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不能死,不能死!
她是浩辰皇室的天之驕女百里公主,她還沒有將這無邊的權力攬在手中,還沒有活給浩辰那些人看,曾經被他們踐踏在腳下的女子是如何在異國意氣風發的把持朝政數十年,連皇帝也撼動不得分毫。愛睍蓴璩
她原是浩辰原恭親王府的庶女,卻因為恭親王謀反受到牽連。她的母親從來不被那個昏庸好沉迷酒色還狼子野心的恭親王記起,甚至都不知她的存在。她自小在府中長大,身份卑微,伺候著原本比她地位底下的小姐,人人都道這丫鬟心思玲瓏,卻無人知曉她是王府小姐。
恭親王府被抄,她戶籍沒入官家成為婢女,誰知這個官員竟因貪污受賄而再次被抄家,她隨著府上小姐四處逃散,因生活所迫,夫人決定賣掉府中的婢女,她因此此入宮,做了萬千宮女中的一個。
恍惚間,她看見那時的她,皇宮馬廄里一個不起眼的小宮女,空有聰慧的頭腦和比男子更加遠大的抱負,卻每天被派到馬廄里一日又一日地洗刷著那些馬匹骯髒的身子,她一個小宮女能干什麼?
因著天生的美貌,她受盡受盡宮里那群老太監的凌辱,那一雙雙在她身子上四處游走的骯髒的大手,邪惡的獰笑聲,耳畔沉重臭烘烘的那群半男不女的人妖的喘息她一輩子也忘不掉!她瞪著不屈的眼楮咬著鮮血淋灕的下唇,淚都吞到肚子里,玩弄夠了,他們又分配給她最下等最低賤的活計。
寒冬臘月,一個小丫鬟咬著牙關將一桶又一桶的冷水一步步提到馬槽,每日和一群牲口一起睡,亂草是她的床鋪,馬吃什麼她就吃什麼,甚至因為又饑又餓她喝著馬喝的渾濁的水。
沒有人同情她,宮中人情冷暖每個人都一步步往上爬,是她自己沒有好的出身,沒有人給她做後盾。她在小小的馬廄里,如一株被寒風吹打的幼苗,在冬日,干涸艱難地生長。
可她有什麼錯?她不甘居于人下,不甘心自己在小小的一方馬廄里消磨,不甘心自己本應是金貴的命卻被一群老太監給徹底毀掉!她不要讓自己的命運,掌控在別人的手中,她不想永遠在別人的控制之下!
偶然,她遇見了浩辰的公主,聞名天下的百里公主,她身份高貴氣質如詩如蘭,優雅從容美若天仙。她是天之驕女,心地善良人人稱頌,和她的低賤卑下有著雲泥之別。她永遠站在眾人的中心,永遠受著別人的贊美,頭頂有無數的光環縈繞,她是整個浩辰的傳奇,她偶然的到來,注定了她這一生不平凡的命運從此開啟。
公主周身似乎永遠縈繞著淡淡從容的氣息,她看出了她的不甘。她知道她的聰慧和學識。是的,學識,這麼些年縱然被人踐踏,縱然被人踩在腳下,她仍然偷偷讀著史書傳記,她心中有一個前所未有的瘋狂想法,她要控制所有人的命運,要將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通通踩在腳下!
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天,百里公主望向遠處那群曾經欺負過她的太監,微笑著對馬廄里目光凶狠的她輕柔的說︰「告訴本宮,你是不是很想出去?」
她抬起驚愕的眼,手中,身上,還是馬廄里臭氣燻天的馬糞味還有根根干枯的稻草,瘦弱不堪,活像個瘋子。
百里公主卻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她說,本宮給你這個機會。
你是不是很想出去?本宮給你這個機會。
她不知公主為何不願嫁給流月的澄親王。和親,不是一個公主最理所應當做的事嗎?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那不過是那些不敢擔當自己國家責任的公主逃避的嘆息罷了,她不相信,公主明明是浩辰最無畏的女子,卻在她不該逃避的時候逃避了。
百里公主給了她一天的時間,一天之內,她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那一天的血腥,成為她以後宮廷中死于她掌下無數亡魂的墊腳石。
百里公主教她習武,教她禮儀,甚至在一次酒宴之後對她說「你以後將是最至高無上的人,本宮現在不過是做自己該做的事而已,你不必言謝,到時,自有用你的地方。」
她不明白,宮中宮女成千上萬,為何公主會挑中她?百里公主,怕是遠沒有人們傳誦的那樣簡單。
一朝和親,天翻地覆,她的光芒綻放,回首滿路血雨。
誰能想到,流月尊貴無比的太後,竟是浩辰王宮里最卑微的宮女?步步心機,處處算計,踏著無數深宮嬪妃的尸體和申吟,伴隨著耳邊晝夜不息帶著血腥的毒罵和詛咒,她,曾經的恭親王府庶女,一個伺候小姐的卑微的丫環,終于登上了流月多少帶著狼子野心的男子一輩子也難以企及的高位。
被流月這些年來在她的治理下不是很好麼?流月少有戰爭,反勢力從來不敢越雷池一步,那些個老臣各個打著忠義的名號嚷嚷著要衛國出去她這個妖孽,她不是照樣好好活了下來,而且還活得比誰都好?
她不甘,她不想再回到以前任人欺凌的地步!
可她如今已是年邁的婦人,曾經血濺朝堂殺伐果斷的太後老了,她再不復過去的意氣風發。
她忽然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和膽量,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王秀蘭,沖那個主宰生殺大權的男子吼道︰「你若是毀了我,就永遠別想得到它!」
「呵呵,」男子的聲音系似從天際傳來,忽遠忽近,每一個起伏都足已讓人心頭為之一震,似隆隆戰鼓由遠而近的敲打亂了戰場上數萬帶傷流血士兵的心跳︰「恭親王府小姐,守著它的秘密那麼多年,應該也累了,今日,不如就此解月兌?」
他,他知道?強按下的恐懼頓時如泉水般涌了出來,他這麼些年不曾反抗,難道就是為了這一天?
不,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想拿出她應有的太後的威儀,卻只能聲音發顫地道︰「你,你想干什麼?告訴你,我告訴你它在哪,你放過我,放過我行不行?我沒有錯啊!我沒有錯,我只是想掌控自己的命運而已,我只是,只是不想被別人當成玩弄的工具,我有什麼錯?你告訴我,我有什麼錯!」她竟然猛的沖向那個高大的黑影,想把那個又一次讓她感受到被別人踩在腳下的男子撕碎!
如此,她就可以自由,她還會是高高在上的太後。
黑暗中一抹白光閃過,三丈鮮血濺薄薄的朦朧窗紗,朵朵細小的紅梅在冰如寒冬的夜開的熱烈。
她的身影如秋葉般墜落,直挺挺躺在地上,死去的眼楮瞪如銅鈴一般,死不瞑目,似在詢問老天,為什麼?
誰能給她一個答案。終于,她的野心,她的抱負,也如秋葉,終免不了落入塵埃。
「皇上啊,請饒過奴婢吧,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啊!請饒過奴婢吧!」見到太後慘死的情形,王秀蘭的頭在地上磕得咚咚直響,鮮血流了一地緩緩蔓延到他腳下,染紅了那一身銀白的長衣聖潔的一角。
他皺眉,下一秒,王嬤嬤的身體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朱漆的大紅柱子上,沉悶的一聲哼,不知是柱子的嘆息,還是垂死掙扎之人最後的無奈請求。
冰紫的眸子眼睫翹翹勾起︰「掌控自己的命運?呵呵。」
雍清宮的燭火鬼魅般跳動,勾勒出一地蕭索的影,滴滴蠟淚盛滿了燭台,像人間溢滿洶涌的哀傷脆弱,它從未如此沉寂安靜,往昔的繁華熱鬧,隨著今夜這一場無聲的血腥殺戮,再也不回。
暗沉的夜空,往昔燈火輝煌繁花盛開,宮闈處處好景的皇宮黑壓壓一片,濃黑的天空陰雲密布,春天,從未這般單調淒冷。
永和宮。
東方雪羽從沒有覺得皇宮的夜晚如此寒冷恐怖,明明是後宮佳麗三千在側,皇家尊貴大氣處處豪華的永和宮,為何這皇宮之中卻好似處處漂浮著鬼魅的幽魂?
她躺在冰冷的大床上輾轉反側,久久難以入睡。
一陣簌簌的聲音傳來攪得人心神不安,黑暗中誰的哭泣和陰森的低笑,窗外似有詭異的影子閃過,卻沒有任何腳步聲。
東方雪羽耳力雖然不比凌月,但流月第一高手並不是徒有虛名,會是怎樣的人,能在她的宮殿外相隔這樣近,又不讓她察覺?她猛地睜眼,是誰,敢在她的永和宮中如此放肆,鬼鬼祟祟,包藏禍心?
身邊的宮女還在熟睡,東方雪羽輕手輕腳走到窗前,手指捅開一個小洞,她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叫不出聲,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怕被眼前的東西發現。
漆黑夜晚花草叢的掩映中,一只尖利的爪緩緩伸了出來,那手臂分明是人類的手臂,健壯有力肌肉分明,根骨粗大,分明是一雙男人的手,卻長滿了青筋的鱗甲,在濃雲間偶爾漏出的月光下反射著刺眼的金光,月光襯出「它」的容顏,卻是一個妖異如鬼魅的男子。
他在濃雲月光下慢慢站起,身材頎長,漫天的月光從他身上瀉下,一頭長長的青發飄舞,眼眸是令人心驚膽戰的暗綠,卻好似凝結了所有碧玉的寒,紫金袍在他強壯的身上盡情張揚,那面容卻異常英俊,粗獷帶著重重男人的味道。
她不知道眼前的「它」究竟是不是人,卻被這平生見所未見的一幕給徹底驚駭到了!
東方雪羽顫抖著悄悄挪步,她的位置正對著「它」的背後,若是「它」忽然轉身,後果不堪設想!她悄聲無息地移動身子,一點一點,生怕被「它」發覺,好容易退至窗戶遮擋的地方稍微舒了一口氣,抬眼,眼前卻是更為殘暴的一幕!
永和宮中不知何時竟多了一群張牙舞爪的妖魅,圍著中心的宮女,那是她最貼身的宮女紫心,她雙目緊閉著嘴角一抹猙獰的血漬,身體正硬生生被那群東西撕成碎片大口大口往肚子里吞吃著,尖銳的牙齒紛紛撕扯著紫心的身體,像是咀嚼著人間難得的美味,甚至還津津有味的舌忝著厚重的嘴唇,每只爪子中都扯著一塊人肉,血滴不停的掉落在地上,永和宮中充斥著令人作嘔的怪味和鮮血的味道。
它們很快將紫心的身體吞盡,眼中泛著幽綠的光,流著長長的哈喇子揮動著爪走向東方雪羽。
東方雪羽自認闖蕩江湖多年,卻從未見過這樣血腥暴力的一幕,來不及思考它們究竟是什麼東西,剛想逃出窗外,卻正與那只怪物打了照面!
一雙冰冷無意識的眼撞進她的眸里!
「啊!」一聲淒厲的叫喊劃破寂靜的宮廷,東方雪羽暈了過去。
這一夜,雲霧飄渺的仙山之上,數百位隱世不出甚至已被人們認為早已仙去的長老齊聚一堂,各個眉間凝聚著濃濃的愁雲,其中兩個老頭的臉上除了憂愁,還有難以言喻的嘆息。
這一夜,天地八方勾魂的鬼叫狼嚎四起,無數野獸邪魔的血液在慢慢流淌,解凍復蘇,冰凍的尸體倏爾睜眼,血紅的牙齒撕扯著自己的身體皮膚,咯吱咯吱的聲音回蕩在耳邊,天地的架骨在碎裂。片片血紅碎流淌出熱氣騰騰的血池,震耳欲聾的咆哮狂吼響徹各個宗門極為隱秘之地,禁地的傳說一再被打破,所有的秘密也不再不是秘密。
這一夜,風雲匯集暗雷翻滾,紫金的天際妖異又帶著猩紅,濃雲如勾,一只只利爪悄然伸向人的咽喉扼殺著所有本該跳出輪回的生靈,山崩地裂,只為了足以毀滅天地帶給他們渴望已久的新生的王的蘇醒。
這一夜,流月國的歷史翻天覆地,揭開了沉痛殺戮,生離死別的另一頁。
暗夜中泛著誰的淚光,緊閉的眼平靜無波如寒冬深湖被冰凍的記憶,淚,流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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