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十卷動亂年景]
第8節第九十四節動員出發
送走了要去見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孩子們,長山、全義們組織的老河口水庫工程隊也該拾掇起身了。
公社通知各大隊明天中午趕到老河口報到,長山和干部們商量今晚就得通知到社員本人。
說定之後,跟山就拿著喊話筒沿街吆喝,通知青壯年社員晚上到場院里開會。
晚飯後,青壯年社員陸續都到了,听說是要去老河口修水庫,人們都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平常憋在村里干活,哪兒也去不了,早就疚壞了,現在能到老河口去見見世面,倒是也不賴,畢竟到哪兒也是干活。
先是全義宣讀了縣里要修老河口水庫的決定,說明了公社要求出人力、帶工具的具體安排,宣布了出工人員名單。接下來,長山做戰前動員︰
「老少爺們,俺說三個意思︰一是縣里為啥要修老河口水庫,當前毛主席、黨中央號召俺們抓革命、促生產。生產要大上,水利是關鍵,毛主席說,水利是農業的命脈。老少爺們知道,咱底下河里水成年嘩嘩地流,特別是夏天下河漡,大水嘩嘩地白白流走,實在可惜,可是垣坡上莊稼成年澆不上,今年夏天大旱,好多地界莊稼地里缺墑,挖下去一深都見不了濕土,全縣二十多萬畝小麥,有十幾萬畝基本絕收,差不多佔了一半。咱張莊條件好,咱老少爺們吃白面蒸饃的時候,全縣一多半村子正熬煎沒糧食吃。咱前幾年缺糧的光景沒忘記吧,要想不挨餓,就得增加糧食生產。老河口水庫修成以後,一是能攔蓄洪水,二是能調節下游水量,防洪、灌溉兼顧,下河漡的時候咱下游不遭災,天旱了咱還能澆地,全縣差不多一半莊稼都能澆上,咱村西垣上旱地也能變成水澆地,這該是多美的事呢!」
青壯年社員听得入神,都嘖嘖贊嘆。
「這第二個意思是說說縣上和公社里安排,同時也征求老少爺們意見。全縣上馬勞力五千人,計劃三年修成。公社里安排咱村里上五十人,就是在座的五十條好漢,上水庫跟在村里勞動一樣,工分一樣高,誰要是家里離不開,不想去,現在可以聲明。」
長山說完,就掃視著會場,看有什麼反應。
底下人紛紛說,哪里也是干活,水庫上還暢快呢,都去,都去!
「第三個意思呢,就說說咱干活的事。從前咱張莊人出村干活,從來沒丟過人,不管是上山大煉鋼鐵,還是集中修路、摘棉花,咱張莊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呱呱叫的好漢,咱村子自然條件好,人長得也齊整,方圓幾十里人都豎大拇指,有些爺們出去還把女人摶回來了,這就是本事。」
朱全安插嘴說︰「大煉鋼鐵叫人家山貓把小閨女都拐跑了,還吹呢!」人們哄地一聲就爆了大笑。
長山忍住笑,接著說︰「恁娶人家村里女人,就得舍上自家村里女人跟人家跑,這就叫生態平衡。」
全安接著打趣︰「全義叔咋就平衡不回來一個呢?」又是一場大笑,有人笑得流出了眼淚。
全義本來就笑彎了腰,見戰火燒到自家,嘴里說︰「好小子,竟敢拿恁叔開玩笑,恁就不怕作孽,看俺撕爛恁那屄嘴!」說著假意就要趕過來,幾個人笑著把他拉住。
玩笑告一段落,長山接著說︰「咱這回跟從前一樣,出去不能丟了臉面。散會之後,個人準備個人行頭,工具衣裳都帶好。跟山,恁團支部準備好紅旗,咱出征要有點氣氛;飼養員,喂飽頭口;保管,連夜準備好糧食蔬菜。明早洋戲匣子一響,咱構架車馬,拉好糧食鍋灶,全安整頓好隊伍,咱準時出發。」
人們叫了一聲好,會議就算結束了。
第二天,晨曦初現,洋戲匣子才播放《東方紅》,長山就起來了,桃花掙扎著要起來給長山拌湯,長山硬是按住了,嘴里說︰「恁身子虛,就再睡一會兒吧,一口湯,俺自家能拌成。」
自從爹娘去世後,桃花就一直病病怏怏,平常長山也不讓桃花多干活,下工回來就趕緊幫襯著做飯。好在妮子在縣中上學,家里就還有三口人,二妮才上高小,也知道放學回來幫娘干活。
昨晚開完會,長山回來,桃花就已經睡下了。長山說了要去老河口修水庫的事,桃花就要起來給長山收拾行李,長山攔不住,桃花就模模索索拾掇了半宿。今早要早起給長山拌湯,雖說長山硬是攔了,可長山在灶房洗臉的功夫,桃花還是起來了。
喝著拌湯,長山囑咐桃花;「眼下世道亂,恁跟二妮在家里安安穩穩過光景,啥也不要想,啥也不要干,吃好睡好就行,恁平常不要出去,也別讓二妮多出去,只要不生病、不出事,俺在水庫上就放心。要有啥過不去的,就找白鮮商量,村里干部都上水庫了,就留下白鮮在村里主事。」
桃花眼淚汪汪地說︰「平常恁在家里,俺有主心骨,奢受慣了,恁這一走,俺這心里空蕩蕩的,怪不好受呢!」
長山心里一酸,趕緊喝了一口湯。
「恁這幾年,身板也不行了,到了水庫上,可不敢發揌,干活襯量點,可不敢跟年輕人摽勁!」
「恁說,俺是村里書記,幾十號人俺領頭呢,俺還能不會照顧自家謾,恁心疼俺,把俺當小孩寵呢」
桃花啞然失笑……。
吃完飯,長山背上行裝,出門往村口走。桃花要出去送行,長山硬是攔住了,桃花倚門悵望,直到長山拐上大街,看不見了,桃花才懨懨地回屋去了。
村口聚的人已經不少,跟山和幾個團員拄著彩旗興致勃勃地在那里說話,全安在清點人數,全義檢點車馬工具。白鮮和一幫婦女也來送行,正囑咐這個安慰那個地忙活。
見長山來了,全安趕忙跑過來說︰「長山叔,還短十幾個人,已經打發人催去了。」
長山說︰「那就再等等,人到齊了再集中。」
見白鮮走過來,長山感覺有許多話要囑咐︰「俺都這一走,村里就全靠恁了,生產上,能過去就行,不要太趕趁;當前形勢緊,啥事咱不爭先,還是穩妥點,村里平和,俺都在水庫上也放心。」
「應付上頭運動、安排生產,俺倒都不怵頭,就是心里膈應王假妮那幾個人,眼下上頭亂倒,那幾個人要是結起伙來,趁風揚土,俺就怕鎮不住。」
「恁放心吧,俺跟全義哥會時常探听村里動靜,一有風吹草動,俺立馬就趕回來。」
「有恁這話,俺就放心了。桃花身體不好,俺會時常過去看看,恁就放寬心。再就是恁這幾年也顯老了,可不敢耍年輕時候那愣勁,干活襯量著點,恁身上擔子重,說啥也不敢累著了,大伙都指望著恁呢!」
白鮮的深意,長山完全明白。他望著白鮮強忍住的淚眼,深深點了點頭。跟山指著遠處說︰「快看,快看,那是哪村里人馬,已經動身了。」
大伙放眼望去,只見遠處官道上一隊人馬,前面彩旗飄飄,後面有車馬、有人群,正往北村里趕。
全安說︰「長山叔,咱人馬也到齊了,咱也出發吧?」
長山和全義對視了一眼,大手一揮說︰「出發!」
張莊的隊伍就開拔了。
白鮮和一幫送行的婦女老小們佇立在清晨的秋風里,一直目送著隊伍匯入官道上北行的人流里,漸行漸遠漸小,直到淡出視野,才默默轉身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