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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卷(2)

第三十五卷(2)

當時,徐東海還是省長,後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徐東海听說此事,曾作出批示,要求省政府辦公廳組織一個小組下去,先模一模情況,如果屬實,再作下一步處理。當時的省政府秘書長高見成主動請纓,親自擔任組長,省政府協助分管工礦的副秘書長趙一恆擔任副組長,前去調查此事。調查的結果,還是跟地方上報的數字一樣,沒別二致。當時,徐東海還是省長,他想繼續查下去,卻遭到了柳樹智的批評,認為他是小題大做,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想想也是,省政府的秘書長都親自查過了,再查豈不等于窩里斗了嗎?夢島小說網首發「夢」「島」「小」「說」

公交車上的「道听途說」,證明了徐東海當時的懷疑是對的,龍岩鉬礦確實藏有很大的貓膩。其實,很多人都清楚,礦難頻發的根本原因,不在于業主的管理,而在于權力的**。以前,礦產屬于國家資源,只有國有企業,才能開采。可是,礦產資源不是在深山里,就是在沙漠和草原中,這些地方往往經濟不發達,交通也相對落後。大家靠山吃山,對國家一統礦產資源開發權的意見很大,都希望因地制宜,發揮地方的主動性和能動性,變資源為財富,變礦藏為出路,帶動當地經濟的發展。國家也接受了地方的呼吁,逐步放寬了政策,允許地方自主開發。而這些地方往往又缺少開發的財力和技術,地方政府往往采取走捷徑的方式,通過招拍掛,吸引民營資本參與礦山開發中來。這種做法,好處顯而易見,政府不用掏一分錢,就能坐地分成,樂享其成。但壞處更多,因為有權決定誰來開發的都是地方的官員,民營資本要進入,就得先過權力關。最理想的辦法就是跟這些官員達成私下合作協議,利用他們手中的權力掃除制度和非制度上的障礙。這樣一來,實際上經營礦業的是權力,不是企業。權力這東西,比商人更急功近利,要不就不會有「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說法了。普通民眾,沒有強大的後台,根本不可能涉足采礦業。采礦業幾乎是一本萬利的行業,一個一兩百萬拿到手的礦藏,兩三年經營下來,就可能賺到三四千萬,甚至上億的利潤。原因何在?還是權力的作祟。通過權力運作,可以以極低的價格拿到采礦權。在這過程中,無形的權力變成了有形的巨額物質財富,而商人也如願以償。當權者在礦業公司參股,是十分普遍的現象,國家資本如此,民營資本更是如此,甚至有很多礦業公司,根本就是當權者出資經辦的,只不過借用別人的名義進行登記注冊,管理的了是當權者的親戚。這類礦業公司,因為有強大的權力做靠山,根本不擔心出事,就算出了事,也有權力兜底,往往能僥幸過關。也正因為如此,礦難的報道總是不絕于耳,不時見諸于新聞。

龍岩鉬礦是江海省最大的鉬礦,原本屬于省管企業,後來隨著國有企業產權改革的深入,其產權下放到明州市里,後來又吸收民營資本加入,改制成股份制企業,並且計劃上市。楊德水當記者的時候,恰逢龍岩鉬礦股改,他听說,龍岩鉬礦新加入的民營資本中,有很多官員的影子,曾數次動起采訪的念頭。可是,他才剛剛出現在那里,立即有人將消息捅到了上面,報社便在第一時間將他召回。他因此明白,這個礦業公司的後台硬得很,恐怕不僅僅田成縣、明州市的領導干部與此有染,省里的領導,估計也插手了。

鉬是一種十分寶貴的資源,國大最大的鉬礦潛在價值超六千億。龍岩鉬礦雖然儲量不是十分大,但品相極好,價值自是不菲。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才有那麼多權力紛紛介入其中。

正是冤家路窄,事隔多年之後,楊德水做夢也想不到,徐東海讓他留下來暗中調查災害,卻調查到龍岩鉬礦上去了。不過,現在調查的心情跟過去完全兩樣,過去,那是為了一個記者的良知和社會正義,今天,他更多的是為完成老板交辦的任務。同時,他也在想,徐東海和池文良做出這樣的決定,是不是事先听到了什麼聞到了什麼?像他們這樣級別的領導,不會貿然作出如此冒險的決定。萬一自己沒查出什麼就走漏了風聲,豈不成了全省干部的笑柄?

那三個婦女還在說龍岩鉬礦的事情︰

自從龍岩鉬礦股份制改革以後,礦里就沒有投入一分錢安全措施上,老板一心想著賺錢,根本不顧礦工的死活,出了事,賠點錢了事。因為三人說話的聲音很大,吸引了周邊的乘客加入了討論。有個乘客不解地說,這不對吧?死了人要賠錢,不如把這個錢用在管理上,用在安全措施落實上。高髻婦女見有人關注,越發自得地說,你的想法太簡單化了。你不知道安全措施要花多少錢,真要做到萬無一失,那不是少數錢能夠解決的,需要大把大把的錢往里砸,據說需要**千萬呢!比起那支出,死人賠錢就是小錢了,礦里上頭有人罩著,死個人賠上三五萬,最多十幾萬,就很了不起了!

旁邊有個乘客不屑地說,說得頭頭是道,搞得你像礦上的人似的!夢島小說網首發「夢」「島」「小」「說」

俊俏婦女說,你說對了,她就是礦上食堂工作的。

高髻婦女被點名了身份,有點不高興地說,你理他那麼多干嗎!

俊俏婦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後,又說,這次死了那麼多人,恐怕沒那麼輕松過關了吧?

高髻婦女說,那又能怎麼樣?就算每個死人賠上三四十萬,對龍岩鉬礦來說,還不是九牛一毛!

這時候,公交車已行至市中心的百匯大街,三個婦女同時下了車。楊德水覺得沒戲了,也跟著下來,換了一趟公交繼續坐。

車上,人們議論最多的是這次十八號台風麗娜災害。楊德水听到了另一信息,是關于市區供水管網未聯網的。以前城區面積小,人口也少,單是一個中型水庫供水就夠了。後來,人口多了,城區也擴大了,市里便決定把澤豐水庫的水引過來,在新區建設一座新水廠,供應周邊的居民生活生產用水。澤豐是明州唯一的一座大型水庫,總庫容兩個多億。最早的決定是新老兩家水廠聯網供應的,並成立一個統一的水務公司來負責統一運營。可是在誰當公司負責人的時候,踫到了爭議。老水廠是市長高道誠的人,新水廠是市委書記鐘金松的人,兩人互不相讓,都要做老總。背後較量的結果是,兩人都不動,各管一片。名義上兩家水廠,都歸市市政園林局領導,實際上各行其政。這樣一來,聯網的計劃便落空了,誰也不主動提出來,偶爾有民眾呼吁,也是你推我我推你,拖了多年也沒有解決。聯網了,水費就只能混在一起收,就得由統一的水務公司來運作。兩家水廠負責人為了各自的利益,都不願讓步,還美其名曰︰親兄弟,明算賬。這樣一來,吃虧的是市民,一年里總有那麼一段時間要停水,生活十分不方便。這種情況還算好,水廠正常檢修的時間不長,停水一兩天,也就過去了。最大的問題是踫到干旱期,小水庫水量本來就少,天不下雨沒有了來水,水庫供水只能打折,這樣一來老城區居民用水就沒有了保障,特別是樓層高的住戶,水龍頭經常流不出水來。麗娜台風來之前的兩個多月里,明州老城區渴得厲害,許多人用不上自來水,都拿水桶到井里打水吃。據說,為此,市民搞過幾次上訪,成千上萬的人到市委大樓前抗議。

半天公交車坐下來,楊德水的收獲著實不少,基本模清了民情民意,也弄清了明州官場的**所在。最集中的問題有兩個︰一是黨政一把手不和,各自為政,各割一方;二是**嚴重,特別是礦山安全問題十分突出。夢島小說網首發「夢」「島」「小」「說」

調查模底清楚後,接下來要做的是取證。取證的難度要比模底工作大多了,雖然楊德水錄下了群眾議論的集中問題,但這不能作為依據,依據必須是白紙黑字。

找誰取證,或許說,找誰核實情況,對他來說著實是個問題。在明州,楊德水算得上認識的也就是那麼幾號人,雲峰街道辦事處主任林文印算一個,市委辦的林新碧第二個,還有就是豬頭部長宣祖福。這三個人中,宣祖福肯定靠不住,他是高道誠的小舅子,心向著高道誠,估計問了也是白問,弄不好還打草驚蛇。對于林文印,楊德水的印象還不錯,可是能不能跟自己交底,也不好說,畢竟只有一面之緣。至于林新碧,同樣也是初次謀面,楊德水有一種直覺,這女孩子一定知道些內情,並且願意跟自己分享。可是,有個問題一直讓他懷有戒心,她對自己太熱情,這熱情里會不會包裹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目的和企圖呢?

分析來分析去,他還是決定先不找這幾個人。宣祖福、林文印和林新碧都是官場中人,跟權力有著太密切的關系,找他們打听,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與虎謀皮。另一方面,此事涉及整個明州官場,甚至無法肯定涉及面到底有多大,深度有多深,真查起來,沒準哪天就查到他們自己頭上。楊德水有個顧慮,在他心里,不希望把林新碧和林文印牽扯進去。當然,他也不想以憎惡的面孔示人,要是大家知道是他暗中經辦的,那麼許多人都會視他楊德水為眼中釘肉中刺。在官場,得罪某個人沒關系,得罪了一幫人,那麼,你的麻煩就大了。楊德水不能當這個惡人,要核查,也是查得神不知鬼不覺。

當然,他也不想查得太清楚,這種事點到為止,查案是紀委和檢察院的事,跟自己沒有一根毛關系。同時,他又必須履行徐東海和池文良交辦的任務,把線索給帶回去,否則,無法交差。回到賓館,他開始上網。網絡是獲取信息的另一個捷徑。龍岩鉬礦的問題到底有多嚴重,有多少官員與礦老板結成了利益共同體,網上往往有蛛絲馬跡可尋。他在百度里輸入了龍岩鉬礦幾個字樣,立馬就跳出一堆相關信息了。從這些信息中,既能讀出鉬礦當年的輝煌,也能看到當下的無奈和悲壯。有一篇網文引起楊德水的關注,發貼者用的網名叫一葉知秋,文章雖然有四部分,但每一部分都很簡練。第一個部分,說明龍岩鉬礦移花接木,把礦難中死亡十六人失蹤的三人說成是龍坑村後山滑坡被埋的。第二部分指出,台風期間發生的礦難,實際死亡和失蹤人數是三十一人,而非十九人。原因是另外的十二人是外來的務工者,鉬礦的業主覺得事情不大,便瞞報了。第三部分說,龍岩鉬礦自從改制後,管理一直很亂,事故連年發生,但都被各方雪藏起來,未能引起有關方面注意。第四部分是個評論,列了五宗罪︰一是虛報瞞報死亡和失蹤人員;二是龍坑村的滑坡是由不合理采礦引發,有關部門卻疏于監管,放任自由,不顧不問;三是礦上視礦工的生命如草芥,沒有有效的安全措施,導致故事頻發;四是官商勾結,只管發生,不管村民死活,龍坑村極可能成為萬人坑,將會經常發生崩塌、滑坡等地質災害,沒準哪天整座山坍下來,把上萬人的村子埋了,造成慘絕人寰的悲劇;五是環保沒跟上,受鉬污染,周邊幾個村許多人都得了嚴重的「鉬病」,如此下去,後患無窮。

楊德水在網上查了一下,鉬對人體來說,是一種必不可少的微量元素,它是組成眼楮虹膜的重要成分,虹膜可調節瞳孔大小,保證視物清楚,鉬不足時,影響胰島素調節功能,造成眼球晶狀體房水滲透壓上升,屈光度增加而導致近視。但是,一旦人體攝入了太多的鉬,害處就大了,它會使體內能量代謝過程出現障礙,心肌缺氧而灶性壞死,易發腎結石和尿道結石,增大缺鐵性貧血患病幾率,引發齲齒,鉬是食管癌的罪魁禍首,它還會導致痛風樣綜合征,關節痛及畸形、腎髒受損,生長發育遲緩、體重下降、毛發月兌落、動脈硬化、結締組織變性及皮膚病等生命健康隱患。這篇文章所闡述的危害性,沒有半點夸大其詞,顯然,作者是個有良知有社會責任感,又是個知道龍岩鉬礦內情的人。他會是誰呢?落葉知秋,看這網名,對方的年齡應該不小,是個中年偏老的人物。他的腦海中突出冒出了一個名字,上官周延。夢島小說網首發「夢」「島」「小」「說」

上官周延是法制日報駐明州記者站的站長,喜歡寫文章,也會寫文章,以前跟楊德水常有交流,兩人相互傾慕。楊德水調進省政府政研室工作後,兩人也有來往,踫一些敏感性問題,也會向他請教。給徐東海當秘書後,兩人的聯系是少了一些,但踫到節日什麼的,楊德水會主動打電話向他問聲好。不知什麼原因,這一次明州之行,楊德水把他給忘了,直到看到這篇文章。這明顯是上官周延的文風,喜歡寫完過程後,加一段鏗鏘有力的剖析和評論。看了這篇網文之後,楊德水生出一種強烈的感覺,此文很可能出自上官周延之手。

楊德水尋思,如果文章真是上官周延所寫,他一定掌握更多的材料。自己何不將他約出來聚一聚,一來共敘朋友之情,二來把事情辦了。就算不是他所寫,他在明州的關系比較多,由他出面替自己搜集一些材料,也要比自己出頭妥貼。

他拿出手機,翻找上官周延的電話,打過去卻沒人接。過了一會,再打,還是一樣。這時候已經是下班時間了,估計應該在開車什麼的,沒听到手機鈴聲。楊德水肚子也餓了,想著去上哪里吃晚飯。早上匆匆離開招待所,另找了賓館住下,沒吃早飯就睡著了。醒來後,又體驗了半天的公交車生活,就差跟群眾手拉手心連心了。午飯連著早飯,在一個小攤上隨便對付過去的,現在一想到吃飯,就覺得前胸貼著後背。

可是,一個人吃飯,想想都沒勁。平時,不管在食堂,還是在陪著徐東海在外工作,吃飯的時候,都是一幫人。現在突然變成了孤家寡人,一下子還真適應不了。他悻悻然地下了樓,盡管肚子餓得咕咕叫,卻沒有半點要坐下來吃飯的意思。開發區,顧名思議,到處都是些工廠。這時候,正是用餐高峰,成隊結群的工人從各處冒出來,擁到亂七八糟的小飯攤前。楊德水真為這些工人擔心,小飯攤衛生條件差不說,炒菜的油往往都是地溝油,再加上各種各樣的化學調料,長年累月吃下去,身體肯定會出問題。他瞎逛了一圈,發現有那麼兩三家高檔的餐館,可是,自己是暗中留下來調查的,高檔的地方不敢進,市里的領導,通常會這那些地方吃飯,自己闖過去,很可能被某個人認出來,那樣就解釋不了了。吃個飯都高不成低不就,也虧得他有耐心,花了半個小時多時間,終于找到了一家還算干淨的土菜館。明州的生活節奏,明顯要比省城慢許多,許多人似乎都很悠閑,特別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扎堆在一塊,自得其樂,似乎根本沒受這場台風災害的影響。夢島小說網首發「夢」「島」「小」「說」

餐館里人很多,許多人都在喝著小酒,夾著菜,享受著生活的美好。楊德水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點了個三菜一湯。等菜的時候,不知誰提到了龍岩礦難。這個話題一出,便有一位老者破口大罵,說現在當官的全不是東西,全部拉出去打靶都不會冤枉了他們!

老者的話音剛落,馬上就有人接了過去。令楊德水驚訝的是,龍岩礦業把礦難中死去的人按自然災害報上去的事,這里的人幾乎人人皆知,每個人都是言之鑿鑿。有人更是說得有鼻子有眼,哪些官員在龍岩有股份,甚至股份多少,代理人是誰,都一清二楚。被點名的官員有六七名,有市里也有縣里。有人還說,這些都不是大頭,大頭的在省里。總之,龍岩礦就像條項鏈的繩子,上邊串著一串的官員。

讓楊德水震驚的不是龍岩礦業串著多少官員,而是鐘金松和高道誠這對冤家同時在里邊。尼克松講過一句名言,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在共同的利益面前,兩人都相互妥協了。

就在楊德水享受慢節奏生活的時候,寧州卻陷入了一片恐慌。從凌晨四點左右開始,寧州再次下起了瓢潑大雨,到晚上仍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省市兩級氣象部門的預測預報降雨量是一調再調,但是,實際雨量還是大大超出了預測的最大值。

寧州,古時候又稱寧水,意思是這片土地上一向來風調雨順,波瀾不驚。事實上,也是如此,上世紀五十年代以來,寧州市就沒發生過一場大的洪災。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地貌特征,使這里遠離了台風的正面侵入,這也是為什麼寧州經濟發展一直走在全省前列的原因之一。

早上八點鐘,在明州兩個主要領導的目送下,徐東海和池文良驅車趕往貽州視察災情,指導救災。車到半路,黃榮華打來電話報告,說是原來的預測降雨情況有變,一是地點北移,從貽州和寧州的交界一帶,移到了寧州市區一帶,降雨量級也跳了兩級,從早先的一百毫米提高到兩百毫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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