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才到廚房門口,就听見里面的說笑聲,平時很拿喬的廚娘斜大娘正在說話︰「芮丫頭,今天我專門給你蒸了個百花蛋羹,在那邊蒸籠里,你自己快去拿了吃掉,涼了就腥氣了。油」
一個小燕從來沒听見過的女子聲音撒嬌般地說︰「大娘,我倒有得吃了,可含香回來吃什麼呀?」
斜大娘笑著說︰「你還擔心我不給少爺做菜?」
「他不是還沒回來嗎?我要等著他回來一起吃。」
「你們兩個呀……從小就這樣,非要你等我,我等你……」
听到這里,小燕突然恍然大悟,這個女子是芮紅照。
少爺和芮紅照的事小燕也多少听說過一些。芮紅照現在竟然能在左家自由出入,連廚房的人都被她收買了,還專門為她開小灶!小燕氣不打一處來,轉身就回房告狀去了。
這時司馬茹在自己房中,正听著另一個丫鬟小鶯說一件怪事。
少爺左含香調回京後,根本不來司馬茹房里住,到宅子後面的一個小院單獨去住了,少女乃女乃司馬茹也不生氣,也沒有非要求著左含香過來自己這里,只是常叫下人送些東西過去。
今天小鶯剛巧送了些果子過去,離著小院還有一段路,就見院子里出來了一個女子,身著梅紅色的衣裳,頭發挽了個隨雲髻,上面不知插著什麼發飾,她走得又快,那頭上的發飾就發出細碎的「玎玲」聲,一路往廚房那邊去了。
小鶯進到院子了,左含香還沒有回來,他的幾個侍衛也沒在,只有花匠厲伯在忙碌著,小鶯便上去問︰「厲伯,剛才出去的那個女子是誰?郭」
厲伯呆呆看了她一眼︰「什麼女子?」
小鶯奇了,一個大活人剛從這里走出去,難道是自己眼花了?
「是一個穿著梅紅色衣裳的女子,頭發是這樣梳著的。」她邊說邊比劃著。
厲伯只管搖頭︰「沒看見。」
小鶯問不出什麼來,左含香的屋里她又不敢進去,只好放下果子,回來稟報自己的主子。
兩個丫鬟兩廂一對口,事情就明擺著了︰那芮紅照今天來左家了,大概還準備留飯。
司馬茹也生氣了,家里來了外人自己竟然不知道,不用說,下人們在這中間肯定幫著隱瞞遮蓋,這也太不把自己這個主子放在眼里了。
自從嫁到左家,除了左含香無視自己的存在外,公公婆婆都待自己很好,把這個家都交給自己管了,下人們也一直很服帖自己,怎麼現在會出現這種狀況?
司馬茹起身︰「到少爺那里去。」
這就是之前有僕婦看見少女乃女乃帶人往少爺那里去的經過。
到了左含香院里,左含香還沒回來,小燕不忿,上前去推門,門開處,正在擺碗布筷等著左含香的芮紅照抬起了頭。
「你這個賤人,竟然還有臉敢出現在我們家里?」護主的憤怒使小燕忘了芮紅照有功夫在身,一馬當先沖了上去。
芮紅照輕巧的閃開了,她一眼看見院子里站著的司馬茹,頓時明白了,這是尋釁來了,她幾步就跨出門外,到了司馬茹跟前。
眾人沒料到她動作那麼快,本來先沖到台階下的丫鬟僕婦們只道她要對少女乃女乃不利,重又折身回來,這一來一去之間的功夫,芮紅照已經閃身到了司馬茹肩旁,附耳跟司馬茹說了幾句話,就只見司馬茹臉色大變,難以置信地瞪著芮紅照。
「夫人,這時少爺就回來了,不問青紅皂白就沖了上來,把我們全部打倒在地上……」小燕跟左夫人講那天的事的時候,邊講就邊哭。
「哭什麼?你倒是給我說清楚啊,紅……芮紅照跟少女乃女乃說了什麼?」
「不知道,我們離得那麼遠,怎麼听得見……明明是那個芮紅照要打我們少女乃女乃,可是少爺為什麼還偏袒她?」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你們仗著人多要欺負紅照嘛?」左夫人在心里暗暗地想。
「那少爺他說了什麼沒有?」
「說了,他說‘司馬茹,你別以為我不敢動你和你爹!你以後再敢踫我的女人試試!’」
左夫人點頭,這大概就是司馬茹氣得發抖的原因了,可是紅照跟她說了些什麼,以至于她不敢再出聲了呢?
「小燕啊,少爺這話大概是氣頭上說的話,你們听過了就過了,不要往外傳,听見了嗎?」這明顯跟北郡王家對立的話是萬萬不能傳出去的。
小燕也識相地點頭︰「少女乃女乃已經交待過我們了,請夫人放心。」
左夫人暗自點頭,對兒媳婦的識大體十分欣賞。
這事後來就沒有了下文。
司馬茹就像前幾天的左夫人一樣,對關于左含香和芮紅照的話題再也不提,也不準自己手下的那些人說,就當家里沒有這兩個人一般。
芮紅照不大過來了,左含香則在家的時候少了。
反正沒有多久,城里的人就知道禁軍外衛統領左含香公然帶著
tang以前的情人芮紅照回家住的事,一方面竊竊私語著,想看北郡王會有什麼反應,一方面又幸災樂禍,想瞧瞧芮海峰又會有什麼反應。
但是,很快左含香就被派往富平路平叛,緊接著若羌人就打來了,沒有人再去關心這件事。
左夫人正為兒子的下落不明而整天以淚洗面時,丈夫下朝回來就叫下人收拾行囊,她不由得驚訝︰「老爺,你這是要去哪里?」
左麟悲愴地說︰「看樣子我要去見含香了。」
去見兒子?左夫人霎時間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一大把歲數的人了,忍不住「哇」一聲哭了出來,上前就抱住了丈夫的胳膊︰「老爺,老爺,你這去了我可怎麼辦?」
「你不知道,支高稱帝以後,提拔的多是他往日的所謂‘門生’,那些人之前向他上貢了不少的錢財,這時便變本加厲要撈回來,弄得百姓怨聲載道,國中多地都有揭竿而起的隊伍,這其中最大一支就是林我存率領的討伐懷王的軍隊。」
「不知支高是怎麼想的,竟然誣陷那林我存有不軌的企圖,大概把林我存惹惱了,所以索性自稱武烈皇帝,帶領手下向京師襲來,誓要把支高拉下台來。」
「林我存本是一員上好的戰將,以我來看,恐怕只有含香能跟他一分高下,現在京中無將,支高不知為何,竟然不調動他手下的軍隊,今天殿上就派我去抵擋林我存,叫我與他決一死戰,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你想,現在林我存勢頭如同猛虎一般,換做含香或許能擋得住,我這一把老骨頭,這次怕是要丟在戰場上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是換了一個皇帝也一樣。
支高登基之後,對前朝的官員以籠絡為多,下手除去的倒沒有幾個,他自己以前掌權的時候,異己已經被他排除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這些,除了左氏父子這樣避其鋒芒的,其他都是不敢跟他作對的。
太子已經被支高廢為庶人,幽禁在了城西的上炎宮,他母親支皇後也被安置在那里,大概是監視的成分居多一些。
支高之所以暫時沒有殺太子,一方面大概是因為他好歹是自己的親外孫,另一方面在世道這麼亂的時候下手,更加給人以口實,反正眾人都知道,太子的命不長了。
听著丈夫這麼悲觀的說法,左夫人哭得連咳帶喘,更加厲害了,綠艾忙著去拿藥,紅葉就忙著去倒水。
左夫人想想,吩咐綠艾︰「你去請糜姨娘也過來一趟,跟老爺話別一下。」這個時候,不是妻妾鬧矛盾的時候,真說不定,丈夫這麼一去就回不來了呢。
左夫人又吩咐下人速速去兩個女兒的婆家請女兒回來跟丈夫再見一面,一時間,家中下人忙得不亦樂乎。
糜姨娘聞訊,趕著過來,進來就見到左夫人哭倒在椅子上,左麟正沉著臉,吩咐左榮趕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見狀,糜姨娘的眼淚也忍不住下來了︰「老爺,你要保重啊。」
看見家中女人哭做一團,左麟更加心煩意亂,都是些沒用的娘們,一個能幫自己的人也沒有,他環顧著屋里,突然發現,此刻最該出現在這里的一個人……司馬茹沒有在。
「兒媳婦呢?」
「兒媳婦不是前兩天她父親北郡王身體不好,把她接回去還沒回來麼?」
是了,太子下台後,司馬一家的人日子都不好過,就連以前跟支高關系不錯的北郡王也縮頭縮腦不露面了。
管她的了,也怪她沒有本事迷住自己的兒子,要不然,兒子不在了,留個孫子好,起碼也給人有個盼頭。
也罷,左氏一脈看樣子就這樣絕在自己手中,左麟悲觀地想。
正在這時,有人來稟報︰「芮小姐來看望老爺夫人。」
這丫頭,來添什麼亂?左家兩口子同時這樣想著,互相望望,異口同聲說︰「不見。」
左夫人大概又覺得自己態度有點生硬了,補充了一句︰「你去叫紅照改天來,今天我們都沒空。」
那下人左老柱有點遲疑︰「可是,芮小姐她……」
「已經說了不見了,你沒听見嗎?你看看今天家中的樣子。快去,叫她回去。」
「為什麼要叫我回去?」伴隨著一個清脆的聲音,一個人快步走了進來,是芮紅照。
她今天穿了一身海棠紅的衣裳,沒有像平時那樣穿著長褲,而是下著長裙,跟在她身後的是她的丫鬟錦繡,一副警惕四顧的樣子。
看見芮紅照,屋里的人全部呆住了,不為別的,為的是她那圓圓凸起的肚子。
左夫人最先開了口,她手抖抖地指著芮紅照的肚子,「你……你……」個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芮紅照笑了,跑到左夫人面前︰「伯母,我听說左伯伯要率兵出戰,我來看一看他,順便看看你。」
「你這肚子里是含香……的孩子?」左夫人終于迸出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