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十卷動亂年景]
第7節第九十三節聯合聯合
王假妮出去聯合黑牛爹、劉寶、三孬幾個人。
先去找三孬。
三孬家在後街里住著,破破爛爛的三間小草屋,院牆是用秫秸堵的。
三孬是河南林縣人。早年河南人、山東人大批到山西來逃難的時候,他爹娘病病怏怏就快不行了,他年齡還小,又沒有娶下媳婦,當時听人家說山西地界好生活,他還不太相信。
又過了幾年,爹娘死了,鄰居攛掇他收留了一個要飯的女花子當媳婦,還生了個小閨女。
林縣地方苦累,住的又是大山。出門就爬坡,石頭比土多,水缺貴如油,十年九不收。他見落腳到山西的人家回去聯絡親友,氣色舒展了,穿戴也光鮮了,看來那地界的確是養人。他趕忙收拾家當,打听著一個表舅落腳在張莊,就挑著行李,領著老婆孩子到張莊來找表舅。來了才知道,表舅已經死了兩年了。在全義幾個人幫襯下,他借了人家兩間草屋,租了財主家兩畝地,也就落腳下來。
土改的時候,因為家里恓惶,劃成了貧農。按說分了地該好過點了,可是家里又添了三個孩子,老婆又被孩子累巴住了,全家就指望他一個人干活鬧騰,結果是越過越恓惶。
人窮生奸計,他時常為家里幾張嘴熬煎,免不了就干點偷雞模狗、小偷小模的勾當。
社員都說他是鬼不走干路,啥下來偷啥。有人還佩服他好苦、能受,說是他趁黑到東山林場里偷木料,來回八十多里地,他天不明就能扛回來一根檁條。前幾年鬧饑荒,他偷隊里紅薯被長山逮住,扭送到隊里挨了一頓斗爭,鬧的全大隊都知道了。
在王假妮看來,三孬應該記恨趙長山,他應該是長山的死對頭。可是三孬並不這樣想,他覺得長山是村里干部,看好莊稼是應該的,自家偷莊稼挨批,別人偷莊稼也要挨批。
他已經知道了王假妮罵街的事,他想不通王假妮哪來的膽,尋思這王假妮是不是又被神仙附了體了。
王假妮來找的時候,他剛剛放下稀不溜糊涂碗,老婆和幾個孩子還圍著小桌搶咸菜吃。
王假妮在門外喊了一聲三孬,就推開刺插門進了院子,嘴里還說著︰「吃啥好飯呢,也不敢啃聲。」溜達到飯桌跟前一看,幾個孩子鼻涕糊涂糊了一臉,飯桌上瀝拉得到處都是,中間一碗咸菜還剩了點湯。三孬已經放下碗,從掃地笤帚上掐了一根糜柴在剔牙。
王假妮心里一陣惡心,差點嘔出來,他趕緊把臉扭到別處,順手接過了三孬遞來的蒲墩,扭頭找了半天,才在院里找了一塊石頭,把蒲墩墊在石頭上坐下了。
三孬卸下搭在肩膀上的眼袋桿子,遞過來讓假妮抽,假妮見煙桿煙袋油污污的,搖手謝絕了。
王假妮湊到三孬跟前說︰「恁看看,恁看看,還是貧農呢,咱成天就喝點稀不溜糊涂,恁是沒見人家趙驢屌家吃啥?」
三孬不經意地應承︰「能吃下啥?」
「嗨,恁是不知道,人家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見天有白面吃」他又放低聲音︰「不見說毛主席讓四清他呢,恁看不清能行麼!這不毛主席又說了造反有理,打倒當權派,咱就得起來跟他干!」
三孬睜著驚恐的眼楮盯著他︰「他又不是地主富農,咱能斗爭他麼?」
「毛主席叫斗爭他呢。」
「俺不信。」
「恁看看,恁看看,要不說咋能人家吃香的、喝辣的,恁就喝點稀不溜糊涂呢,恁就沒點斗爭精神。毛主席不是說謾,與天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恁不斗,咋能享受斗爭果實呢?恁看看人家劉寶和黑牛爹,一說斗爭,騰地就起來了,恁咋跟霜打了一樣,真是稀不溜泥巴糊不上牆!」
三孬暗忖︰「恁是啥雞巴人俺還不知道麼,恁是搊俺上牆,叫俺當炮灰呢。」嘴里卻說︰「行行行,人家敢鬧,俺就跟著恁干。」
王假妮看三孬這人就是個鼻涕膿包人,吃鼻涕屙膿已經成了習慣,再鼓搗也放不出個響屁。不明確表個爽快態度也就算了,估計到時候也會跟著哄哄,就告辭了出來。
再去找劉寶。
劉寶是個火爆脾氣,長得五大三粗,好逞血氣之勇,幾十歲的人了,說話辦事不過腦子,人家一樹桿子他就爬。在山里大煉鋼鐵的時候,有一天歇下來,有人慫恿他說,三里五村人都說恁勁大,恁敢擺個場子亮亮麼。他真就擺上了擂台,連續摔倒了幾個人,就口出狂言說誰都不在話下,還點名要跟長山摔一跤,長山先是不摔,劉寶越發得意,後來長山的叫驢脾氣被激起來,上手幾招,瞅個空檔就把他撂倒了,劉寶弄了個大紅臉,心里可是不服。
王假妮感覺,此人氣勢可用。
果然,王假妮一說毛主席叫打倒當權派,劉寶摩拳擦掌,蠢蠢欲動。假妮怕這人事機不密,趕快安撫他說︰「恁先不要聲張,瞅準機會,俺說行動再行動」
劉寶拍著胸脯,義氣地表示︰「行,俺就听恁的。」
乘勝追擊,找黑牛爹。
黑牛爹彎彎腸子多,王假妮接受以往教訓,先試探,再誘導,最後把在縣里听表弟說的話都亮了出來,還說縣里的紅衛戰斗隊就是咱的組織,專里、省里咱都有人。總算把黑牛爹鎮唬住了,黑牛爹沒听人說過這些大道理,一听口氣跟洋戲匣子里差不多,就相信是真的了,悶頭盤算了半晌,最後吞吞吐吐表示︰恁說咋干就咋干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