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將軍麼,庾校尉麼,還是那位永熙王爺,小姐,你身邊的那些男人們,他們哪點比得上我姐姐了?」似霜不依不饒,接著往下說,似乎半點情面也不打算給蘇簡留下。
「如水——」蘇簡嘶啞的聲音響起,不得不說,她重新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心中一片溫柔,如水在她心中的地位,也不同于常人。可是如水所付出的感情,與她後來為蘇簡所做的一切,卻是蘇簡永遠無法給與相應的回報的。
似霜走近幾步,就在蘇簡身後。她遮住所有人的眼光,雙手搭在了蘇簡被綁縛起來的雙手之上。蘇簡只覺得涼涼的,似乎是一把小銀刀遞到了自己手中。
「其實我有時候想想,小姐,你也只是個常人,為何我姐姐對你傾心至此。」似霜伸手去解蘇簡手上的綁縛,一面接著往下說,「可是後來,小姐離開家很久,又在天牢里住了好久,那段時間里,似霜夜里只要一閉眼,就能想起小姐,就能看見小姐小時候的樣子,長大了的樣子,男裝的樣子——那時候,似霜還不曾見過小姐換女裝——」
「這樣想久了,似霜每每就只有一個念頭——如果小姐能夠永遠在似霜身邊,就好了。」似霜這般說著,自己也不覺已經淚流滿面。
蘇簡沒有回過身,可是也听見了身後女子低低的啜泣。她心中不由得生出憐憫,似霜竟然與如水一樣,對自己存了這樣的心思,可是她卻半是為了報復自己,半是為了獨佔自己。卻走上了這樣一條路。蘇簡實在不知道是應該憤怒呢,還是應該為她遺憾。
「賤婢——」突然一聲暴喝,從內院走了一人出來,伸掌一擊,似霜「哼」都沒「哼」一聲,就橫飛了出去。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雷字營的主將,雲麾將軍石瑯。原先在內院的李銀笙、庾信等人聞聲出來,都見到了這一幕。
似霜被石瑯一掌打飛,重重撞在院牆之上,滾了下來,嘴角流下血跡。臥在地上,一動不動。石瑯對李銀笙解釋道︰「我一進來。就見到那賤婢在為蘇……蘇大人解除綁縛!」
庾信聞言奔上去看了看,道︰「果然如此,那賤婢還拿了這個給蘇……」他把似霜遞到蘇簡手中的那柄小銀刀奪了過來,遞到李銀笙手中,又奔回去,重新取了繩索將蘇簡重又綁縛起來。可是蘇簡心神激蕩之下。竟未覺得,自己一直恍恍惚惚地念著︰「如水、似霜——」
李銀笙將那柄小小的銀刀托在掌中端詳了片刻,對庾信展顏一笑。說︰「多虧了你啊,庾將軍,多虧了你仔細。」
庾信聞言,面上沒有絲毫表情,但是覺得一記眼刀飛了過來,石瑯在旁邊冷冷地「哼」了一聲。庾信心念一動,也對石瑯怒目相視。李銀笙見了這兩名裙下之臣各不相讓,干呷飛醋,微微一笑,登時百媚橫生,石瑯立即看得呆了。
李銀笙卻轉了頭,對似霜說︰「影姑啊影姑,我曾經提醒過你的,一入我門下,就只能忠于我一個,不能生出什麼別的心思。我一直都擔心你,擔心你心里面裝得其實是那個舊主。結果你還真……真令我失望啊!」
說著她抽出一方帕子,在唇上輕輕地抹了抹,隨手遞給石瑯,道︰「這個人不中用了,替我料理了。」
石瑯手中握著那方柔膩的帕子,心中一蕩,連忙應道︰「是——」跟著走到似霜面前。
似霜早已受了重創,一縷血線從唇邊流了下來,她避無可避,便朝石瑯微微一笑,僵硬地道︰「石將軍,你有沒有做錯過事,錯到不能挽救的份上——」
石瑯听了此言,心中有些怔忪。他有時午夜夢回,細想自己的所作所為,竟能驚出一身的冷汗。剛才在皇城之外,他一箭射出,盡管最後五王永弘不是死于他的箭下,可是七王永熙那森冷的目光,也令他心驚膽寒。他承認,認識李銀笙,是他這些噩夢的開端。每每他做了什麼令那女子滿意的事情,得她在自己面前綻放笑顏,哪怕僅僅一刻,石瑯便會覺得再做任何事情,付出任何代價,都是值得的。
想到這里,石瑯心一橫,抽出腰間所配的短刃。
豈知蘇簡這時突然沖出來,她雙手被縛,反剪在身後,可是仍然用身體擋在似霜身前,叫道︰「住手!不準傷害她!」
李銀笙見此情形一愣,道︰「蘇簡,我這可是為你出氣呢!你的這名侍女,跟著我一年有余了,我原先還以為她是因為庾將軍的緣故……誰知道到了今日,才知道,她竟然是為了你——」
「我不管她到底做過什麼,她眼下已經被石將軍打成重傷,已經受到懲戒了。而且,就憑你——你沒有權力隨意處置一個人的性命!」
「啥——」李銀笙听了蘇簡這句話忍俊不禁,笑出聲來,「我的蘇大人,蘇大小姐,你在說什麼呢?你還在你自己的那個世界里活著呢吧!」她這麼說著,別人不懂,但是她與蘇簡,則都明白彼此在說些什麼。「這里沒有什麼公理正義,只有力量——只要有力量,你就可以把別人的性命捏在手里,隨意把玩。你懂了麼?」
豈知蘇簡犯了倔脾氣,依舊擋在似霜前面。石瑯知道她對李銀笙來說多麼重要,因此一時之間倒也不敢妄動。
「李銀笙,我可以答應你,只要你將這沐茗軒中之人都放了,我便隨你進宮,任你擺布!」蘇簡說得大義凜然,惹得李銀笙又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對蘇簡說︰「蘇大小姐,你以為現在你還有什麼資格與我討價還價麼?」她慢慢走到蘇簡面前,石瑯與庾信兩個,一左一右,像護法一樣,護在李銀笙身側。
蘇簡見了這副架勢,反而鎮定下來,望著李銀笙的雙眼,說︰「我知道你現在需要的是什麼——」
「如果你不放人,我馬上咬舌而死!」蘇簡早已想通了其中的關竅,知道李銀笙現在猶豫著什麼。眼下柔雅已經不在了,只剩自己與李銀笙兩人,李銀笙反而想要謀定而後動,不願意輕易就讓自己出局或是身亡。
她這句話一說出口,石瑯馬上就想猱身而上,他想得簡單,只要將蘇簡的下巴打落,她就是想自盡也不可得。庾信見石瑯想要動手,身形也不禁一動。
豈知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沖了過來,朝著石瑯的小月復就要撞過去。蘇簡見了驚呼一聲︰「阿勛——」
「住手——」
李銀笙面上就如罩了一層寒霜一樣,道︰「你們是都不听我號令了麼?」此話一出,石瑯與庾信都立刻收了手,石瑯還想說些什麼,但是想了想還是咽了回去。
阿勛擋在了蘇簡身前,張開雙臂護著她,口中說︰「臭女人,誰要你救!」蘇簡抬頭四顧,兀突站在遠處,低眉順眼地,但是身軀微彎,袖中籠著什麼,似乎隨時準備出手。看來柔雅在將阿勛等人交付給自己的同時,也囑咐過他們,必要的時候,也要保護自己。
李銀笙這時斜眼覷著蘇簡,問︰「如果我將他們都放了,你可願意隨我入宮,乖乖听我擺布?如果我不發話,你絕不會尋短見?」她在心里盤算過,與其保留幾個沒法證實身份的天炎部「反叛」,倒不如把蘇簡順利帶入宮中,可以為她爭取更多一些利益。而且說實話,蘇簡的脾氣她也了解,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如果她真的答應了蘇簡的請求,那麼倒確實不用擔心蘇簡會「不听話」!
蘇簡點點頭,道︰「只要你將他們悉數放了,直到他們安全離開天京。還有,似霜受了傷,將她交予霍先生,帶回神武大營療傷——」
「好——都依你——」李銀笙拖長了聲音說,「我也不知你是哪根筋搭錯了,這女人傻到將你生生就這麼賣了給我,而你,你傻到把她救了,再治好,然後再賣你一回,是也不是?嗯?」李銀笙有些無奈地望著蘇簡,見她堅持,便點點頭,對庾信說︰「照她說的去做!」
庾信低聲應了,做出拖拖拉拉不情願的樣子,從蘇簡身後扶了似霜起來,將她扶出了前院。
石瑯依然緊皺了眉頭,但是還是目睹著這一切發生,沒有阻攔。李銀笙開口安撫他︰「石將軍,我知道你是為我考慮——」她說著,白玉似的面頰上浮現出一絲紅暈,顯得嬌美萬方。石瑯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不由得也紅了臉,轉過頭去。
而蘇簡則向著兀突轉了轉頭,沒有看向他,隨即又轉了回來。阿勛立在一側,突然問︰「臭女人,你真的是要進宮了麼?」
蘇簡慘然一笑,點了點頭。
阿勛轉身,朝內院走去,在柔雅的遺體旁邊跪了片刻,喃喃地在柔雅耳邊說了些什麼,最後,他抬起頭來,看著蘇簡,說︰「我姑姑說,她會保佑您贏下這一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