然是一如平日,皇帝素來勤學好問,」太後驀地止住聲音,「難道,難道就是因為——?」

「老娘娘所言極是。」眼見太後已經明白,魏府終于松了一口氣,「臣查了這幾年的內起居注,陛下之勤政,不說我朝,只怕就是從古至今都數得上,此固然是我朝之大幸,但陛下畢竟年紀太小,不宜太過勞心費力太過,加上陛下性情穩重,喜怒不形于色,種種郁結于心——」

他又叩了一個頭,不再說話,但話里的意思殿里的人都已經明白︰皇帝犯了舊疾,實在是因為政務繁重操勞太過。然而病根找到了,卻反而讓人覺得棘手起來——天子日理萬機宵衣旰食,是大齊立朝以來列祖列宗一脈相承形成的風氣,朝野上下,任誰都說不出一個不字,何況皇帝剛剛親政,正是要緊的時候,也不宜放下政務靜心休養,太後臉色漸漸蒼白起來,向著魏府道︰「你的意思是,倘若皇帝還這樣,只怕日後也還有犯病的時候?」

「臣不敢說有,可也不敢確保沒有。」魏府向上用力叩頭道,「只是陛下勤政,比先帝有過之而無不及,又苦心勵志,耗費心血,實在,實在不是長壽之道。」

太後怔了怔,臉上掠過一絲頹然︰「你在宮里當差三十年,規矩不用哀家囑咐你。下去吧!」

魏府又叩了一個頭,卻行退了出去。許嬤嬤見太後只顧望著殿內的小鎏金香爐出神,不言聲地悄悄出門,又仔細叮囑了魏府一番,進殿見太後依舊怔怔的,強擺出個笑臉,向著太後道︰「常言說得好,醫生口里三分病,太醫院的人老娘娘還見識的少了?一個個說的都是這一套,生怕上邊有什麼頭疼腦熱的,自己沒看出來。小爺今早過來不是精精神神的?奴婢瞧著臉色好著呢!」

「唉!」太後悵然嘆息,「當初我也覺得皇帝的課業重了些,可先帝的遺訓擺在那里,那麼些大臣滿口的祖宗家法,政務上頭的事,我又是一概不懂,實在怕耽誤了她,辜負了先帝,可如今,皇帝倒是不貪玩不怠慢,可我該拿她怎麼辦呢?」

「小爺平常沒什麼嗜好,這上頭倒是沒什麼好安排的。」許嬤嬤想了想,「小爺素來孝順,要不,老娘娘就召些年輕人進宮來,也請小爺過來,一道陪著消遣?」

「這個主意不成。」太後搖頭道,「元嘉那麼要強,這頭兒在我宮里耽擱得時辰長了,回頭就要熬夜批折子找補回來,她本性不愛湊熱鬧,平日里都是替哀家撐場面,咱們這兒又不缺說話的人,何苦折騰她?」太後說著又嘆了口氣,「想個法子讓她在清和殿里好好歇歇,才是正經。」

皇帝平日里除了讀書就是理政,規矩得讓人找不出一絲偏好來,許嬤嬤犯了難,忽然心里一動,朝著殿角努了努嘴︰「老娘娘,這顧沅是個說要改宮律的——」

「不錯。」太後精神一振,將顧沅召到面前,「魏太醫的話你可听到了?」

顧沅咬了咬唇,極力不讓自己的擔心流露出來︰「臣听到了一些。」

「你不是進諫皇帝,要改宮里的規矩麼?說吧,怎麼讓皇帝能好生歇一歇?」太後見顧沅不語,想了想,又放緩聲音催促,「只要是為皇帝好的話,你只管直說,哀家不怪罪你。」

「是。」顧沅道,「臣只是想,陛下當初與臣談論西洋器物的時候,甚是有興致。這些東西工巧有趣,臣少年時也甚是喜歡,比起政務來,費的心思也少些。」

「西洋的玩意兒?」太後茫然回首,與許嬤嬤對視了一眼,「皇帝喜歡這個?」

許嬤嬤仰起臉仔細想了想︰「當初小爺提過,要把西洋的貢品挑一些,讓造辦處學著做,想來是喜歡的。也提過,要找些洋和尚問話,只是禮部給攔了下來,說是西洋玩意兒奇技yin巧什麼的,怕小爺玩物喪志。」

「還有這回事?」太後沉下臉來,「先帝也請洋和尚教過算術,畫過西洋畫兒,怎麼沒人說閑話?既然這麼著,你下午就去鸞儀司傳旨,說是哀家的意思,听說如今洋和尚也來咱們大齊傳經,哀家想要听一听,要市舶司會同禮部,挑幾個老成有閱歷的洋和尚進宮來講一講,若是講得好,哀家也有布施,總不會讓他們白跑一趟。」她看了顧沅一眼,又加了一句,「挑人的時候帶她一道去,好生問清楚,免得進宮的人不合皇帝的意,白費了功夫。」

「是。」眼見太後再沒了問話的興致,顧沅叩了頭,回身退到書案邊,又一字一字抄了起來,太後皺著眉盯著她看了半晌,起身進了內殿,見許嬤嬤跟進來換茶,又低聲問︰「你瞧著怎麼樣?」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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