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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嘗一嘗,這可是正宗的藍山咖啡,」當我與余敏來到一家上島咖啡時,她給我們兩人各點了一杯藍山咖啡。

余敏優雅的端著咖啡杯,輕輕的呡了一口,很明顯她經常來這樣的場所,她的舉止是那樣的端莊賢淑,優雅大方,標準出得廳堂的貴婦,她的自信與從容完全的寫在臉上。

是啊,她是個長得不錯的女人,而且貴為一區區長,她有那種自信的資本。她剛才因顧小雅存在而顯露出的隨意,是因為有親情的存在,對于我,這麼一個小小的小學教師,而且是在她的轄制之下的一個小小的教師,她應該有那種絕對俯視的資格。

可我從來就討厭咖啡,討厭咖啡的那種苦味,更討厭被人俯視。

只是現在,我卻不得不端起面前的藍山,既然已經答應跟也來這里,我就想听听她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就象我現在不得不承受她俯視的心理與眼神。

其實多年之後,當我處在余敏這樣的位置,甚至更高位置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所謂的被俯視和俯視完全是弱者和強者之間的一種心理戰爭,只要你認定自己足夠強大,在再高的官、再富的賈、再大的權威面前,你一樣與之平等。

兩千多年前陳涉就說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郝挺,你知道我們的飲品,無論是中國的茶,還是國外的咖啡,都有一種苦澀,可人們卻還是喜歡,這是為什麼呢?」余敏沒有跟我談曹陽的問題,而是望著我,然後示意著自己杯子的咖啡問。

「在咖啡這個問題上,你問我這些,那簡直就是問道于盲,我從不喜歡咖啡,」我道,雖然我這說的是實話,但也有點對其要脅我來到這個地方的抗拒,更是對她這種俯視我不滿。

「呵呵,那是你沒有真正的去品咖啡,」余敏道,她好象一點都沒有察覺到我的不滿,抑或是察覺到了,卻根本無所謂,畢竟我現在是听了她的話,跟她來到了這里,「你品茶麼?」

「象我這種身份的人,哪有資格去品茶,也就是向白開水中加點茶葉,聊以解去白開水的空白乏味而已,」我道。

「其實真正的品茶者,那已經根本品不到茶的味道,只有那種加了茶葉,倒了白開水的人才能真正的品味到茶的精髓,」余敏道。

「哦……?」我不禁有點奇怪,奇怪余敏的這種論調,因為我們都認為喝茶與品茶的真正區別就在于,一個是以茶水解渴,而別一個則是以茶來品味人生,修生養性,從而達到精神上的享受。從來沒听說過,喝茶的人才真正品到了茶的精髓,而品茶的人反而買櫝還珠了。

余敏的話引起了我的好奇,也勾起了我听其接下去講話的興趣。

「茶文化起源于中國,但卻盛行于日本,近年來,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國人對于茶道的理解又更甚于前。品茶者認為,頭遍水、二遍茶,三遍四遍是精華,也就是說頭道茶是不喝的。可我們都知道,我們在吃一些味濃的菜果,如苦瓜、菠菜時,都要用開水焯一遍,這是為什麼呢?這是為了去掉其苦味或澀感,素不知這些菜果的精華恰恰就在這頭遍水里。茶葉也是一樣,有研究表明,即使僅在沖洗後就將頭道茶倒掉,茶葉也會損失掉百分之二十以上的營養物質,而且,頭道茶帶走了茶葉的苦澀,這正是茶的本味,」余敏道,「人品茶也好、品咖啡也是,正是品其甘苦,人生來就是以品苦而聞名,佛主渡盡劫波,耶酥替人受刑,可如果我們倒去了頭道茶,也就倒掉了茶葉中最苦澀的部分,還怎麼能品到茶的真正的意義呢?」

我發現余敏說的還真有一些道理,雖然我覺得有點歪理邪說,畢竟這與我們一般意義上的有關品茶的理論是完全相悖的。我說過,雖然我以前沒有經濟能力,但與劉婕結婚後,我也品嘗過不少好茶,甚至我還濫竽充數的去象模象樣的品茶。如今照余敏如此說來,我倒真有點舍本逐末了。

我沒有理余敏的話,而是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口,不是余敏剛才的那種呡,而是滿滿的一口喝光了杯中所有的咖啡。

哇……,當咖啡入口時,一種濃郁的苦澀立即充滿了我的整個口腔,而且在一股股的向我腦子里鑽,我這才想起剛才余敏要的是原味咖啡,所謂原味就是不加糖、不加女乃、不加伴侶的咖啡豆現磨煮出的咖啡汁。

雖然極苦,但我還是強忍著咽了下去,一杯咖啡,幾十塊呢。

我承認我的吝嗇,即使現在的我名義上已經是千萬富翁,可我出生于窮鄉僻壤,我知道每一塊錢對于我的意義。

「怎麼樣,品出咖啡的本味沒有?」余敏笑了笑,然後問我。

我從桌上取過一張餐巾紙掖了掖嘴角,然後道,「不錯,是挺苦。」

「這就對了,看樣我沒有看錯你,你確實是個能吃苦的人,而且是那種吃了苦也不會吭聲的人,」余敏道。

我不知道余敏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吃了苦也不吭聲的人?我吃什麼苦了?

「我能不能吃苦,吃了苦會不會吭聲都不重要,只要余區長您不讓我吃苦就行了,」我道,本來就對余敏心里不滿,現在我更加抵觸了。

「我不會讓你吃苦的,讓你吃苦的人你現在正對他感恩戴德呢,」余敏道。

我知道,余敏轉了一圈終于將話題轉到她要說的問題上了,所以我什麼也沒說,只是在靜靜的听著她準備說什麼。

「郝挺,你是不是覺得建安公司承接了鴻泰小區,你們賺大了?」余敏問我。

「余區長這是什麼意思?」我知道,這才是正題,但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跟余敏接觸,所以必須時刻的提醒自己,別再無意中泄漏出什麼信息。

「沒什麼意思,」余敏道,「听說現在建安公司管理上出了些問題,而且在後續的項目上也不是太順利?」

管理上有問題,這是人所共知的,後續項目上也不太順利是什麼意思?什麼是後續項目?建安公司現在根本就沒有什麼後續項目,如果說要有的話,那也是曹陽說的清揚路改造工程和老城區的改造。可這些工程暫時還沒有提到議事日程上來,曹陽也沒跟我說過工程的事。

不對,也許這些工程已經開始準備著手,只是曹陽最近比較忙,再加上楊麗麗出事,恐怕曹陽還沒來得及跟我說而已。

「余區長,我只是建安公司一個很小的股東而已,而且我根本不參與建安公司的決策與管理,所以對于建安公司的情況我並不太清楚,」我不想在余敏面前談建安公司,談我與曹陽的關系。

「是麼?可據我所知,在建安公司,你的話比任何人的都有用。」余敏望著我道。

「余區長,你到底什麼意思?如果有什麼你直接說行麼?我不是官場人物,我也不會兜圈子,我只是個小學教師而已。」我真的惱了,我覺得余敏這就是在一步步的套我的話,將我一步步引入她已經設定好的陷阱里。所以,即使她是我們開發區的父母官,即使她是顧小雅的表姐,我還是準備拂袖而去。

「小學教師?哼,郝挺,你覺得你還能安安靜靜的做一個普通的小學教師麼?」余敏冷聲道。

「什麼意思?」我詫然問。

「其實自從你跟著曹陽,成了江城小學的副校長,你就已經被卷入了江城的官場。曹陽是江城曾經的市委一秘,現在更是開發區的書記,你跟他是朋友也好,利益共同體也罷,你都已經被認為是曹陽的人,你再想撇干抹淨的做個本本分分的教師,怎麼可能?再說了,如果沒有曹陽,劉婕會拿到鴻泰小區這個工程?你知道麼,鴻泰小區這個工程,區里可損失至少兩三千萬。對,也許正如有些人說的,如果區里不給建安公司的話,鴻泰小區也許會一直的爛尾在那,可那也只是個時間問題,遲早鴻泰小區還是要開工建設的。民與官打官司、商人與政府打官司,你看到幾個民商贏的?因為官和政府代表了所有人的利益,我想這不需要我多說吧,即使是借著這個由頭。所以,我只能說劉婕得到鴻泰小區的建設工程,完全是因為曹陽的緣故。而曹陽為什麼要幫劉婕?那當然是因為你,所以,自覺不自覺的,你就已經被綁在了曹陽這輛戰車上。只是,我很好奇,曹陽為什麼要幫你?」余敏望著我道。

為什麼要幫我?其實這個問題我也問了自己好多次了,但每次在心里給出答案之後,又很快被我給否定了。

現在,余敏又來問我同樣的問題,我該怎麼回答?

「我不知道,」我只能這麼回答,因為我確實不知道,其實即使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余敏,如果說我現在心里對曹陽有著各種各樣懷疑的話,那還只是在心里暗暗的懷疑,對余敏我則完全是明面上的抵觸。

「听說省里王副省長的秘書王新跟你是大學同學?」余敏沒有深究剛才那個問題,而是突然又問了一個全新問題。

王新是我的同學,這並不是個秘密,因為在我與劉婕結婚的喜宴上,雖然只有幾個人,但這些人除了王新卻都生活在江城,這種關系遲早會傳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是,怎麼了?」我問。

「你沒考慮過,曹陽這麼幫你,可能是為了你背後的巨大資源,如王新?」余敏問我。

「那你錯了,」輕輕一笑,不知為什麼,對于余敏的這種判斷性錯誤我忽然覺得可笑,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我跟曹陽認識是在我跟王新重新相逢之前。「我跟曹陽認識的時候,我還不知道王新成了王副省長的秘書,曹陽更不知道。」

「你怎麼知道曹陽不知道?」余敏即刻來反問我。

「這……」被余敏這麼一反問,我突然發現我自己也無法證明了,是啊,我怎麼知道曹陽在幫我之前知不知道我與王新的關系?如果他一早就知道呢?那麼所謂的幫我是為了感謝我幫家文調整好了自閉的心態,幫著與楊麗麗做交流,豈不都只是一些表象的借口?

我這才覺得可笑的不是余敏,而可能是我自己,因為我無法確定我是不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也許是,如果是這樣,倒可以有解釋我心中的那個疑團,那就是曹陽為什麼要幫我。其實我在心里一直想不通曹陽幫我的真實原因,關于家文和楊麗麗的理由,早在王新告訴我曹陽當年要將楊麗麗送給自己的局長的時候就被否定了。後來,我也曾想過,曹陽幫我的目的也許並不是幫我,而幫他自己,幫他自己找一個看似無任何利益關聯的經濟代理人,這從他跟錢林俊要那四百萬就可以看出。曹陽作為政府官員,是沒辦法去擁用建安公司股份的,而楊麗麗又這樣,就算楊麗麗是正常人,同樣作為公務員的楊麗麗,也沒法持有建安公司的股份,所以曹陽需要有一個代理人,而我無疑因為誠實守信,而成了他最合適的人選。

可現在看來,如果曹陽早就知道王新和我的關系,那麼,利用我使他自己搭上王新這條官途上升的快車道,會不會是曹陽真實的目的呢。畢竟王新的背後就是王副省長,一個普通的區縣級干部,如果在省里有副省級,甚至省級領導做後台的話,那麼仕途將非常廣闊。

不對,不對,我忽然發現,這些都是我們自己的假設,其實即使曹陽知道王新與我是同學,可王新只是個秘書,他能左右到王副省長的意思?顯然不可能,即使曹陽真的與王新攀上了交情,王副省長會怎麼看待他,那還是另一回事。

曹陽是江城市委書記範長龍的人,而範長龍是現在省委牟副書記的人,在省委牟副書記退後,範長龍會怎麼選擇,那還是個未知數。而曹陽這麼急不可耐的去跟王新接觸,如果王新不理他,或王新接納了他,而王副省長卻不接納他,他做這一切豈不是偷雞不成?官場的這種搖擺是最危險的,曹陽是個聰明人,他不會想不到這一點。

我對王新來說,只是同學,並不是什麼有重要影響力的人物。同樣,王新只是王副省長的秘書,並不能影響著王副省長在用人上的決定,曹陽何必要這麼處心積慮的做這些可能的無用功,而且這些無用功甚至會給他的仕途帶來嚴重的阻礙?

反復這麼一推敲,我又將余敏的假設給推翻了,「就算曹陽知道我與王新的關系,就算曹陽能攀上王新,可我對王新,王新對王副省長真能有那麼大的影響力麼?曹陽這麼做,根本不值得。」我道。

「如果曹陽的目標不僅僅是王新呢?」余敏看著我問。

「你的意思是說……?」很顯然,余敏的意思是說曹陽的真實目標其實是王新後面的王副省長。

「曹陽既可以為了結交王新去結交你,為什麼不會為了王副省長而去結交王新?」余敏問,「你知道在整個海東省有多少個處級干部麼?而能進入省委省政府領導視野里的又有幾個?」

是啊,一個海東省得有多少的處級干部,別說海東省,就算是江城市,各部委辦局、各縣市區負責人,各國企老總,數一數處級干部何止幾百上千人,那麼再擴展到有十多個地級市的海東省,處級干部近萬。這些人要想更進一步,只能背倚大樹。所以,他們有兩種方法,一是跟現任的市廳級干部做好跟班,在省里擬提填補某些副廳空缺的時候,這些市廳級干部才會向省里提出推薦名單,這樣他們才能進入省級領導的視野。當然,還有一種,也是更直接的一種,那就是直接進入省領導的視野,但這比較難。省委省政府真正的領導也就是那些書記副書記,省長副省長,十幾個人放眼看萬人,什麼時候才能將目光聚焦到你的身上?所以,通過領導的秘書,迅速成為領導眼前的影子,這確實是官場提升的捷徑。不是有這麼句俗話麼?不管成不成,先混個臉熟。

「對不起,我對官場沒有興趣,所以我也不了解官場,別說海東省,連江城市、開發區我都不了解,」我道,雖然覺得余敏說得有道理,但我還是不願意接受。

「對官場沒興趣?」余敏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態度,很奇怪,她今天一直這樣,似乎不在在意我的反感,「郝挺,我想問你,你覺得你當上副校長,特別是主持工作後,感覺怎麼樣?」

感覺怎麼樣?如果說在當上副校長前後,自己沒感覺到變化,那是完全騙人的。以前,在學校里我只是個普通的最底層教師,雖然有著北師大畢業生的身份,但沒有後台又不會阿諛諂媚的我,一直是被人看不起的。別說其它同事,就是齊小倩和她的父母也都看不起我,那時的我受盡了別人的冷眼。可現在呢?自從我當上了副校長,那些平日對我頤指氣使的所謂老教師們,也開始對我溫言溫語,甚至恭敬有加,這就是權力的作用。想當初,連齊小倩在我當上副校長後,不也對我刮目相看了麼?而真正主持工作後,我才體會到了那種擁有權力的快/感。以前做副校長,雖然孫如才對我很客氣,只要我決定的事他基本不會反對,但所有事最終都需要他的拍板,總覺得在自己的頭上還有一道箍,雖然這道箍很松,但還是令人不適。可孫如才一走,我發現,我終于可以在學校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提李芸做副校長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因為李芸是我的女人,這一輩子,李芸都別想坐到副校長這個位置。

權力這東西就象鴉片,只要一旦體會到它的妙處,你也就上了癮,再想摘除那就難了。其實我現在所謂的對官場不感興趣,恐怕也只是因為剛剛才主持工作,心中還未作他想而已。

未作他想麼?起碼我在想著有一天能真正成為江城小學的校長,如果某一天,上面真的給江城小學派來一位校長,而我不再主持工作,我知道自己一定會很失落。

「一個普通的小學校長而已,而且還是副的,能有什麼感覺?」我並不想讓余敏知道我現在心里的相法。

「看樣你對自己現在的狀況還是不滿足是吧?」沒想到,余敏還真從我的話里听出了我的內心。

這些官場人物,難道真的都這麼聰明嗎?怎麼從一句話里就能明白別人在想什麼?這也太可怕了,這就是官場歷練的結果?

我曾經听王新說過,做秘書要時刻揣摩自己老板的意思,只有揣摩對老板意思的人才是個合格的秘書。那麼做下屬呢?是不是也得揣摩自己領導的意圖?而這些已經成為處級干部的人物,哪個不是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他們爬到今天,又揣摩了多少任領導的意圖?

怪不得說官場上都是人精,象我這樣的人,恐怕真要是一腳踏進去,最後連自己是怎麼被滅了的都不知道。

「有沒有什麼想法,想到哪去工作,看我能不能幫你,」余敏繼續道。

什麼意思?幫我?余敏與曹陽不是對手麼?而我明明是曹陽的人,雖然我不算是官場人物,但起碼我是跟著曹陽混的,余敏現在要出手幫我,這是什麼意思?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在沒有弄清余敏是什麼意思之前,我不可能接受她的幫助。而且,如今曹陽還是我們開發區的書記,即使我心中對曹陽有這樣那樣的懷疑,但現在我絕不會拋棄他而投入余敏的陣營,王新曾經說過,曹陽繞過範長龍,甚至範長龍後面的省委副書記去接觸他甚至王副省長,是極其危險的。而我絕不會將這種危險攬到自己身上。

那麼,我能拒絕嗎?余敏可是區長,區政府的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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