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拜見劉大人。」李若秋沒有跪拜,只是躬身,執弟子禮,這也是常用的一種方式,劉明退了下來,此刻行大禮卻是有些不妥。
劉明是京都內閣侍讀,雖不是一方大員,但這為官多年的書卷氣度異常的令人注目。
劉明坐在椅子上,听到下人的傳話,倒是沒有將李李若秋曬在一旁,他的書房的確卻一個童子,雖然只是抄書,但一般的學子他也懶得用。
「學生孟浪,方才听同學所言,大人需要一個抄書童子,學生此次前來,正是為了此事。」李若秋沒有戰戰兢兢,畏手畏腳,心中思索了片刻,終究開口說道。
劉明瞧著眼前不卑不亢的少年,雖然身著素衣,但內斂的氣質令人眼前一亮,劉明為官多年,見了如此子弟,心中倒是有了幾分欣喜。
「老夫辭官已有兩年,不再是什麼大人,你這學生倒是大膽,卻不知何人指點你來。」劉明記憶力不錯,看著少年的臉龐,倒是想起這少年不正是作詩的學生?
「是學院的王鵬,同窗之友。」
听到李若秋的回答,劉明此時沉默不語,書房倒是真缺了一個童子,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前來應聘的居然是李若秋。
「你是何家子弟?我這院子雖然只是尋常百姓家,但是,這來歷卻要打探的清白。」
「學生李林,家父李詠先。」李若秋簡短的答了道。
這時,一旁身著黑袍的老者在劉明耳邊低聲述說起來。
「原來如此,雖然不是士林之家,也並非富貴朱門,卻是有一個秀才的老爹。」劉明素來對讀書人青睞,仔細想了,對李若秋開口。
「八月的童試對你彌足珍貴,時日無多,何不刻苦拼搏一把,如何尋上我的門來。」劉明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卻有意無意的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老先生,家中老母奔波勞碌,夜半耕織,只為給我攢些盤纏,只是前日滋生一些變故,如今家中頗為艱難,只為能賺些錢財,為老母分擔。」
果然,听到李若秋的回答,劉明的臉面沉了下去,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已經深深的烙在了讀書人的心里。就連站在一旁听候差遣的老人都皺起了眉頭。
「慈母殫精竭慮數年苦苦期盼,你怎忍心為了這區區財物而荒廢學業,如此便是精誠孝道?」劉老先生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縷失望的神色。
「我這里的確缺了一個書童,你既然有此心,便允了你,但是,你這書生卻不識孝道。」說著,老先生又是嘆息。
面前的李林臉上閃過一絲掙扎,只不過一瞬,隨後便釋然。
「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謹身節用,以樣父母,此庶人之孝。學生自不敢稱贊,卻月兌離不了這庶人身份,甘願以養父母。」
「用天之道?謹身節用?」
「愚蠢。」
劉明的臉上閃過一絲怒色,揮袖間,呵斥的聲音頓時大了起來。當話語說罷,劉明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失態,心情自是更加惡劣,完全沒有了先前的好言好語。
「先生,聖人雲,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經,而民是則之。則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順天下,是以其教而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理。先之以敬讓,而民不爭,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李若秋心中一凜,知道自己的觀念已經嚴重的與劉明發生沖突,當下心機一動,說出了《孝經》當中的一段經文。
此番話說罷,劉明面色一變,不禁低聲的重復著李若秋先前的話語,緩緩的陷入了沉思當中。也不怨劉明沉思,他自詡熟讀經書文獻,但是李若秋說出的這麼一段話,他思來想去,卻是沒有想到是哪位聖人的名言。
「聖人之言,震人肺腑吶。」劉明搖了搖頭,隨後將目光放在了李若秋的身上,少年的一番話,倒是令他有些驚異。
「聖人之言,不知你以為如何?」以劉明的學識,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只是他很難想象李若秋居然能想的通透,頓時不禁有了想要考問一番的心思。
李若秋略微的躬身,淡淡的垂下目光。
「順應天道,澤恩萬民,此乃治國之道。然,也是治官之道。」
「噢?」劉明目光一眯,不禁坐直了身子,倒是有了洗耳恭听的模樣。一旁的老者看著劉明的動作,頓時對眼前的少年刮目相看,大人的此種神情,自從告老還鄉後就沒有再出現過。
>「學生妄言,世間百善孝為先,若是世人心中存了善意,何不是定國安邦之道,犯奸作科者若是心中有孝道,孑然一身與牢獄之中,想著老母在家無所依靠,豈不是人間悲劇,如此,想著後果,自然會放下心中賊心。學子想著家族之恩,心存孝道,豈不是奮發圖強。」
「貪官污吏想著浩蕩皇恩,心存孝道,豈不是兩袖清風?」李若秋整理自己的思緒,想著說著,不覺漸入佳境。
「好,好,好一個心存孝道。」
百善孝為先,的確是有些門道,並不是李若秋信口開河,在華夏歷史上,孝道的確是值得人稱贊。
劉明不知不覺捏緊了拳頭,作奸犯科者,貪官污吏者,這孝道的確有些門道。
劉明只覺心中坦蕩,他不過年過五旬,如此告老還鄉有著不得已的苦衷,雖說表面光鮮,但在京城頗受黨羽排擠,就連回鄉也沒有得一個京外官身,李若秋這一番話算是說到了他的心里。
劉明回過神來,將腦海中的郁氣吐了出去,抬眼看著站立著的少年,只覺得此子定是有些前途。不過,他見慣了兩面三刀的人物,曾經多少俊才淪落,想到這,目光又是一暗。
「孝道雖說算是至理,但這定國安邦之道可不能光憑著一顆孝心就能解決問題。」
李若秋目光怔了怔,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他也真沒有太多的表現**,只是想要獲得這個營生,好為母親分憂。
「這世間終究有善人和惡人之分。黑白之道,乃天之道,若天下都是孝子,這天都該變了。」說到這,劉明意識到自己的口誤,不禁有些懊悔自己的失言,變天豈是隨隨便便就能說得。
一番交談下來,劉明對于李若秋的看法大為改變,先前因為一首詩便有些心喜,隨後又是失望,現在,倒是又有了改觀。
「李林,讀書當是報效家國,切記不可妄生奸佞之心,君臣之道,天地孝道,希望你能記得你今日之言。」劉明知道此子說不得以後也是個舉人身份,那時候,也算是踏足官場,想到這,不禁告誡李若秋一番。
「老先生放心,君不負臣,臣當是鞠躬精粹,死而後已。」
劉明看著李若秋年輕的面容,倒是想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不過他的條件要比寒門出身的李若秋強了百倍,有著家族的蔭護,仕途還算順利。
「日前听到一首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詩,可是你所做?」劉明輕輕拍了拍扶椅的兩邊,開口問道。
听到劉明的問話,李若秋心中納悶,那日後山吟詩並沒有發現什麼人,卻不知是誰透露了出去。
「讓老先生見笑,學生胡亂說著,卻沒想到傳到您的耳朵里。」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只不過,年輕人,有些沖勁總是好的。」劉明微笑著說了說。
李若秋盜竊詩詞,此時心中倒是有些不自然,只是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能訕訕稱是。
「老王,李林日後就在書房抄書,待遇嘛,就按每月十貫錢,一日兩餐,府上也沒有什麼規矩,如此就可以。」劉明合上手掌,站起身來,對著一旁的老人吩咐道。
李若秋鄭重的感謝過劉明,隨後跟著黑衣老人走了出去。
「李林,你這孩子,就算是缺錢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耽擱學業呀,你可知道這年齡越大,機會就越渺茫。」黑衣老人搖了搖頭,似是惋惜。
「老先生,感謝掛懷,只是學生不忍母親終日受累,不然,我心難安啊。」
「難得你有一片孝心,也罷,也罷。我姓王,你叫我老王就行。」老王搖了搖頭,當事人執意如此,自己勸說也是無用。
「日後你就在這里抄書,書籍很多,估計能在你趕考之前抄完,切記注意燈火,千萬不要失手燒了去,每個月二十貫錢,一日兩餐。你可是還有一些疑問都一並問出來吧。」老王指著房屋說著,隨後轉過頭來,詢問起來。
「自是有些疑問,不知劉大人需要的字體有多大。細節方面還不是很清晰。」李若秋想了想,將疑問提了出來。
「這都是小問題,房里有模板,你按照那上面的來就行。」
李若秋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而老王也讓他熟悉一下環境,獨自走了出去。李若秋目視老王遠去,心中終于松了一口氣,這個時代,找一份工作不是想象當中的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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