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卷(15)
听到這里,徐東海才滿意地笑了笑後,插話說,這才是《關注》上說的內容,也說明了那篇《淺談荻州市城建心得》的文章,確實出自你之手,而非別人代筆。
在他說話的時候,楊德水看了他一眼,明白程文浩昨晚為什麼特別提醒自己徐書記問起他時,一定要自己替他美言幾句。也明白了,為什麼上午自己一提起程文浩要向老板匯報工作的時候,老板的眼神撲閃撲閃的,非常爽快地答應了。楊德水心里想,程文浩這家伙心思太慎密了,非常精通運作之道。要升官,關系不能不跑,但跑並不見得有用,因為你的競爭對手,也不可能閑著,也會四處活動,最後鹿死誰手,誰也不好說。只跑不送,原地不動,又跑又送,馬上重用,這話放在基層或許實用,到了省一級,就不見得了。省一級的領導,通常都很有錢,根本不會在乎你送的那點小東西。相反,你送了東西,極可能就送壞了你在領導心目的印象,對你的進步反而起了反作用。不送沒關系,不跑是萬萬不行的。這是態度問題,不跑說明你主觀上就沒有進步的想法,誰會把烏紗帽強按在你頭上。跑就像上醫院掛號,只有掛了號,你才有機會讓醫生給你檢查身體,給你開藥治病。但是,掛號看病都是要排隊的,你掛遲了,等你拿著掛號單模到門口,醫生可能已經下班了,那麼你就得等第二天再來。
程文浩選擇這時候在省委內刊上發表文章,著實高明之極。雖說《關注》的質量不高,但省里的四套班子領導,沒有一個不關注《關注》的,這時候整一篇有質量的文章在《關注》上,必定會吸引所有領導的關注,他程文浩的名字就印進了領導的腦海里,覺得此人有能力有才氣。程文浩確實把鋼用到了刀刃上了。
程文浩雙眼一亮,驚訝地問,徐書記也看到我這篇文章了啊?
徐東海說,《關注》是省委的內刊,更是觀察省情的刊物,我不能不關注啊!荻州的城建工作確實做得不錯,有許多可取之處。建設就是一磚一瓦的壘疊,關鍵是看誰壘得巧妙疊得精致。社會是一個結構體,這個結構體,也就是馬克思主義理論所說的上層建築。說到這里,徐東海停了下來,伸手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後,突然拋給程文浩一個大難題。他問,你對上層建築有什麼樣的看法?
程文浩也沒想到徐東海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遲疑了一兩秒鐘後,說,我覺得,上層建築是一種無形的建築,看不見,但能感受到的建築,跟城建的道理一樣,要構建好上層建築,既要講究結構次序,也要講究匠心獨運。首先這個次序不能亂,哪怕一個微小的細節,都必須按照規矩來。亂了,輕則影響整個建築的美觀,重則危及建築的安全。與此同時,又要講究匠心獨運,用城建的話說,不能千樓一面,千城一面。譬如說,這次越州領導干部在全省公開選拔,我覺得就是徐書記你匠心獨運,對千樓一面的上層建築來一次非常有意義的嘗試。
剛才,楊德水還在為程文浩擔心,照這樣聊下去,恐怕他是沒有機會提實質性的內容了。他來見徐東海的目的,說白了就是跑官要官。省委書記單獨接見一名副市長,本來就很意外了,能給的時間絕對不會太久。經驗告訴楊德水,即使是市委書記,市長,徐東海一般情況下也只給對方半個小時。他看過表,從談話開始到現在,已過去十五分鐘了,留給程文浩表白的時間,非常有限了。現在,楊德水懸著的心不但放也下來了,而且由衷地為程文浩的機智和靈敏所折服。在短短的時間里,他非常巧妙地把城建工作跟此行的目的關聯起來,把話題引到了越州的人事調整上。更值得稱道的是,還恰到好處地拍了一下徐東海的馬屁。楊德水想,這招穿針引錢的功夫,太值得自己琢磨和學習了。想到這里,他瞄了一眼程文浩後,迅速把目光轉向徐東海,看他如何解答。
徐東海淡然一笑,問,你覺得這只是嘗試嗎?
程文浩說,何止是嘗試,更確準地說,是一次重建,也是對用人制度的一次大變革!
徐東海說,那麼,你希望自己在這次重建,或者說變革中,扮演什麼著的角色呢?
程文浩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是徐書記你手上的一塊磚一片瓦,你覺得哪里需要我,我就到哪里,我絕對不會辜負了您的期望和勝任!
徐東海笑了,雖然這笑一現即隱,但看得出來,他對程文浩的表現非常肯定,非常滿意。
程文浩這番話實際上是在向徐東海表忠心,自己是他的人,一切听候他安排和調遣。對徐東海來說,要的也就是這效果。權力運作的本質就是控制,關鍵不在于對方是誰的人,關鍵是他的立場,听不听你號令。高明的舵手,是不會在意水手的出身的,他在乎的只是這個水手願不願意跟著他朝同一個方向前進。對程文浩來說,則多了另一層意義,在歷經多年的喪主之痛外,又重新找到了主人。這個新主人,比之前的主人地位更高,實力更強,能力更大。這是場雙贏的選擇。
官場上的各種游戲,說穿了都是一個賭。站隊是賭,跟領導是賭,拍誰的馬屁也是賭。
今天,程文浩賭對了。徐東海站起來,說,小程不錯,認識很到位。
程文浩也趕緊站起來,畢恭畢敬地表態說,謝謝徐書記您的夸獎,不管在哪里工作,我都會向您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
徐東海揮了揮手,楊德水知道談話結束了,便對程文浩說,走吧!
丁香大酒店最豪華的明珠廳,楊德水設宴感謝曾杰清。這樣做也只是略表心意。曾杰清為自己弄了香緹灣的房子,價格比市場低了三分之一,這還不包括裝修在內。如果換成錢算的話,少說也省了六七十萬。楊德水一向低調,即使偶爾宴請朋友,也不上高檔酒店,一般都選擇中檔的酒樓。今天是他第一次擺排場。為此,他還特地邀請了翁梁龍作伴。楊德水是主人,第一個到點,曾杰清也不含糊,準時出現在包廂間,兩人都知道翁梁龍的德性,每次吃飯,幾乎沒有不遲到的,而且不是遲一會,一遲就是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于是,楊德水要了幾盤冷菜,先跟曾杰清喝起來了。楊德水想過,三個大男人吃飯太無聊,打算讓幽雪帶兩個女同學過來助助興,又覺得這樣不是很合適,便打消了念頭。現在就他和曾杰清兩個人對喝,越發無聊了,後悔沒打電話給幽雪。兩人喝到第二杯,翁梁龍出現在門口了,扎呼呼地問楊德水,今天怎麼想到在這里請曾財神了?
楊德水說,你別站在門口,遲到了,先自罰三杯,我再慢慢告訴你為什麼。
翁梁龍轉身朝門外一招手,三個美女便魚貫而入。楊德水頓覺眼前一花,一個美女已坐到他身邊了,仄著頭看了看他,算是打招呼了。再看曾杰清那邊,另一個美女已經開始拿酒瓶往他杯里斟酒了。
翁梁龍摟著最後一個美女的肩膀走過來招呼說,我就知道德水太缺少情調,特地帶三個妹妹過來陪你們喝酒。說完,很紳士地侍候身邊的美女坐下後,再在挨著她落座。
翁梁龍一直不安分,出來喝酒,很少有不帶美女的,而且每次都不是同一個美女。楊德水曾經笑過他,說他換美女比換衣服還要快。他的回答更經典,本來就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嘛!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魅力,今天一下子帶來了三個美女,而且一個個都美若仙子,不施粉黛,清麗過人。
曾杰清馬上來了精神,像打了雞血似的,要翁梁龍先介紹美女。翁梁龍揚起手從楊德水這邊點過來,說,蓮花、牡丹、秋菊!
曾杰清說,你錯了!
翁梁龍瀟灑地擺了一下手,問,何錯之有?
曾杰清說,應該是西施、貂蟬和玉環。
翁梁龍哈哈大笑說,財神就是財神,水平就是高啊,小弟知錯了!說完,指揮起曾杰清身邊的貂蟬說,還不趕快敬財神一杯!
西施、貂蟬和玉環,真人誰也沒見過,蓮花、牡丹、秋菊人人都熟悉。楊德水覺得把這三個美女比喻成花,一點都不過分,她們個個清艷絕世,不染風塵,如蓮化,似牡丹,賽秋菊。坐在自己身邊的蓮花,更是清新不可方物,如煙般縈繞的密葉中,婀娜婷立于叢綠之上,微風拂過處,綠裳翻飛,新荷輕綻。千種風情,萬分的嫵媚。只見她玉腕輕抬,暗香撲鼻,楊德水還沒回過神來,便有叮當之聲響起,低頭一看,原本空著的杯子已然酒滿金樽,盈盈欲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