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京?」听到唐枝的話,鄭暉立時一愣。
唐枝點頭︰「有些事情非回去不可。」
鄭暉皺起眉頭,臉色頓時變得不大好看。唐枝一揚眉頭,正要道︰「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我卻不是你的禁臠。」便听鄭暉沉吟著道︰「也好。」
「你同意了?」唐枝不禁有些訝異,沒料到鄭暉如此輕巧便答應了。
只見鄭暉點了點頭,臉色有些沉凝︰「最近城外不很安穩,說不得過上幾日我便抽不出身回來,你便趁這段日子回京一趟也好,等這邊消停了再回來。」
「那好,我收拾一下,過兩日便走了。」唐枝干脆地道,「秋雁跟著我,另外再挑幾名下人隨行,我還想請兩名鏢師隨行,你意下如何?」
從雁城到京城路途遙遠,順順利利也要十日工夫,唐枝不敢大意。憑她這副容貌,十足是個惹禍的源頭。當年跟程遠之進京時便是如此,屢屢有麻煩上身,後來不得不戴上帷帽遮住面容,坐在馬車上根本不敢掀開簾子。
此次進京鄭暉並不在身邊,她一個女人獨自出行,若是身邊沒有護持,不知招來什麼樣的麻煩。鄭暉也有此意︰「可以。」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遲疑,「杜強這幾日也要進京,不若叫他伴你一起?」
提起杜強,鄭暉是十二分的不願意。這段日子杜強與趙雲芝、趙茹兒玩在一處,竟哄得趙雲芝真心相交,便連趙茹兒都對他暗生情愫。即便如此,仍然比鏢師可靠些。鄭暉這段日子在一旁瞧著,杜強雖然圓滑,人品卻可靠,並不是那等見財忘義、見色忘利之徒。
唐枝不知其中曲折,只點頭道︰「得空你叫他來,我見他一見。」
杜強此人,唐枝聞名已久,被杜芸時刻掛在心上的胞弟,不知是何模樣?
鄭暉真不想叫唐枝與杜強多接觸,但是也沒什麼借口不應,只好按下糾結,說道︰「好。明日我叫他來一趟。」
「你這臉上怎麼了?」議完回京之事,唐枝指著鄭暉左眼眶周圍的一圈烏青問道。
鄭暉垮下臉︰「都是你害的。」
「怎麼是我害的?」唐枝瞪眼,不認這筆糊涂賬。
鄭暉便道︰「怎麼不是你?」遂將烏眼圈的緣故說來。
原來不知從何時開始,孫夫人等人紛紛效仿唐枝的言行,一個賽一個頤指氣使。有的一言不合便不給飯吃,有的動不動緊閉房門不給進屋,有的看緊賬本不給銀子花,等等不一而足。弄得弟兄們怨聲載道,偏偏不能把罪魁禍首唐枝如何,便只能把氣全部撒到鄭暉身上。
因為雁城周邊近來並不安穩,弟兄們常回不得家,而鄭暉記掛唐枝,每晚必要回來,徹底引起眾怒︰「有其夫必有其婦,弟妹不厚道,原來是跟你小子學的啊!」
深受其害的當屬吳亮,因為其他人雖然也效仿唐枝,到底不得精髓。唯獨吳夫人與唐枝走得親密,所使招數大多經過唐枝點撥,一環扣一環,把吳亮坑得苦,生吃了鄭暉的心都有了。當下牽頭吆喝,按住鄭暉好一頓揍。
好漢難敵四手,鄭暉挨了一頓胖揍不說,還得了一頓嘲笑︰「哥哥再給你添點顏色,想來弟妹見你一身是傷,必要狠狠心疼你的。」眼眶上也挨了一記,頓時成了烏眼青。
听完緣由,唐枝果然皺眉︰「真真可惡!」
鄭暉心中一喜,他如今也學聰明了,做了好事或受了委屈,一定說與唐枝知道。否則出力不說,還不討好,反叫唐枝以為他無所作為,心里對他輕視。
看來吳夫人說得果然不錯,唐枝是個好強的性子,若他也一味強勢,只能把唐枝推得更遠。唯獨放軟姿態,偶爾做出一副可憐狀,才有可能引起唐枝的憐愛。
雖然「憐愛」兩字听起來有些軟骨頭,但是既然跟「愛」字沾邊,便是好詞,鄭暉自動將「憐」字忽視了。心下歡喜,難道唐枝這便要憐愛他了?
卻听唐枝冷冷地道︰「一群沒出息的東西,東施效顰,墮了我的名頭!」話鋒一轉,「進京之前,需得好好給她們講一堂課!」
鄭暉如遭雷擊,唐枝如此行事,是想叫他被弟兄們揍死嗎?然而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唐枝再過兩日便走了,一來一回少說一個多月,不趁著她走之前好好吃飽,難道故意打翻盤子嗎?立時一改話頭,上前牽住唐枝的手︰「忙碌一天,你也累了,咱們歇息吧。」
船到橋頭自然直,如何同弟兄們交代,且再說罷,到嘴的肥肉卻不能飛了!
次日,杜強來訪。
「見過鄭夫人。」杜強站在門口,規矩地拱手行禮。
唐枝眉梢微抬,心中有些滿意,倒不是個迂腐之人。杜強為杜芸的胞弟,按照輩分,唐枝該喊一聲小舅。但是唐枝與杜芸的關系並不親密,尤其為了杜強,杜芸兩次想把她賣了,想叫唐枝認杜強為長輩,猶如天方夜譚。
既然杜強如此識趣,唐枝便也露出一絲笑意︰「你是杜強?你姐姐時常提起你,曾經四處打點,要救你月兌身。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此去京中可要看望你姐姐?」
听到唐枝提起杜芸,杜強的面上露出一絲激動︰「回夫人的話,我這次去京城,正是要看望姐姐。」說完,抬起頭誠懇地望著唐枝道︰「多謝夫人這些年來對我姐姐的照顧,她是個沖動彪悍的性子,做事時常不過腦子,又很貪財,夫人對她不必留手,該打便打,該罰便罰。」
「嗯?」听到這番新奇的話,唐枝頗感訝異,「你對杜芸倒是很了解?」
杜強有些愧疚地低下頭︰「我們姐弟自小相依為命,感情很深厚。前些年我遭了大難,她必然想著救我出來,對銀錢一事定然極為看重。不過她的品格卻不壞,只會明搶,絕不會暗中昧下,夫人若請她做事,倒也可安心。」
「原來你是替她說話來了。」唐枝听了這番話,對杜強倒有些刮目相看,原以為杜芸那般沖動的性子,杜強也不會好到哪兒去,否則當年為何被人捉住頂罪?哪想一見,竟出乎意料地圓滑。
「她是我的姐姐,原就是我對不起她,出了那樁事情,她定然被人退了婚,下場可憐。」杜強再度拱手拜謝,「多虧夫人收留,給她立足之地。」
雖是一番客套話,但是听起來誠懇,唐枝心里也覺舒坦︰「不必客氣。如今她與我父做了夫妻,心里很不歡喜,正好你回京與她撐腰,問一問她的打算。」
杜強大吃一驚,猛然抬頭︰「夫人?」
唐枝擺了擺手︰「我從不逼迫人,她願意與我父白頭偕老,便繼續做唐夫人。若是一心離開,我也不會阻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由。」
杜強不禁想道,當年果真是杜芸使計攀附唐家,只等救出他後便一腳踹開?這確實像杜芸會做的事,只不過她的運氣竟這般好,遇著唐家這樣明理的人家?
杜強的腦子里一瞬間轉了許多個彎,唐家大小姐到底是出了門的,管不到娘家的事,隨便表個態就罷了,也不費什麼力氣。莫非唐家老爺是個厲害的?如果杜芸當真想離開,需得過唐家老爺那一關?唐家只有唐枝一女,唐老爺做決定時多少也會听取唐枝的意見吧?
這廂杜強想岔了,正在唐枝的預料範圍內。有個有求于人的人一路護持,總比一個沒什麼恩怨的人護持來得省事一些。至少杜強看在杜芸「虧欠」唐家的份上,一路上四處打點都會可靠許多。
「我欲後日啟程,你可方便?」
杜強微怔,面露難色︰「我有個恩人,過幾日也要啟程回京,先前已經說好,五日後一道走——」
「你那恩人,可是趙姓兄妹?」唐枝面色平淡,語氣平平地問道︰「趙雲芝與趙茹兒兄妹?」
杜強連忙點頭︰「正是他們。」他原先听趙茹兒提起唐枝時,每每面色古怪,語氣泛酸,想來有些恩怨。心中不禁有些好奇,唐枝會不屑呢,還是輕蔑呢?
卻听唐枝道︰「既然如此,五日後你與他們一道走罷。」
這是什麼意思?杜強愕然︰「夫人的意思,並不需要我與夫人一起?」
唐枝並不回答,端起茶杯道︰「送客。」
杜強自詡腦子活絡,一般人的心思也能猜個七七八八,誰知對上唐枝,竟有些一頭霧水。愣愣地出了大門,模著鼻尖回頭向大門里面看了看,眼前晃動著唐枝冷艷的臉龐,直有一股古怪的情緒從心底鑽上來。
原以為唐枝只是長得漂亮罷了,論腦子論手腕,頂多與杜芸持平。哪想一見,心中只余一個念頭︰美人不好相與。
杜強不由糾結起來。日後到了京城,少不得需要趙姓兄妹的幫助來成就家業。尤其趙雲芝為他平冤,花費了不少銀錢,怎好舍棄他們而就唐枝?
但是唐枝口中的杜芸之事,又頗為蹊蹺,倘若事情為真,他與趙姓兄妹一道走,就此得罪唐枝,杜芸下半生的幸福可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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