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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沅咬了咬唇,垂頭不語。**********請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節******鄭鸞瞥了女官一眼,微微一笑︰「七娘,你去六娘那里一趟,傳我的話,今晚入宮的女吏暫時就安置在東五所那幾間圍房里,用度和她們的份例一樣,安置好了回來報我。」

女官臉上掠過一絲喜色,利落地行了一禮,挑簾出門。鄭鸞卻看著她的背影苦笑︰「抄了一年文書,還是這麼喜動不喜靜的性子,真是沒法子。」她在案後坐下,將女官信手放在案頭的牙牌拿起來看了看,提筆替顧沅填好關防文書,一並遞給顧沅,示意她在一邊坐下︰「這是我最小的徒弟,被我寵壞了性子,做事著三不著兩,讓你見笑了。顧沅,你是今年恩科的考生,我是延熙三十六年鸞儀科的狀元,算是你的前輩,如今便倚老賣老,稱你一聲‘阿沅’,不算造次吧?」

她見顧沅點頭依言坐下,卻依舊躊躇不答,又是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對面的一堵牆︰「阿沅,你也在宮里呆過,可知道隔壁是什麼地方?」

「是鸞儀司的司奏房。」顧沅道,「司掌每日奏折文書,號稱內廷輔政第一,是麼?」

「輔政第一不敢當,卻算得上是份緊要差使。延熙三十六年,我進了鸞儀司,起初和你一樣,只是一個小小書吏,蒙恩師抬愛,不過三年光景,便掌了內書堂,又三年,兼文書房,又一年,改批本處掌事,又三年,改司奏房行走,從灑掃茶水整理文書重新做起,再五年,升司奏房秉筆,才開始看折子——從進鸞儀司到沾上輔政的邊,足足用了了十五年。」

「十五年。」仿佛想起些什麼,鄭鸞笑著搖了搖頭,「就是此處,七娘從進鸞儀司到在此當值,也整整用了九年時光,林督主被我恩師存心磨礪,更是用了二十年時間才踏入門來,這兩人對宮律熟悉不在你之下,卻無一人敢向我提修律的事。阿沅,陛下把你發到我手下學宮律,便是鸞儀司接下了這件差使,倘若你只是嘩眾取寵一時信口開河,此刻便與我說明,我看在你少不更事的份上,也不怪你;倘若你心存僥幸,只以為迎合了陛下就萬事大吉,」她驀地臉一沉,「須知我鸞儀司容不得莽撞輕浮大言生事的角色!」

顧沅依舊垂睫沉思,仿佛有什麼值得苦思冥想,又過了一會兒,才抬起眼楮︰「鄭大人,我有一事不明,不知是否可以請教?」

「講。♀」

「听鄭大人話里的意思,大人也看出了陛下的心思,只是為何卻仿佛把修律一事看做洪水猛獸?」

「當今天下承平日久,百官積習成疾,百弊叢生,世宗皇帝時便有意整頓,可惜天不假年;先帝雖然于此並無建樹,但為人仁儉寬厚,于民力上極為愛惜,每逢大事,寧可從內庫儉省,也不加一文賦稅,逢水旱災害寧可讓下頭官吏冒濫領賑,也絕不苛刻,這幾十年來,雖然也偶爾有些個小人作祟,卻無損大局;當今陛下勤政愛民,與先帝相仿,但勵精圖治的心思,卻不亞于世宗皇帝。」鄭鸞神色安閑,仿佛自己不是在大不敬地妄議君主,而是在與顧沅閑話家常,「列朝太平年月,中興最難。陛下的初心是好的,我卻擔心兩件事。」

「什麼事?」

「我朝以仁孝治國,朝廷取士,用的是聖賢之道。修律走的是法家一路,易為人攻訐。名不正則言不順,此其一。」

「名為修律,骨子里實際是要變法,只是其中分寸,不好拿捏。小修小補無濟于事,改動得大了,萬一無利有害,或者難以執行,堂堂律條,卻沒有朝令夕改的道理。此其二。」

「還有,陛下修律,宮律和戶婚中有些條目必定要有修改,其中的心思,你也知道。」修律是至公之舉,陛下此舉卻是純為私心,倘若有人抓住這一點不放,立時便能把水攪渾了,倘若開了黨爭之端,豈不是違了陛下的本意?此其三。」她向著顧沅微微一笑,「你既然要修宮律,算得上是開天下風氣之先,只是這三點,又有何策?倘若答不出來,就老老實實在這里學習宮律,那修律的話,日後也別再提起了。」

顧沅垂著眼楮想了一會兒,突然向著鄭鸞坦然一笑︰「顧沅願在這里學習宮律。」

「做事操切,大言惑眾,好在還有幾分自知之明。也罷!」鄭鸞一臉失望,拂袖而起,「我鸞儀司不養閑人,你明日便到文書房去做些雜事,閑時且將宮律熟讀,待背得出來時再來尋我吧。」

她不欲多看顧沅一眼似的,快步出門,七娘守在門口,見她出門,先規規矩矩繳了令,才向著值房里瞥了一眼︰「師傅,我不明白,這顧沅說要修律,可被師傅放了水卻還答不出來,怎麼算是有自知之明?」

鄭鸞看了她一眼,神色似笑非笑︰「我什麼地方放了水?」

「師傅問的三條,第一條明明就是錯的——既然修的是宮律,朝臣又怎麼會苛責聖賢之道?第二條看著難,可朝廷制度里便有答案——我朝成法,本就有試行之策;只有最後一條關系到她自身利害,可也不是答不出來的題目。♀」她說著撇了撇嘴,「我這樣的局外人都答得出來,她卻全無頭緒,足見是輕言利害之輩。」

鄭鸞微微一笑︰「她若此刻答得出來,我才要失望——你也看過她的策論,算得上是言之有物。策論寫得出,這樣一個局外人都能輕易說得出一二三四來的題目,她為什麼說不出來?」

她見七娘臉上一片茫然,心里暗自嘆息一聲,低聲道︰「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余不足觀也已。」

「師傅說的是《論語泰伯篇》。」

「不錯,學塾里小孩子也能倒背如流的話,其中道理,卻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明白、真正做得到?聰明人最忌諱的便是自高自大自作聰明,看著十拿九穩的事,她肯放下胸中成見去再仔細審視一遍,不負我此番點撥之意,足見有幾分真聰明。」鄭鸞看了七娘一眼,「你倘若能學會她這一點,我才能少擔心你幾分。自明日起,你也不必在這里抄文書了,且去文書房,跟她一道背宮律吧!」

七娘一陣訝然,只來得及說了一句「師傅」,鄭鸞已經頭也不回地進了司奏房。她不敢跟進去,看著那道垂著細湘竹簾的門跺了跺腳,回身進了值房,向著候在里面的顧沅道︰「你跟她們一樣安置在東五所圍房,隨我走罷!」

她心有怨氣,語氣甚是不遜,顧沅卻並不在意,將牙牌與文書一並遞給她,道︰「煩勞大人領路。」

七娘眉梢一挑︰「鸞儀司里,除司主督主外,一概直稱名諱,你雖然還不算鸞儀司的人,可既然在鸞儀司學律,便該守鸞儀司的規矩。」

顧沅神色不動,只向她微微一笑︰「謝謝七娘教我。」

「七娘是我師門的排行,只有師傅和林師叔呂師叔才能叫的。」七娘又橫了顧沅一眼,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牙牌,「我本名是鄭妍,你直稱我阿妍就是。」

她語氣依舊不遜,只是見顧沅依舊禮數周到言語從容,相形之下,更顯出自己的惡形惡狀,不由得更不服氣,嘟著嘴領著顧沅向東五所走,一路走一路挑剔顧沅的舉止。只是她越挑剔,心里便越生出一股要與顧沅比個高低的倔強來——憑什麼她這個還沒入鸞儀司的新人,言語氣度卻比自己這個弟子更像鄭鸞呢?

她自己暗暗下了決心,待有機會便要私底下與顧沅分個勝負,卻不知道此刻司奏房里林遠已經預料中事似的對著鄭鸞苦笑︰「你派了七娘跟她一處?七娘性子磊落果斷,膽大有擔當,倒是個開路的材料,只是她那脾氣——嘿!我知道你有意考顧沅用人之道,可便是你手底下的人,能讓七娘乖乖听話的,也只有大娘子一個,用她做顧沅的考題,是不是太難了些?」

「做不到便繼續學宮律,一年做不到,學一年,十年做不到,學十年。」鄭鸞不為所動,依舊安安穩穩含笑啜茶,「修律不是一個人能辦成的事,知人用人至為緊要。倘若一個七娘都用不好,日後怎麼應付其他人?」

「倘若陛下下旨——」

「陛下今日傳太醫,說是不小心打翻了茶碗,算起來恰好是顧沅召對的時候。」鄭鸞合上茶碗,抬起頭直視林遠,唇邊笑意更濃,「阿遠,陛下與顧沅的心思你比我更清楚些,你以為陛下會因為什麼事發火?」

「陛下早對我明明白白提過,鸞儀司護顧沅三年平安,三年之後陛下自會安排立後的事;可按顧沅那日答我的話,卻不是這麼個意思。」林遠又仔細回味了一番顧沅那一日的神色言語,突然大笑,「有趣,有趣,難道她一個小小的女吏,也想替陛下遮風擋雨麼?」

「不錯。」鄭鸞語氣中也多了幾分感慨,「她與陛下只一個照面,便主動提修律的事,言語直蹈你我都不敢輕蹈之處,分明是擔心陛下親政不久,左右無人,要陪著陛下一道為新政開路——當年我讀太祖實錄,只以為像聖文皇後那樣午門上書同擔青史的豪氣,千古只此一例,卻不想如今又見到一個,難道這就是所說的命數?」

只是這樣的豪氣,倘若放在眼光短淺的無能之人身上,便是亂國惑主的源頭,不知道她的才干眼光,比起聖文皇後,又能及得上幾分呢?

眼見林遠依舊感嘆不已,鄭鸞笑了笑,把剩下的話隨著入口的釅茶一並咽了下去,將茶碗放回林遠手上。林遠這才回過神來,掀起碗蓋看了一眼,登時變了臉色︰「你怎麼全喝了,也不給我留一些?」

鄭鸞見她氣急敗壞,半是好氣半是好笑︰「又不是什麼好茶,銅茶炊里頭一大壺,也沒你多喜歡,整日只來搶我的茶喝。這麼大年紀了,還改不了這個毛病,也不怕徒弟們背地里笑話?」

「她們照顧你不上心,還敢嚼我的舌頭?」林遠皺眉道,「你本就有睡不好的毛病,這麼大年紀了,偏偏還愛喝釅茶,我不替你喝些,你夜里又合不上眼皮,熬壞了身子怎麼辦?」

「年輕時候熬夜的次數多,不知不覺就喜歡上了,怎麼都改不掉。」鄭鸞含笑看著她,輕聲喟嘆,「還是你這樣習武的人好,當年值宿的時候,這樣的苦茶湯,從沒見你喝過,卻是一樣精神。」

「誰讓你滿口子不語怪力亂神,不肯跟我學吐納導引之術?」林遠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鄭鸞一眼,起身轉到她背後,將雙手搓熱,「這會兒值房里沒人,你合上眼養養神,別說話。」

「今天不用了。」鄭鸞向後靠住林遠,雖然閉著眼楮,唇角卻笑意婉然,「陛下傷了手,雖然明面上是御前的人伺候不周,事情卻是因咱們鸞儀司里的人而起。明兒去慈寧宮請安的時候,太後必定要問,看陛下的意思,應該是要自己擔下來,把顧沅撇得一干二淨,可顧沅今天白日里的召對瞞不了人,這一回的事,太後就是查不出來,難道還想不到?只要有了疑心,便是沒證據也成了證據。陛下是關心則亂,個中關節一時想不到,咱們兩個老家伙此刻倘若還不想個法子為主分憂,讓太後對顧沅有了成見,日後顧沅就是宮律背得再熟,要在宮里立足也難了。」

「我倒有個主意。」林遠攏住鄭鸞雙肩,讓她在自己身上靠得更舒服了些,「這種事局外人怎麼辯解都是隔靴搔癢,太後素來明理仁善,不如就用釜底抽薪的法子。」

「什麼法子?」

「陛下如何解釋太後都必不會生她的氣,咱們也不必不管。顧沅麼,」林遠微一沉吟,「我記得當年世宗皇帝也提過修律,還下旨令北武王妃編一份疏議以作參考,只是北武王妃去世得早,北武王又自殉相隨,世宗皇帝傷痛之余,將這份疏議手稿供在小佛堂里,再不曾提起。如今顧沅既然要修律,不如就安排她每日學習之余,去慈寧宮抄錄一份回來,太後的成見,讓她自己去解,豈不是比我們替她說話更合適?」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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